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任欣穎埋頭苦學出了不小成效,基礎的包花技術都學得不錯。 包花用的紙是用竹子作為原料, 用竹簾撈紙,最后還要放“紙藥”和染劑的紙, 工藝普通, 但不適合寫字。這種紙既比不過天下學子皆愛的連四紙,也比不過朝廷專用的紙甲紙,但看著色彩漂亮,足夠使用。 一張紙成本也就一兩文錢的事情, 但京城里一碗餛飩也就幾文錢。任欣穎不敢多浪費紙張, 學的時候常常將一張紙反復折疊,一直到看不入眼了才棄置邊上。 吳掌柜和小呂都是傅府的人, 見著任欣穎這樣, 對任欣穎好感頗多, 覺得這姑娘著實不錯。 民間學徒制講究很多, 任欣穎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算是傅辛夷的學徒, 跟著傅辛夷在花鋪學本事。傅辛夷這兒暫不講究學徒規矩,吳掌柜和小呂就沒多說。 傅辛夷前一天讓人悄悄給封凌送了一封信,說自己花鋪第二天就要開業了。她吩咐完都沒等人回來通稟就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傅府早上特意讓廚房多做了點喜慶的吃食, 連做個包子都要點幾個紅點在上頭。 傅辛夷喝了一碗熱粥,又吃了包子和一點菜,將自己腰帶松了松才得以從府上離開。 “好飽?!彼滩蛔〈蛄藗€輕聲的飽嗝,又被自己的飽嗝逗得眉眼彎彎笑盈盈。 今天不是休沐日,封凌白天和傅尚書一樣,需要去做公事。中午能休息會兒,但到傍晚才能回家。 傅辛夷坐在馬車上,摸了摸自己過飽的肚子,覺得渾身上下全是懶散勁,半點沒自己第一家店開張的雀躍。一切都太過順利,讓她沒半點緊張想法。 她輕聲哼哼了兩句,調子是旁邊良珠沒有聽過的調。 傅辛夷至今還是在跟著先生學習的,但彈琴的本事約等于沒有,唯有畫畫、習字進步一天比一天快。習字也僅限是寫字,背文章和寫詩的本事和彈琴水平不相上下。 良珠覺得這是自家小姐與眾不同。 馬車停下,傅辛夷先一步出去,提著自己的裙子,腳步極為輕盈。 開店是個喜慶事,她穿著一條特別長的紅色琵琶袖滾邊裙子,外頭還披了一件對襟背子。長裙子是江南那兒的穿法,到了京城新出了加紐扣的古怪制衣方式,竟是沒用系帶,看著極為修身。說來好笑,這裙子的樣式是江南所說的仿京城款式,而到了京城又成了江南流行款式,似乎仿著別處才是好的。 對襟的背子則是透明薄紗,穿了和沒穿差不多,能將下頭的長裙看得清清楚楚。透明薄紗對襟背子在夏日是很常見,但這種不倫不類的穿法,全京城也就傅辛夷一個。 反正平日穿衣服多是宅在家里,她穿衣不倫不類的次數多了去了。平日里埋頭在院子里刨土最喜穿的還是那些個耐臟的束口上衣和褲子。 傅辛夷一下車,花鋪里吳掌柜就眉開眼笑迎上來了。 開業第一天要多說討喜的話,吳掌柜笑著拱手:“傅小姐開門紅,已有了一個酒樓的大單子?!?/br> 小呂正在將插好一堆花的高竹籃搬到門口:“傅小姐,您看這樣行么?” 高竹籃里插的都是鮮花,從劍蘭、百合到菊花和香石竹,層層疊疊鋪設上去,大朵大朵看著就漂亮。綠色的散尾葉在邊上襯著,讓鮮花色彩更加出眾。 一份花籃看著能讓人眼前一亮,兩排花籃則是讓人覺得這花鋪底蘊十足。 傅辛夷笑著點頭:“嗯,好看?!?/br> 任欣穎今天也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喜慶的衣服,緊張拿著托盤走出來。托盤上用紅綢緞墊著,上面放著一枚火折子:“小姐,?!?/br> 吳掌柜給門口豎了一根架子,架子上垂下來一串紅炮仗:“我看別家開業都這樣,咱們花鋪也喜慶喜慶?!?/br> 歡歡喜喜過大年啊這是。 傅辛夷拿起火折子:“成。” 火折子是竹管的,里面塞了不少火丨藥粉。傅辛夷拔開蓋子輕微吹了一下,立刻就起了火星。她將火折子放到炮仗下,點燃。 點完就跑。 一大串的炮仗很快“噼里啪啦”響起來,帶著濃烈的白煙,讓人根本看不清四周。還好他們開店倉促,這么早根本沒有什么人,所以對客人沒任何影響。 傅辛夷喜歡這種熱鬧,跑完一點后堵著耳朵朝著花鋪門口看。 白煙滾滾,烘著周邊的花籃,讓整個鋪子看起來仿佛是云上的店,而非凡間該有。 聲響巨大的炮仗聲,總歸還是引起了過路人的注意。京城老百姓喜歡湊熱鬧的很多,忍不住就朝著這頭張望,走過來好奇問了一聲:“這新開業什么店?。俊?/br> 問完發現炮仗聲音太響了,他不得不大聲一點吼:“這什么店???怎么沒幾個人?” 良珠在邊上大聲回過去:“花鋪!信風閣!” 花鋪?賣花的?信風閣又是什么玩意? 圍觀的人摸不著頭腦,留下來準備等下進鋪子里看看。 有了一個人,很快就引過來第二個人,轉眼陸陸續續有五六個人守著炮仗聲結束。他們好奇打量著傅辛夷,不清楚傅辛夷是專程來的,還是和這家花鋪有關系。 有人和傅辛夷搭話:“小姐,太早了,店外都沒什么人過來?!?/br> 傅辛夷笑著應聲。 她還怕人太多店內應付不過來。 炮仗聲結束,傅辛夷往店里走。 其他人見傅辛夷往里走了,也紛紛湊過來。 吳掌柜會說話,見著有客人,忙含笑招呼起來:“今新鋪開張,大家都可以進來看看。主要就是賣花,其次還賣畫。要是您等家里或者店內要花布置,那稍微貴一些,我們能給您弄全京城獨一份的景致?!?/br> 幾個路人聽說獨一份的景致,興趣來了點。 “有點意思啊?!?/br> “是說像布置院子么?我家才三口人小屋子,用不著了怕是?!?/br> “那買點花回去也成。這花怎么賣???” 吳掌柜忙給人說價,迎著人進門。 花鋪門口滿地紅炮仗的碎屑,兩排花籃看著有些壯觀,讓人一入眼就被鎮了一下。等人踏進了屋子,那就忍不住要瞪大眼張大嘴,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了地。 滿目鮮花綠植。 掌柜柜臺后面一面墻那都是綠的植株,兩側有擺設架子,零散放著幾盆完整的花。墻面上掛著巨大的花畫,每一副上頭瞧著可都是真花。 錯落有致的竹籃擺放在店內各個地方,里頭放滿了花。有單支包裹好的,還有一整捧包裹好的,也有沒包著,單純是剪切下來的花。 店鋪中央有兩幅畫不一樣一點,兩幅畫都擱在展架柜子上。兩幅畫下頭都寫了名字,還標了非售品。人們靠近一些,能看見厚重的畫框里塞滿了泥,一副是養了月季的,叫《四季》,另一幅是綠色的,叫《長青》。 本來要用多rou展示的《長青》,由于暫未尋到多rou,至今只能用尋常的綠葉植物來放。 屋內有燈盞,外頭沾了不少的花瓣。屋子上頭還繞了藤蔓,偶爾垂落下來幾縷,和整個花鋪融為一體。墻面零散處還有零散的花枝湊在那兒。 清早的陽光從巨大的窗戶和正門灑進來,將整個屋子照得透亮。充斥鼻翼間的香味,馥郁芬芳卻不會讓人覺得心生厭煩。 普通百姓沒進過富麗堂皇的奢靡酒樓,尋常去的鋪子不是循規蹈矩整齊放著自家賣的東西,就是雜七雜八把東西都堆在一塊兒讓人自個尋。吃食鋪子更是油膩得多,充滿了煙火氣息。 但信風閣花鋪不同。 這兒恍若是異世仙境,只應天上所有,不該凡間能見。 一群人見了這樣場景,第一個是覺得自己不該踏進來。他們恐怕買不起這兒的東西。 小呂和人介紹著花:“今日開業,小支的五文錢一枝花。您任意挑。大支的十文錢一枝。買多了成一束,折價,只要原價的七成?!?/br> 畫是另外的價,面前這幾個看起來都不是太富裕的人家,暫且不用說,免得嚇到了人。 幾個百姓要是先聽價,恐怕不會買了。但見著了花鋪里頭這樣的裝扮,便覺得價格還算合理,忍不住開口:“那來一枝花。五文錢的那種。” 小呂將紙包好的一束花遞給了這位:“您看喜歡么?” 喲,還是用紙包的! 五文錢值了! 第96章 對于有錢人而言, 五文錢根本不算錢。 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 五文錢稍貴,但是從傅辛夷裝修如此夸張的花店中賣出, 又是用紙包的, 看起來鮮艷昂貴,總讓人覺得是值了這價的。 這就像一個包子, 普通小鋪子里賣兩三文,大家價格覺得還成, 味道還好, 挺值。隔壁大酒樓,其實一樣料的包子,用油紙包著,捏得好看了些, 賣了五文錢, 大家覺得也值得。 看著舒坦,大家知道你花了心思在, 當然會樂意多花一點點的小錢。 幾個人晃悠了一圈, 每個人出去時都至少拿了一支花。 傅辛夷見著是有人買的, 相當開心:“掌柜, 生意不錯啊?!?/br> 整個花鋪裝點得極為細致, 站在花鋪里的傅辛笑起來就像是小花仙一般。 吳掌柜知道自家小姐好看,但也知道傅辛夷真的沒心眼。他曉得傅辛夷現在能看懂賬本,有認真在學,便耐心向傅辛夷說:“小姐, 我們按月按年來算成本,一天只進賬幾百文錢,這是沒法回本的。花放時間不長,我們又要維持店內一定數量的花,這很不容易?!?/br> 小呂在邊上幫傅辛夷說話:“掌柜,小姐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不是大生意還是在畫上么?” 吳掌柜搖頭:“小生意也要顧著才行?;ó嬕莵聿患白鲈趺崔k?小姐萬一生病了、成親了怎么辦?要是小姐一忙,我們花鋪就生意虧損,那還怎么長久做下去?” 傅辛夷覺得這話和傅尚書當初的話很像。 店鋪想要盈利更持久一些,就不能滿足于當下,更不能不想長遠發展。 任欣穎在邊上欲言又止。 小呂心細,見任欣穎有話要說,開口問了一句:“任jiejie想說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一旁站著的任欣穎。 任欣穎被大伙兒齊刷刷看過來的目光驚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開口:“我覺得我們開店太倉促了。別人都不知道我們花店開了。光是傅小姐的名頭,其實在京城就很好用。” “開業是倉促了點?!眳钦乒裥α讼拢叭松僖埠霉?。今個再看看會不會人拉人。要是到了下午沒人來,我們就去酒樓走一趟?!?/br> 傅辛夷點了頭。 她做花畫頂多在官家女眷之間,而她要是給酒樓布置特殊一些,就能直接在百姓堆里打出活招牌。誰去吃飯都會驚嘆好奇,能知道傅府傅小姐的花鋪承接哪些個生意。 她是不想讓開業這天人擠人,但也不想讓自己的花鋪說虧本就虧本。 傅辛夷見現在沒什么人,朝著任欣穎招了招手:“來,今天我再多教你點配花方式。這算是插花藝術?!?/br> 任欣穎眼睛一亮:“好。” 后來的插花,多是用特制花泥當做底基。花泥制作需要的材料很輕,傅辛夷對這方面沒什么了解,又不能用真泥來替代,所以自己沒做過,也沒畫過圖紙。 而包花和在花瓶里裝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插花有異曲同工之處。 傅辛夷能教任欣穎的,就是沒有花泥的普通插花藝術,如同她擺在門口的那些高花籃。 “門口花籃是階梯式插花方式。階梯就是和樓梯一樣,我們一層層往上去。”傅辛夷取了花,在一個高竹籃那兒試手給任欣穎看。 她動作很是隨意,幾乎全憑借著自我本能在創作著。沒有什么刻意的先后,要是碰上色彩不滿意的,當場臨時換一個。 當花層層疊疊有序撲上去了,任欣穎才注意到傅辛夷選色是有漸變的。黃色和紅色并不會直接碰觸在一起,中間必然會有橙色作為過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