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她覺得這名字極好:“就叫信風閣。” 第94章 傅尚書見過封凌寫的那張紙, 聽說過花信風的說法, 明白傅辛夷的意思。 他不知道傅辛夷是因為封凌才給花鋪起這樣的名字,還是因為傅辛夷本就喜歡信風這樣的講法。他沒有細問:“你把我桌上收一收, 我現在先給你寫了。” 傅辛夷見傅尚書應了, 歡喜上前幫忙整理桌面。 她到也不是故意亂看,只是奏本寫好了放在那兒晾干, 她一眼就見著了上頭寫著的內容。內容不復雜,就是婉轉說著近些年不管夏日還是冬日都比以往要冷一些, 天下稅賦收上來逐年的增長變得緩慢, 擔心天氣恐怕對作物有點影響。 尋常人要是不關注農務,可能讀過就覺得:哦,正常。 種田本是靠天吃飯,天氣變化導致作物減產, 很正常。 但傅辛夷不同。 她對花了解很多, 知道每一種植物都有最適合的生長溫度。一旦外界溫度出現問題,輕則減產, 重則無產。有的綠植連花都開不出, 又如何能有果實? 如果是短期小波動還好, 溫度總有起伏。但萬一是個對于人而言的大波動, 動不動一兩百年的, 根本扛不住。 除非尋找出更耐寒的食物當成主食來吃。 傅尚書翻出了一張大紙,往桌子邊走:“可對字體有要求?我倒也會寫幾種。” 傅辛夷點著奏本:“爹,這幾天天氣都在降?糧食征收增長變得緩慢了?” 傅尚書微詫異看了眼傅辛夷,應了一聲:“是。不過這不關你的事。” 傅辛夷一個小姑娘家, 對這方面能懂點什么? “湖廣熟,天下足。”傅尚書對這方面有擔心,但擔心程度并不大,“天逐年變冷是一件事,但還不算是大事。” 即便是非常敏銳的傅尚書,照樣覺得這種事不需要興師動眾去cao心。 傅辛夷卻沒覺得是這樣,輕微皺起眉頭:“不是的,這是很大的一件事情。田是老百姓的根基所在。他們有糧食產出,吃飽了肚子,才能有精力去做別的事情。等真到了糧田減產那時候,再去選擇更適合的良種種植推廣,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傅尚書被傅辛夷鄭重又擔憂的說法弄得一愣,隨即笑開:“那都多少年后的事情了。朝中比這重要的事太多。光說封凌提出的戶籍改制,這些天朝中上下都在議論。那才是當務之急。” 這就觸及到了傅辛夷的知識盲區。 她知道一些戶籍制度,也知道不少千百年后的事情,但還真不知道現在朝中處事的優先級順序問題。 她一邊覺得自己提的是真的很重要,一邊又覺得傅尚書為官那么多年,懂得肯定比她多,事有輕重緩急,戶部優先要解決的肯定還是戶籍問題,糧食增長緩慢的問題慢慢來就是。 “爹還是給我寫字吧。”傅辛夷折中想了個法子,“以后我寫個肥料調制方子,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可以試試。” 傅尚書知道肥料重要,但也沒覺得肥料能夠增產多夸張。 老百姓哪里有那么多余錢去嘗試肥料呢? 但傅辛夷有這份心是個好事情。 他點了頭:“成,我先給你寫字。” 傅尚書將紙和筆墨攤開,讓傅辛夷在邊上給他磨墨。 現在流行的衣服袖子有束口也有非束口的。不管是否束口,總歸有一大塊拖著,不太利于寫大字。大字最需要一氣呵成,不能有半點差錯。 傅尚書將袖子撩起來,尋了根繩子系住自己袖口,拿著還沒沾墨的筆預估了一下落筆的點。 他也是科舉出身,一手字是拿得出手的。 見傅辛夷墨磨得差不多了,拿大筆充分沾染了墨汁,單手按著紙,另一手“唰”一筆就寫了下去。傅尚書的大字筆力雄健,恍若鯨吞海河,有股壯麗氣勢。 傅辛夷見著字,第一反應是:好字。 第二反應是:好像不太合適。 傅尚書這幅筆墨太過張揚,并不像女子花鋪該有的樣子。 傅尚書一個“信”字寫完,瞬間意識到了這一點,對著字皺起眉頭:“這字體不合適啊。” 傅辛夷看著字,手指點在“信”字上頭一點:“要不將這個點改成一朵小花?” 傅尚書:“……” 傅辛夷覺得自己想法非常合適:“大勢里的小溫柔,很合適啊。” 她給傅尚書鼓勁:“爹,加油!” 傅尚書不忍破壞自己的字,又見不得傅辛夷失望。他們雙方明明已知道對方和自己沒有什么血緣關系,可還是維持著父女情誼。 他知道傅辛夷有過糾結有過懨懨不樂,可最終卻全靠自己走了出來,溫柔貼心當成什么都沒發生過,連提都不提地相信著他們。 這樣的女兒誰不想要呢? 作為一個對寵傅辛夷沒什么底線的干爹,傅尚書真的取了一支稍微細一點的毛筆,沾了墨,給“信”字上頭開了一朵花。 出乎兩個人意料,還真的挺好看的。 傅尚書頓時興趣上來了:“不錯。” 他將紙挪過去些,開始對第二個字下手。 有了第一個字做試驗,傅尚書就在第二個“風”字上做了點變形。繁體的“風”和“閣”字體并不簡單,也沒什么點可以改成小花朵。傅尚書選擇將字體寫得圓潤一些。 字雖有筆鋒,但圓潤肥胖,整個看起來就可愛得多。 三個字全落了筆,傅尚書擱筆欣賞了一下。 “大將軍偽裝成小嬌妻,也不是不可以。”傅尚書把字交給傅辛夷,“出去別說是我寫的。” 寫可以,但說出去丟不起這個人。 傅辛夷忍住笑意,開口應了傅尚書的話:“不說不說,肯定不說。” 她沒急著拿起還未干的字,又多看了兩眼,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笑,在旁邊捂嘴咯咯起來。越想越覺得好笑,和個二傻子一樣。 傅尚書都被她帶著想笑,不得已刻意板臉:“干什么?有你這樣笑長輩的?” 傅辛夷忙搖頭,含笑往外叫人:“良珠,進來幫我拿一下紙。” 良珠進門。 傅辛夷和良珠一人拿著大紙一邊,確認不會導致未干的墨染出去:“我先退下了。您老繼續忙。” 說完就走。 傅尚書見傅辛夷說走就走,細品了一下。 再細品了一下。 他怎么一想到這個花鋪名字,再一想到封凌,覺得就那么不是個滋味呢? …… 傅辛夷忙著開花鋪,封凌更沒閑著。 他剛榮升為翰林院編撰,事情就立馬來了。 洪侍讀和封凌一樣過目不忘,完全知道要怎么給封凌布置事情。他下手半點不留余地,成堆的書冊就壓了下來:“歷朝的實錄編寫,你需要查漏補缺。有問題暫無實證的部分在邊上標注。” 封凌才應下這活,洪侍讀就送來了新活:“你科舉文章寫得不錯,下次經筵侍講內容你安排著,就圍繞你殿試說的那些延展講講。” 上個事情如果說是翰林院修撰該做的事情,那經筵這個事情就屬于絕對的提拔。 正常來說,翰林院輪來輪去,還沒能輪得到剛進來的封凌去給皇帝和臣子講課。 翰林院一群人看向封凌的眼神頗為復雜。羨慕有,驚異有,敬佩有,幸災樂禍也有。這事做好了是好事,做不好可是在皇帝面前當場翻車。 不是誰都能面對群臣侃侃而談的,殿前失儀是大罪,稍有不慎狀元郎就被埋沒了。每三年出一個狀元郎,最后狀元郎混得還沒探花郎好的比比皆是。 他們當然沒想到封凌在經筵上侃侃而談了很多年,對此完全無畏。 封凌頭疼的還是實錄編寫問題。這東西講真,不管怎么折騰,該需要花的時間是注定的,記憶力再好也沒法偷懶,頂多就是處理起來速度稍快一點點。 好在他還算有一群幫手,能幫著他一塊兒去處理這些問題。 就算他忙成這樣,他也還記得傅辛夷的花鋪馬上要開了。 別人開新鋪子,恨不得敲鑼打鼓大肆宣傳,讓家家戶戶都知道有新鋪開業。傅辛夷開店低調得不行,連日子都是臨時敲定的。 “封大人,封大人。”駱康如今也在翰林院做事,朝著封凌喊著,有點頭疼,“你看這里的數字是不是有點問題?怎么田畝數目兩年內增加了那么多?” 本朝初二十四年到二十六年,從納稅的四百萬頃田直接變成了納稅加開荒總計八百多萬頃。 封凌上前看了眼,快速翻了下記憶:“沒錯。” 他笑了下:“永遠不要小瞧老百姓的能力。只要有口飯吃,能安穩過日子。他們開荒所創造出的糧食,比你我能想象得多得多。” 駱康感嘆:“就這田畝數,我家里頭掌柜還和我說米價怕會漲,讓我考慮囤糧。” 封凌為官近二十年,見證了米價的波動上漲。 “米價是會漲。不是因為良田多而漲,而是很多百姓沒有那么多田可種。”封凌隨口說了那么一句。 這下不止駱康,一群人都忍不住朝封凌看過來。 “怎么會沒田可種呢?” “封大人家里似乎沒有田?您可別唬我們。你這問題可少見著。” 在場多少人寒門出身呢?他們這群學子恐怕很多出生后沒下過田。 封凌抬眼笑了:“回頭經筵上我會講一些我和我沒田小伙伴們的一二事。希望陛下不要因為我胡亂開口而怪罪我。” 什么叫沒田小伙伴的一二事? 一群人被封凌這個說法弄得哄笑起來,好奇心跟著一塊兒產生:“聽著就有意思,您可要多講講。” 封凌應聲:“那是一定。” 第95章 傅辛夷知道封凌忙, 這些天都沒去打擾封凌。 她讓人按著傅尚書的字打了花鋪的店名牌子, 還在門口掛了小旗,又特意讓人去編了一堆高地不同的竹籃。門口的竹籃有十三四少年少女那么高, 里頭放地上的竹籃同樣, 放桌上的竹籃則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