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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閱讀_6

    “不,”百里霂擺了擺手,“他應該沒死,但是他手下必然是亂了。”

    他說到這,抬頭向眾人道:“你們且回去稍歇一歇,忙了一夜還未合眼,我也有些倦了。”

    眾人忙應了,逐一地退出門外。

    曲舜最后一個走了出去,向百里霂微一低頭,順手帶上了門。

    百里霂臉上露出了些疲憊之色,掩唇打了個呵欠,誰知一個呵欠還沒打完,門又被人重重地推開,曲舜一臉振奮地跑了進來:“將軍,我們的斥候回來了。”

    “哦?讓他進來。”

    這是名年輕人,常年扮作北涼牧民的樣子,面色有些醬紫,牙齒卻是格外的白,一進門就對百里霂行了軍禮:“將軍。”

    百里霂伸手將他扶了起來:“北涼那邊究竟如何?”

    “啟稟將軍,”年輕人恭敬地縮著肩,“乞顏的小兒子牧仁十天前死了。”

    百里霂一怔,隨即道:“牧仁?我記得這是他最后一個兒子了。”

    “對,”年輕人點了點頭,“在乞顏被將軍打敗回來的那天,發現牧仁死在自己帳篷里。”他說到這,接過曲舜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繼續說:“前幾天北涼其他各部的幾個汗王都吵吵鬧鬧說是將軍派人下的手,要糾集人馬來找將軍報仇。”

    百里霂聽到這倒不吃驚了:“乞顏不準是么?”

    “將軍怎么知道……”

    百里霂笑了笑:“乞顏算是個聰明的,不然也不會棘手這么多年。”他轉向曲舜道,“等天亮以后你派人將昨夜那幾個人的尸首送到王帳那邊,想必他能從那幾個人的身份摸到主使。”

    曲舜有些擔心地問道:“他們北涼人會不會護著自己部族的人,反而以為我們是去挑釁的?”

    百里霂搖了搖頭:“近處藏匿的餓狼遠比遠處伺伏的猛虎要可怕,這個道理他自然明白。”

    隨著一聲破弦之響,一枚羽箭正中靶心。

    射中的那名軍士并沒有多余的欣喜之色,似乎覺得這是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掉轉了馬頭,向校場的另一邊緩慢行去。

    又一名兵士策馬上前了兩步,抽出腰間的短弓,搭上箭,微微一瞄,一聲悶響,靶心上又穩穩地插上了一支箭。

    在高臺上向下眺望的黑衣將軍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向一邊道:“看來你們營的騎射又精進了。”

    正說著,校場上一聲低呼,正對著百里霂的靶邊上斜斜地插著一支箭,失手的那名騎兵滿臉通紅溜到了同伴的身后。

    “可惜經不起夸。”百里霂笑了笑,轉頭看向管轄烽火營的昭武校尉李廷。

    李廷臉上微窘,卻是拙于言辭,說不出話來。

    “再練練就好了,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百步穿楊,”百里霂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不過要是等敵人的刀架到脖子上以后還沒練好,那可就遲了。”

    “是,是!”李廷連應了兩聲之后畢恭畢敬地站到了一邊。

    百里霂又向下看了兩眼,點頭道:“我與曲副將去城樓上走走,你們不必跟來。”

    靈州的城墻經過多次休整,比別處的城墻要高出許多,站在城樓上向北一望,就是茫茫的草原。這日的天氣不很好,雖然沒有下雪,卻也是陰沉沉地壓著烏云,百里霂按著腰間的劍,扶著城墻,像是在出神。

    曲舜知道他這種時候不愛喧鬧,所以牢牢地閉著嘴巴站在他身后。

    “今年除夕前后,有幾日空閑,你要回薊州一趟么?”

    曲舜沒料到他竟突然問到這個,一愣之后才答道:“我家中父母有兄長照料,還是應當留在城中。倒是將軍好些年不曾回京了,想必老夫人很是想念。”

    百里霂聽到老夫人這三個字,有些觸動的神色:“是啊,不知母親現在如何。”

    曲舜知道他是庶出,與家中其他兄弟一概不來往,唯獨親近母親,便勸道:“今年將軍連敗乞顏兩次,他們就算再來,想必也成不了氣候。”他說到這里,低頭自嘲地笑了笑,“我雖然不濟,但和其他兄弟一起守兩個月的城還是夠的。”

    百里霂搖頭:“這話不必再說了,現下北涼那邊的事撲朔迷離的,前幾日的教訓還不夠么?”

    他說到這,皺了皺眉:“說起來,那個岳寧怎么樣了?”

    曲舜一怔,隨即道:“我去叫宋副尉來。”

    宋安來的很快,見了百里霂連軍禮也忘了行,急急道:“末將正在滿城地找將軍呢,那小公子受了驚嚇又捱了打,連夜就發起燒來。軍中大夫看了后本說開劑藥發了汗就好了,誰知他從小嬌生慣養的,吃不慣我們這的粗藥,喝了一碗藥燒倒是退了,卻又嘔出血來。我們只好找了杜大人府上的大夫來,那大夫說岳公子傷了脾胃,加上外傷未愈,這次著實是麻煩了。”

    百里霂微一咂舌:“杜大人的大夫竟和他家老爺一樣,三分的病倒說成十分,那么一個大男人,哪有這么容易就死了。”

    曲舜在一旁道:“將軍府上還有封御賜的傷藥,不如讓末將帶上,去看看岳公子?”

    百里霂擺擺手:“你不用去,我親自去看看。”

    岳寧并不在擠著二十多人的大營房中,而是被安排在了單獨的一間。百里霂剛踏進門就聽見了斷斷續續的抽氣聲,營房內布置得還算整潔,屋角床上趴著的正是岳寧。

    “岳公子,別來無恙?”

    岳寧費力地轉過頭來,見了他就像見了鬼,慘叫一聲就要往床下爬。

    百里霂上前兩步伸手將他牢牢地按住:“亂動什么?”

    岳寧掙扎間碰到了傷處,哎喲了一聲,連瞪人的力氣也沒有,伏在枕上道:“你要笑就笑吧……”

    百里霂當真笑了出來:“岳公子何出此言,本將是來給你送藥的。”一面說一面將手中的小瓶放到了床邊的案上。

    岳寧狐疑地看了看那青瓷瓶子:“你怎么會這么好心,”他想撐起身看看清楚,卻根本撐不起來,只得作罷,“你……你不是一心想整治死我么。”

    “真要你死還不容易么,”百里霂嗤笑一聲,“那日讓北涼人在你身上鋪了干草把你燒了就完了,還救你做什么?”

    岳寧想起當日的事,心里又有些后怕,支支吾吾道:“我那天……”

    “想逃走是么?”百里霂從袖中取出一個玉墜,“還用這個賄賂輜重營的兵士。”

    岳寧偷偷看了那玉墜一眼,終于確信全部把柄都被這人抓到了,更是不敢抬頭,將整張臉埋在枕頭里,一言不發。

    百里霂將那墜子放在手心中把玩了一番,點頭道:“真是個好東西,你若是拿它來給我,說不準我就把你放了。”

    “百里霂……”岳寧埋在枕頭里悶聲悶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