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鳴說：“公子，您也不小了，該有兩個(gè)通房丫頭，您搬走時(shí)，請老太太挑兩個(gè)漂亮的jiejie一并賞了您吧。”但他知道說這話少不得要挨踹，鬼精鬼精的，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祝镕怒道：“有本事別回來，回來我不扒了你的皮。”

    可心里卻也明白，他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在眼前了。

    第28章 女子在世

    清秋閣中，扶意正準(zhǔn)備入寢，坐在妝臺(tái)前，將丟了一只的耳墜收在匣子里。

    香櫞從外頭捧著茶水進(jìn)來，預(yù)備小姐夜里口渴，一面告訴她道：“剛?cè)友惨菇?jīng)過，我聽見幾個(gè)婆子與他說話呢，這三公子真是謹(jǐn)慎極了，白日里當(dāng)差那么辛苦，回家來還不得受用，一遍一遍的巡夜。”

    扶意沒應(yīng)話，她如今要教得自己把那些心思都忘了，要聽見“祝镕”二字，心不動(dòng)神不移，通通都忘了。

    香櫞自顧自地絮叨著：“過了明日，小姐們都要回來了，書房里又要熱鬧了。可說來也真奇怪，二小姐那樣金貴的出身，在家被眾星捧月般寵愛，為何成日里歪聲歪氣的，怕別人不知道她不好似的，哪有這樣的呢，難道不該做出好名聲，將來好許配人家？”

    “女子在世，只為了許配人家，生兒育女？”扶意問。

    “哎呀……”香櫞卻是知道自家小姐脾氣，勸道，“可別說這些話了，家里老太太都為這話打你幾回了？也不能在這里說，叫人家聽見，以為您離經(jīng)叛道的，如何了得。”

    扶意明白香櫞是懂她的，可不論走到哪里，這樣的話都招人嫌，她也是心疼自己。

    “小姐，話說回來，我想問問你。”香櫞正經(jīng)道，“女子好好嫁人，生兒育女，與夫君恩愛白頭，一生平淡歡喜，這樣的人生，就毫無意義嗎？”

    香櫞從小跟著扶意，雖沒正經(jīng)念書做大學(xué)問，也識(shí)字認(rèn)字能讀讀寫寫，雖然好些事還沒開竅，那也不是普通小丫鬟能比的，至少這么多年，都是懂小姐心思的那個(gè)人。

    扶意自然也好好說：“各人有各人的志向，各有各的活法。但你說的這些，不僅容易得，更是所有人都期盼的事。反過來，我想的那些事就難了。可在我們大齊，兩百年多前，各省各州都有女學(xué)，朝廷選拔女官，也不是為了伺候皇后妃子，是正經(jīng)當(dāng)差有功名利祿，可惜太短暫了，他們甚至不愿寫在史書里叫后人知道。”

    “您不會(huì)是聽了什么說書的，信以為真吧。”香櫞道，“您就相信，那是真的？”

    扶意深信不疑：“他們雖不愿寫進(jìn)書里傳世，可老祖宗的功德不敢銷毀，太祖皇后與太宗皇后，都是女中豪杰。”

    香櫞想了想，好生道：“奴婢也信，小姐說什么我都信，可是您心里一定要明白，這話輕易說不得。家里老太太不容，打一頓也罷了，在這里被人家嗤笑，誰知道會(huì)發(fā)生什么呢。”

    扶意很是欣慰，揉揉香櫞的臉頰：“我們香兒真是越來越能干懂事，將來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哥兒能有福氣娶了你，真是他一家子的造化了。”

    香櫞笑道：“您看，玩笑起來，也說嫁人娶妻的事兒，小姐本也不是古怪的人。男女結(jié)成夫妻，本是天經(jīng)地義嘛。”

    扶意道：“那我也要和兩心相悅的人結(jié)合，絕不輕易被‘嫁’出去。”

    “咦……小姐不害羞。”香櫞沖她使勁兒刮臉。

    “壞東西。”扶意真羞了，來撓她癢癢。

    主仆倆笑成一團(tuán)，扶意忽然一個(gè)激靈，止住了說：“好了，我們可別太放肆。”

    然而夜色安寧，丁點(diǎn)兒動(dòng)靜都能叫人察覺，祝镕巡夜罷了，獨(dú)自經(jīng)過清秋閣往內(nèi)院走時(shí)，就聽見里頭的笑聲，他不自覺駐足觀望，可那笑聲又戛然而止。

    第29章 祭祖歸來

    一片寧靜里，祝镕回過神，繼續(xù)往內(nèi)院走，可半路又停下來，攤開掌心，扶意的耳墜已經(jīng)被他焐熱了。

    這幾日，總有什么在他心頭繞，他總會(huì)想起船頭上那盈盈而立的女子，還有清秋閣書房里“請放心”三個(gè)字。

    他懊惱極了，卻又無從去解釋，更不明白，自己要站在什么立場解釋。

    定下心，繼續(xù)往前走，將耳墜緊緊攥在手心，他祝镕從不做不明白的事，可一旦想明白了，但凡他要做，就沒人能攔得住。

    轉(zhuǎn)眼，祝家老小祭祖歸來，這日祝镕公務(wù)在身，不得前去迎接，扶意和香櫞跟著幾位管事mama在門下站著。

    最先到的是祝公爺與大夫人，他們下了車，便等著迎老太太的車馬，之后親自將母親送回內(nèi)院，東苑西苑的自然也一路相隨。

    “都散了吧，這幾日好生歇著，不必過來請安。”老太太吩咐兒子們，待他們離去，目光緩緩巡脧至二夫人姜氏面上，便道，“我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你，明日起，镕兒就搬到園子里住，不往里頭來了。”

    姜氏一怔，雖也算好事一件，可并不是她所想的。

    老太太繼續(xù)道：“也是我糊涂，孩子們一天天大了，哪怕親兄妹也不該一處住著，如今把镕兒遷出去，你該放心了吧。”

    三夫人金氏上趕著笑道：“母親終究是最疼韻之的，別有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家慧兒想跟著奶奶住，還不能呢。”

    姜氏暗暗惱火，又不敢露在臉上，婆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提這件事，也就是告訴她，別再想開口要韻之回去。

    大夫人坐在一旁笑道：“剛好镕兒的屋子空出來，不如把慧之接過來，這樣韻之有meimei陪著，也不會(huì)悶。”

    老太太說：“過幾日再說不遲，如今她們姐妹在一塊兒念書，也不怕悶著。好了，都歇著去吧，坐車久了腰疼，我要躺一躺才安生。”

    眾人行禮告退，依序走出來，扶意和其他人還在廊下等著，金氏故意越過兩位嫂嫂，帶著自己一雙兒女先走了。

    二夫人看見韻之，氣不打一處來，可這里是老太太的地界，輪不到她來教訓(xùn)女兒。

    認(rèn)定了是韻之哀求祖母不讓她搬回去，恨得什么似的，一時(shí)沖兒媳婦也沒好氣，閔氏不敢多說話，恭順地跟著婆婆走了。

    楊氏立在廊下，等他們都散了，淡漠地收回目光，瞥見扶意站在一旁，嫻靜優(yōu)雅，體態(tài)纖柔，不論氣質(zhì)容貌，都強(qiáng)過這家里的女孩子。

    可誰又知道，她不過是從邊境紀(jì)州來的，小小書院家的女兒。

    “天氣漸暖，我見姑娘氣色也好了。”楊氏走上前，“春暖花開，原該多去園子里走走，但園子里的草木且要人收拾，花匠家丁時(shí)不時(shí)在里頭，姑娘還請多謹(jǐn)慎些。”

    扶意心里揣摩大夫人的意思，嘴上只恭敬地應(yīng)了。

    楊氏又道：“那一晚，嚇著你了吧？”

    扶意不禁緊張，她該怎么回答？她根本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根源在誰的身上。

    “言姑娘，二小姐。”扶意心里正亂，芮嬤嬤從屋里出來，笑道，“老太太請你們進(jìn)來。”

    扶意如遇大赦，索性不回應(yīng)了，向大夫人福了福，道了聲路途辛苦，便跟著芮嬤嬤走了。

    楊氏眼角掠過凌厲的目光，帶著王mama回興華堂，不等她進(jìn)門，最里頭已經(jīng)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等候大夫人發(fā)落。

    王mama攙扶楊氏跨過門檻，輕聲道：“奴婢一進(jìn)家就去問了，清秋閣里的人說，那倆丫頭一句話不問，權(quán)當(dāng)沒發(fā)生過，到底是讀書人家的孩子，知分寸明輕重。”

    楊氏進(jìn)門見跪了一地的人，她視若無睹般走過，將進(jìn)內(nèi)室時(shí)，才冷冷道：“別再有下次，都滾吧。”

    第30章 祖孫的無奈

    王mama打發(fā)了那些人后，再進(jìn)門，見小丫鬟們正為大夫人拆發(fā)髻換衣裳，便一并將人屏退，親手來侍奉。

    楊氏到底也不年輕了，一路馬車顛簸得辛苦，吃力地靠在美人榻上，瞇著眼說：“我歇一歇，還有什么事？”

    王mama道：“您不去看一眼嗎？”

    大夫人睜開眼，冷漠地說：“沒必要，你囑咐他們謹(jǐn)慎些便是。”

    王mama也不敢多說什么，唯有道：“要緊的人都囑咐明白了，就清秋閣那位，奴婢一時(shí)不知如何去交代。”

    大夫人心中幾分后悔：“我方才竟是沒沉住氣，原不該問她，這下此地?zé)o銀三百兩，別讓她好奇懷疑才是。”

    王mama說：“且不說言姑娘穩(wěn)重懂事，就算知道了那也不怕，頂多一年就離家去了，老太太還能把她留一輩子？那二姑娘也是要嫁人的。”

    大夫人冷冷道：“這不還有小的幾個(gè)，她怪會(huì)討人喜歡，老太太喜歡得緊，我看住上三五年不成問題。”

    王mama笑問：“難道她自己不嫁人？”

    大夫人這才想起來，她竟是把這一茬忘了，想來，那言扶意自己也是要嫁人的。

    “都在說，言姑娘模樣好才情高，老太太找來，不是給二公子就是給三公子相看。但估摸著東苑不能答應(yīng)，大兒媳婦是宰相府的千金，小兒媳婦還能從平民里來？”王mama說的起勁，“奴婢瞧著，多半是要給三公子。”

    “他祝镕就是娶條母狗回來，也和我不相干。”大夫人滿目厭惡，閉上了眼睛，“下去吧，我乏了。”

    王mama立時(shí)閉了嘴，取來絨毯給夫人蓋上，悄聲出去了。

    此刻內(nèi)院里，老夫人帶著韻之和扶意吃點(diǎn)心，倒沒有上床去躺著，說京外莊園里春景更美，可惜沒能帶上扶意。

    “族里親戚多，有出息的沒出息的，帶著老小妻女都來了，人多口雜，平日里這些族親我們尚顧不過來，若是見我把你這個(gè)外姓的孩子帶在身邊，他們該惱你恨你，好沒意思的。”老太太慈愛地對扶意說，“過些日子花兒都開滿了，我單獨(dú)帶你們姐妹幾個(gè)逛逛去。”

    扶意笑著答應(yīng)：“那我可要一直惦記這件事，您不能忘了。”

    老太太很是歡喜：“這才好，就是你這孩子爽快。”

    韻之在邊上打量扶意，很不屑地拿眼角睨她，就不喜歡這人的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假清高真虛偽，哪門子的讀書人。

    她打斷二人的話，問祖母：“二哥哥真的要搬去園子里了？”

    老太太說：“不過兩三步路的事，你哥哥如今當(dāng)差，早出晚歸的，在我這里他也施展不開手腳，搬到園子里，大家都便宜。”

    韻之很不高興，嘴巴撅的老高。

    老太太對扶意說：“找芮嬤嬤去，說我要兩顆清心丹。”

    扶意明白祖孫倆有體己話要說，知趣地退下了。

    她一走，不等老太太開口，韻之就先撒嬌：“奶奶，你現(xiàn)在疼言扶意，不疼我了？”

    老太太摟著孫女憐愛不已，又嘆：“奶奶也對你把話說明白，你的婚事，我不能插手干預(yù)。”

    韻之立刻紅了眼圈兒：“為什么……”

    老太太搖頭：“等你懂的那天，你也就長大了。如今奶奶護(hù)著你，由著你折騰，且不說你能折騰出什么門道，但求你在家的日子能快活些自在些。又或是，你現(xiàn)下就說出一戶人家來，奶奶替你去提親也不難。”

    韻之朱唇微啟，雙頰泛紅，可終究是欲言又止，她搖頭：“您這就為難我了。”

    老太太嘆息：“可不是嘛。”

    韻之滿目的凄風(fēng)苦雨：“若是能夠，我寧愿一輩子侍奉奶奶，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叫爹娘拿我去換他們的功名前程。”

    老太太心疼地說：“那就是我的罪過了，我多盼著我的韻兒，能一輩子過得好有人疼。”

    第31章 二小姐品行卑劣，不能求娶

    扶意再見韻之，發(fā)現(xiàn)她兩眼通紅，低著頭匆匆從廊下走過，門外接她的，是東苑的人。

    捧著兩顆清心丸進(jìn)來，侍奉老太太吃下，老太太問扶意：“這幾日在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