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因為,心會酸。 后一句,他沒說。 騰出一只手,爬上她的臉頰,他撫著她唇上的傷口,眼神幽深泛著怒火。 卻連寬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一無所有的他,口中說的一切話都是空話! “皇宮你也想出就能出?”被他撫著,楚然照樣不誤說話。 “一個時辰。”柳郁聲音越發沙啞。 “不再去見見白姑娘?她這幾日心情低落著呢。” “楚然!”柳郁惱怒。 “急什么啊,”楚然笑了笑,“相公,我還是喜歡你以前溫溫和和的模樣。” “……”柳郁臉色好看了些。 “不過啊,相公,我要問你一件事,”楚然站直了身子道,“你受傷前,我們只見過一面,柳樹下,你一身白衣對我笑著打招呼,真動人。” “……”柳郁神情一僵。 “你說,你我二人就一面之緣,當初凌九卿要將你發配邊疆時,你竟想要帶走我,為什么?”楚然抬眼,很是“疑惑”。 柳郁的臉色瞬間蒼白,她的表情困惑,可她的眼神清明,她知道了。 垂眸,他道:“因為,那時尚不識你。” 以為她是白綿綿的心病,以為她的冷靜自持不過是心機的偽裝,以為他愛的偉大,替“心上人”帶走心腹大患。 很誠實的回應,楚然點點頭:“若是現在呢?” “更會帶走你。”不惜一切。 “哦?為何?” “因為,如今已識你。” 很動人,楚然想,卻仍舊不發一言。 “你不信?”柳郁身軀緊繃。 “不是不信,”楚然思忖片刻,抬眸認真望著他,“這樣吧,你去殺了白綿綿,我就信。” 柳郁一頓,長久未言。 “噗……”楚然終于忍不住破功笑開,“開個玩笑罷了。”她低語。 柳郁本緊攥的手徐徐松開。 “干嘛,這么緊張?”楚然轉過頭,望著遠處的河面,如今已入夜,除了一片漆黑和點點漁火,什么都看不見。 “沒有。”柳郁低應,手輕攬著她,他只是……被方才心里一閃而過的殺意嚇到了。 為了讓她信他,而升起的殺意。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柳郁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時,已經過了亥時,天上一輪明月,映襯的星光暗淡,楚然踏著月光往回走著。 沒走正門,為掩人耳目,從后門進的。 走進王府方才發覺,今夜的府中,分外熱鬧。 平日里后門處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在外走動的人幾乎沒有,今夜,卻是一排排拿著火把的侍衛,在府中跑著,搜查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整個王府被映襯的燈火通明。 楚然皺眉,這是丟了什么稀世珍寶,值得這般大動干戈? 快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多余的渾水,她一點兒都不想趟。 卻沒等她走到門口,就被一個侍衛直勾勾的盯上了,那侍衛盯了她許久,方才顫顫巍巍道:“找……找到了……” 楚然朝后望了一眼,卻見府上人都拿著火把朝這邊跑來,將她圍的水泄不通。 下刻,侍衛讓出一條路來,輪椅上的男子徐徐出現。 楚然抬眸朝他望去,本來俊美的雙眸,此刻赤紅著盯著她,額頭上盡是冷汗,唇抿的死死的,煞白一片,還有……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下,繡著金絲瓔珞的白色袍服,一向都是不染一絲塵埃的,此刻,他那袍服的雙腿處,卻沾了泥土,狼狽的緊。 像是……從輪椅上摔下過一般。 “發生何事?”楚然蹙眉。 “……”凌九卿一言未發。 終是姍姍來遲的衛風,拿著火把走到她面前:“楚姑娘,往后有事出府,知會一下府中人吧。” 第29章 殘王忠心婢12 楚然聽了衛風的話,明白過來這些人是找自己的。 垂眸, 望了眼輪椅上的男人:“王爺有事?”輕飄飄的語氣, 不攙喜怒。 凌九卿眼里的赤紅逐漸散去, 人也慢慢平靜下來。 尋了半個晚上的女人,就這么輕描淡寫的站在自己跟前,他以為自己會發怒的, 可是……卻連半點怒火都提不起來。 馬車上那番話太折磨他了, 他不常回憶那些意氣風發的過往, 那些是扎在他心口上的刀, 一動便血rou模糊。可今日卻回憶了一整日。 他記不起自己曾救過楚然, 記不起她是何時出現的, 似乎她突然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邊, 偏執而堅韌的趕都趕不走。 莫名的想知道更多,一人披著夜色便來了這處院落,屋里黑漆漆一片。 本以為她睡了, 心中惱怒著這個折磨他心思的人竟能安眠,所以不由分說便打開了門。 屋里空蕩蕩的。 楚然不在。 “也許, 從一開始, 便錯了吧……”白日里,馬車上,她說的這番話幽幽鉆到他的耳邊。 她后悔了嗎?撞了南墻都不知回頭的女人, 如今想回頭了。 心突然慌了,竟是連殘廢的腿都忘了,起身便朝著外面走。 “咚”的一聲, 便倒在了地上。 他想到了當初剛被打碎膝蓋的時候,也是這樣被扔在了地上,那個穿著水紅色小襖的女人走到他跟前,吃力的將他拖到了屋里。 如今,她又去了哪里? 掙扎著起身,衛風也趕來了,將他扶上輪椅,他卻只說:“掘地三尺找到她,活要見人,死……”話頓住,“……我要活的她。”聲音平靜如常。 可是,前院沒有,后園沒有,后院也沒有…… 她不在府上。 找了太久了,久到憤怒都沒了,只剩下恐慌。 可她,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腳步輕盈,面色平和的問他:“王爺有事?” 而他,竟也平靜了下來,抬頭,望著她:“楚然,本王是個殘廢,五年前就是了。”得權后,第一次這般說。 楚然臉色變了變,莫名聽懂了他的話。 五年前,凌九卿癱在病榻,他說:“本王是個殘廢,給不了你想要的榮華富貴,滾。” 原主應:“王爺腿疾一日不好,奴婢便一日不棄,所以,王爺要趕奴婢走,當快些好起來。” 如今他這番話,像是……求她不棄一般…… 楚然緩緩上前,走到凌九卿跟前,蹲下身子,而后伸手,將他袍服上沾的泥土一點點拍掉,無視眾人詫異,她撐著他的膝蓋抬眸望著他:“可是王爺,是您先舍了我的……” 聲音幽幽,恍若嘆息。 凌九卿手輕輕顫了顫。 楚然騰出一只手,抓著凌九卿的手,撫向了自己的額角的疤:“您瞧,您見不得白姑娘被毒蠱折磨,便來折磨我,這個血疤,一輩子也消不去了呢……” “還有……”楚然站起身,拉著他的手慢慢撫向自己的腰腹,“奴婢也曾想過兒女繞膝,哪怕良人非王爺,也認了,可是啊,您怎能許了迎娶我的諾言,讓我甘愿為您付出一切后,又毀了呢?” “王爺,先皇昏庸聽信讒言將您打入死牢,您便更替了他的江山,太師恐您奪權將您折磨的生不如死,您便毀了整個柳家,過往那些折辱您的人,更是沒有一個活口,可是,奴婢又做錯了什么?” 楚然緩緩繞到凌九卿身后,微微彎腰,湊到他耳邊,聲音只剩氣聲:“若是那一晚,您將‘極樂’給奴婢,賜奴婢個痛快,該多好……” 賜她個痛快…… 凌九卿的手猛地從楚然手中掙脫,他滿眼驚懼望著她。 她知道,原來她一直都知道,那晚他是想讓她殞命的。 “你……”張嘴想說什么,卻如鯁在喉,臉色蒼白。 她已走到他面前,仍舊那么平靜,她總是這么平靜! “衛風!”驀然,凌九卿低吼,聲音倉皇,“回前院!” 說完,手慌亂推著木輪,逃亡一般離開了此處。 周遭的侍衛也漸漸散去,燈火通明變為漆黑一片。 楚然靜靜站在黑暗里,望著那個輪椅上的背影,輕嘆一聲,他明白的太遲了。 回到屋里,小棺材的肚子依舊泛著藍光,萬年寶物,果然不容易消化,只是想到自己又欠了筆人情,心情更加煩躁了。 …… 第二日一大早,天朗氣清。 楚然一打開門便嚇了一跳,一排下人整整齊齊的站在門口,銅盆、漱口茶、衣裳、鞋子,一應俱全。 “這是?”楚然挑眉,撿了個面善的奴婢問。 “楚姑娘,咱們伺候您更衣,順便接您去前院。”那奴婢對她福了福身子后,拿著銅盆已經走上前來。 楚然任由這些人替自己擦著臉和手,漱口茶送到嘴邊,衣裳也不用自己插手,更是有人蹲下,將她的鞋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