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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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寧這才驚覺,忙一手抹去臉上的眼淚,俯下腰去,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將那有些苦澀的淚水舔去了。 見他在自己脖頸間輕輕舔舐,嫩紅的舌尖若隱若現,百里霂苦笑一聲,伸手按住他的頭頂:“我現在可是既無心也無力了。” 岳寧抬起頭,眼睛還是紅紅的:“我也沒有那個意思。”他抽了抽鼻子,“我每次來,你都受了傷,還一次比一次傷得重,我真怕……” 百里霂點著他的嘴唇:“征戰沙場從來如此,我有過七八名副將,現在除了白凡和曲舜,其他都戰死了。所以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不必怕,更不必難過。” 聽到曲舜的名字,岳寧突然露出些尷尬的神色,他低聲道:“宋副尉的事,我聽說了。他雖然打過我,不過其實人也不錯。” 百里霂輕輕點了點頭。 “那個紫淮……真的是?”岳寧見百里霂神色漸漸僵硬,忙道,“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百里霂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 “我這次能停留的時日也不長,”岳寧貼著他的鬢角輕輕蹭了蹭,“百里霂,要是可以不必開戰多好。” “此戰一了,或許今后就可永無戰事。”百里霂的目光慢慢飄遠,輕聲答道。 岳寧對上他的眼睛:“那我等那一天。” 百里霂帶著倦色淡淡笑了笑,在他唇角輕輕一啄。 岳寧也暈陶陶地對他回以一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你聽說了沒有,這次你兄長也來了。” 他等了半天也不見百里霂接話,只得自己低聲嘀咕道:“我們只見過幾次,他跟你長得倒不大相像。” “我們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百里霂淡淡道。 岳寧看出他神色中的淡漠,不好多問,摸了摸后頸道:“我家里都沒有兄弟,只有幾個meimei。” 百里霂勾起唇角:“睿國公只有一個寶貝獨子,寵得什么似的,朝中誰不知道。” “你……”岳寧微微撅起唇,卻也不氣惱。 “說起你父親,”百里霂突然斂了笑意,“如今兵部內大都是他的門生,新帝登基不到一年,還要多仰仗他的扶持。” “你不用擔心他被別的勢力籠絡去,”岳寧撇了撇嘴,“藩王們又不是沒巴結過他,都被推了,父親在大事上可從不糊涂。” “睿國公的聰明我是知道的,不過岳小公爺可就好下手得多了……”百里霂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岳寧哼了一聲:“不瞞你說,瀘晏王前些時候還送了不少禮物給我,光是南海的明珠就有十斛,稀罕倒是稀罕,可是我明知道他去年才同你在朝中結了梁子,怎會理他。” 百里霂捏了他下巴,輕聲笑道:“原來是我先巴結了小公爺。” 岳寧微微偏過頭,從他手中掙脫開,抬起眼睛看他:“你這才知道我的好處?” 百里霂笑了笑,正要說話,門外親兵忽然道:“將軍,太府卿百里大人有事求見。” “他找你應該是家事,”岳寧整了整衣襟,“我先告辭了。” 走進屋的中年男人比起當年已見了老態,下頜上一縷薄須,像尋常文官一樣微微躬著肩,眼中再無當初的跋扈,反而見了些局促,走了兩步便遠遠地在書桌前停住腳步,略擠出些笑意來:“三弟。” 百里霂沒有站起身,更沒有相迎上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太府卿大人,莫非把十年前你父親說的話都忘了?本將與你家再無瓜葛,兄弟二字還是不要攀的好。” 百里霍愈加顯得尷尬,低聲道:“父親那是一時氣話,”他躊躇了片刻,還是改口道,“大將軍這些年過得如何?” “這些套話,留著帶回建墨和你的同僚們慢慢去說,”百里霂道,“本將軍務繁忙,太府卿大人有何貴干還請直言相告。” 百里霍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自嘲的意味:“大將軍如今戰功赫赫,位高權重,自然不是我等小民高攀得起的,只是眼下有件事,下官迫不得已,求大將軍費心。” 百里霂目光陰沉地示意他說下去。 “你二哥的兒子……”百里霍咳了一聲,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是下官的侄兒,前些時候惹出件禍端,失手把尚書令大人的孫兒打聾了。尚書令在朝中的勢力,大將軍也該知道,如今已尋了錯處把二弟貶了官職,卻還不夠,硬要讓侄兒去他府上給小公子賠罪,哪知剛進府就被家丁一頓拳打腳踢。還沒養一個月,又要侄兒再去他府中,這豈不是要活活被打死了。” 百里霂冷笑出聲:“令弟這個打人的習性倒是被他兒子學去了,也該吃些苦頭,才知道厲害。” “大將軍,”百里霍縮著肩膀向他作了一揖,“我百里家在朝中無依無靠,二弟也只有那一支血脈,下官此次前來一為押運糧草,二只為求大將軍……” 百里霂擺手打斷他的話:“當初我母親在你們府上也是無依無靠,那時你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好吧,”百里霍低聲嘆了口氣,“我來之前也能猜到今日的結果,當初是我們家虧欠二娘和大將軍,如今自然沒有臉面再來開這個口。” “聽說如今軍情日益緊急,大將軍沙場征戰,也要多多保重才是。”他略帶苦澀地說完,最后又是一揖,“下官告退。”然后便佝僂著腰從門內緩緩退了出去。 昌朔二年,五月十六。 城東議事廳,兩旁的座位上都坐滿了各營校尉,只有上座的主將之席空虛,白凡清了清喉嚨,率先道:“各位這幾日應該都聽到了消息,蒼羽原上的三萬北涼重騎近日雖無進攻之勢,然而斥候來報,克什庫侖的吉達大汗王已糾集了人馬蠢蠢欲動。” 李廷點頭:“吉達大汗王與那欽大汗王雖然素來不睦,不過他們一旦聯手,向靈州硬攻,確實難以招架。” 尹翟忽然道:“大將軍對此事有何指示么?” 白凡輕輕搖了搖頭:“大將軍傷勢未愈,這些天一直在府中養傷,誰也不見,就連帝都的欽使與副使也只見了一次。我們雖然將戰報都遞了上去,可是將軍也沒有派人傳來什么示下。” “如今軍情緊急,還請曲將軍先跟大伙商量個對策出來才好。” 曲舜怔了怔,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應敵之策我不是沒有想過,”他頓了頓,“眼下我們最不愿看到的,無非是北涼兩支強軍匯合,所以最好是在克什庫侖的大軍到來之前,先一舉擊敗蒼羽原上的數萬殘軍。” “那一支重騎雖然在前些時候的交鋒中損失了一部分人馬,但是不管怎么說也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一支騎兵,我們若是貿然出城與他們決戰,風險未免太大。”李廷低聲道。 “依我看,吉達大汗王未必能夠放下以往的宿怨同那欽聯手,”蘇漓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的計劃更可能是等著我們同那欽再次交戰,甚至是將那欽的重騎徹底消滅之后,趁著我軍喘息之機,一舉來攻。” “蘇主簿說的有道理,但無論如何,對我們來說都是棘手的勁敵。”白凡點頭,略略放低了聲音,“不知大將軍這幾日如何了?” 蘇漓訕訕地笑了笑:“我這些天除了每日為大將軍診一次脈,也沒有其他可以求見的機會,將軍的傷雖然好的多了,但是話少得很,卑職也不好多問。” “將軍沒有說起對當今局勢的打算么?” 蘇漓搖頭:“將軍一直獨自悶在房里,這幾日說的話大約還不超過十句。” 白凡望了望一直沉默的曲舜,站起身一整衣襟:“我這就去將軍那里問問,依照往常,將軍心中也許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