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夜色朦朧,她望著他,額角的疤很刺眼,她瘦了很多,眼睛更大了。 她的眼神比不上白綿綿干凈,卻幽深的讓人想一探究竟。 終究,他偏過頭:“明日,本王便親眼讓你瞧瞧,你守身如玉的人,究竟在哪兒!” 話落,輪椅徐徐出了屋子。 漆黑的院落,除了蛐蛐兒叫,再無其他動靜。 …… 楚然一大早睡意還沒消便被“請”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想補覺都難,起床氣散不去,神情很是難看。 坐在她對面的凌九卿卻只當她在為著昨日的事惱怒,臉色陰沉靠著轎壁,卻又忍不住朝她望著,見她始終閉著眼,容色更寒。 馬車駛向了皇宮,一直駛向養心殿——皇帝的宮殿。 能在皇宮里縱馬而馳的人,唯有凌九卿了,楚然倒也不意外,只意外他竟將自己帶到這兒來。 掀開轎簾下馬,早有人在門口恭迎著。 衛風推著輪椅,楚然跟在他身側,剛走進殿內,便望見穿著龍袍的身影疾步走了出來:“皇叔如此大早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走近后,方才看清,那小皇帝竟還光著腳。想來當是對凌九卿極為敬重的。 只是……楚然打量一眼迅速垂眸,小皇帝名喚凌正,模樣稚嫩,可那雙眼黑漆漆的,讓她想到了狼。 “參見皇上。”坐在輪椅上,凌九卿微微頷首,面子倒是做的足。 楚然望著這叔侄倆談笑風生,心里陣陣冷笑。 “……朕怎的忘了讓人備茶,”凌正一懊惱,扭頭道,“柳內侍,給皇叔和這位姑娘看茶?!?/br> 柳內侍…… 楚然望著殿后的轉角處,一宦臣走了出來,手中端著茶盤。 淺靛色官服上,白絲繡著祥云精致的緊,深色腰封,襯的他窄腰寬肩身形頎長,頭戴巧士冠,冠帶垂在兩側,本是卓爾不群,清雅溫潤,偏偏額角的疤,為他添了幾分戾氣。 柳郁。 楚然瞇了瞇眼,終于明了凌九卿為何將她帶到這兒來。 她口中的“相公”,如今是個宦臣,凌九卿在嘲諷她呢。 “皇上。”柳郁已經走到近前。 “先給皇叔和這位姑娘倒。”小皇帝很“懂事”。 柳郁轉身,目光輕描淡寫自楚然身上一掃而過,又落在凌九卿身上,安靜倒茶。 人家當不認識她呢,楚然心想,不由自主舔了舔昨夜被凌九卿咬破的唇角。 柳郁已經走到她跟前,本垂眸不語的他,突然便抬頭,盯著她唇角的傷口,聲音與平時無二:“姑娘,用茶。” 一旁,凌九卿皺了皺眉。 小皇帝見狀,反應極快:“柳內侍和這位姑娘認識?” 柳郁收回目光,垂眸,面無表情:“幾面之緣。” 楚然笑:“的確不熟?!?/br> 第28章 殘王忠心婢11 楚然并未在宮中待太久。 小皇帝和凌九卿二人明里和睦,實則暗潮洶涌。 柳郁仍舊在一旁, 對她無視的徹底。 又寒暄幾句, 她便已上了回程的馬車, 整個過程好似只是來皇宮游一遭似的。 馬車上,楚然仍舊靠著轎壁閉目養神。 身前人的目光帶著寒氣幽幽朝她望來,忽視不得, 她索性開口:“王爺有事?” 凌九卿望著她, 輕哼一聲:“看一個可憐人?!绷暨B承認她都不敢。 楚然皺了皺眉, 睜開雙眼, 同樣直直望著他。 她的眼很幽深, 帶著過盡千帆的平靜, 凌九卿回望著她, 竟想到了她說他是月華的那一夜,不由反問:“看什么?” “看一個可憐人?!背粚⒃掃€他。 凌九卿一滯,繼而眼底升起惱怒。 “王爺不用氣, ”楚然卻輕笑出聲,“相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 我是王爺府上的奴婢, 說不認識,是互相護著呢。王爺,可有人護著你?” 可有人護著他? 凌九卿恍惚了一下, 若是以往,這個問題無需思索,她曾舍了命的救他護他。可是后來, 她說:王爺只是王爺,今后,我要護著我與相公了。 心口驀然一緊,他的手死死攥成拳:“護著又如何?你口中的相公,如今不還只是個閹人!” 楚然瞇了瞇眼睛,幽幽道:“他是閹人,而我無法有孕,真真是天作地和呢?!?/br> 凌九卿身軀震住,怒火像被突然凍結一般,再說不出半句話。 他命人查了,三年前,為他試了太多藥的她,體內積寒太多,再無法有孕。 可她總是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求,卻怎么也趕不走! 不,凌九卿一頓,她求過。 在他把她賜給柳郁的那天,她跪在他面前說:“王爺,您曾說過迎我入門的?!甭曇粲膰@。 沉默很久,只有馬車細微的搖晃著,最終,凌九卿抬頭:“你怨極恨極了我?!辈皇且蓡?,而是肯定。 “……”楚然望他一眼,繼而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 楚然眼神有些虛空:“在我的記憶里,有這樣一件事……那是在亂葬崗里,有很多尸體橫七豎八,我被人扔在那兒,后來,一排排的侍衛簇擁著那輛張揚的鮮紅馬車過來,有人看見了我,馬車停下了,轎簾里,伸出一只手,以及一個人的聲音,他說‘帶上吧’……” 那只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如天神一般,將原主從地獄拉了出去。 馬車里的少年王爺,一襲錦袍,長發高束,正是風流少年時,眉目張揚,意氣風發。 這一幕,原主生生記了一輩子。 楚然伸手,蹭了蹭眼下,手背上一滴淚珠,這些與她無關的回憶,太美好了,她呢喃:“也許,從那時起,便錯了吧……” “停車!”一聲低吼,打斷了她。 楚然抬眸,正望見凌九卿滿眼驚懼,指尖在微微顫抖的望著她。 她不解。 凌九卿卻已不再看她,望向出現在轎外的衛風:“扶本王下車。”聲音里盡是倉皇。 他在害怕,因為,他根本不記得她說的那些過往。 他記得鮮衣怒馬時去山林狩獵途徑亂葬崗,記得他百步穿楊射殺了一只猛虎,可不記得他曾救過她。 她滿眼追憶眷念說出的那些事,他很陌生。 凌九卿下了馬車,楚然仍舊一人靜靜靠在車內,好久輕輕閉上眼:“你若是還活著,定能看到他并非無動于衷……” 只是這話,卻不知說與誰聽了。 …… 楚然回到王府時,已經午后了。 小棺材正翹著小短腿在桌上打著盹,小手抱著泛著藍光的小肚子,看她回來后,它眼神一亮:“今天我真身差點被人闖進來!” “哦?”楚然不感興趣。 “是個穿緋衣的男子,臉色難看,說原來你躲在這兒,想把你rou身搶走。” 楚然手頓了頓:“哦?!?/br> “不過我告訴他,你離了我就死了,還不如給我喂點奇珍異寶吊著你的命,你猜,他喂了我什么?” “什么?” “萬年天羽育沛??!舉世無雙啊!”小棺材很興奮,“吃完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誒,你干嘛?”它望著拿著被子朝它走來的女人。 “你今天很聒噪?!背弧吧埔狻币恍Γ苯咏o它蓋上了。 轉身自己也倒在床上,萬年天羽育沛嘛,她當然知道,金貴的很,以前她碰一下都腥風血雨,如今倒是大方了。 閉眼,直接清空腦子,睡覺。 …… 這一覺,便昏昏沉沉睡到了夕陽西下,她是被餓醒的。 一整日沒怎么進食,她心里倒是不想,奈何身子承受不住,默默起身洗漱,去了食房取食。 再折返回來天色有些暗了,她慢慢悠悠走著,沒想到剛走進院落,身子一輕便被人攬了起來,直接躍過墻頭,躍出了王府。 楚然皺眉,聞著熟悉的味道,沒有呼救。 直到在一處河邊停了下來。 “你們這些人啊,”楚然默默嘆了一聲,從他懷里站起身,“就不能像對白姑娘那般溫柔的對我?成日里擄啊搶啊,真真愁人?!闭f著,她看也沒看身前人,揉著自己方才被抓的有些酸痛的手臂。 柳郁望了眼她的動作,上前代替了她的手,替她小心翼翼揉著。 楚然瞇著眼享受。 柳郁見狀,知道她不痛了,手往下摟住了她的腰,聲音低啞:“我們不熟?” 楚然抬頭看著柳郁:“怎么突然就出現了?” “我們不熟?”柳郁卻存心和這句話較上勁了。 楚然無奈:“說給別人聽得,你也當真?” 柳郁眼神頓了頓:“……當真?!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