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最初心里還有幾分疑惑,可片刻已經明了。 若沒有凌九卿的首肯,誰敢將她接到前院?想到自己還有任務沒完成,她也便沒回絕。 除了小棺材,她也沒什么好眷戀的,起身便走。 凌九卿將她安排在了他的隔壁院落,雖不算豪華,但亭臺小榭都有,倒是雅致。 最初,楚然只當他給自己換個自力更生的地方,畢竟從她搬到新住處后,凌九卿一次面都沒露。 可是,第二日一早,她照常去后院井邊打水,隔日那水井竟被填上了。 她去小榭小坐,順便擦了擦小榭的石桌石凳,隔日那石桌石凳上鋪上了綢緞墊子。 她去食房取飯食,隔日便來了兩個伺候丫鬟。 楚然也漸漸明白了,雖然這幾天凌九卿沒見過面,可他一直監視著她呢。 似乎是……另一種遲來的補償。 楚然受的心安理得,左右自己在這個世界吃了許多苦,善待自己一下也不為過。 本來一直很平靜的。 直到一日,她的院里迎來了白綿綿。 白綿綿來時,楚然正在躺在榻上邊翻話本邊吃驢打滾,話本里無非是些狐貍書生狀元郎的橋段,她都能背下來了。 而這時,白綿綿出現在門口,小臉蒼白,兩頰瘦削,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 楚然沉吟片刻,將驢打滾推了出去:“白姑娘要不要來一點?” “……”白綿綿沒應聲,只打量她一眼,聲音呢喃,“是真的,原來都是真的……” 說完,她便又跑了出去。 楚然挑挑眉,繼續翻看著手里的話本。 外面天色一點點暗下來,丫鬟早就機靈的掌上了燈。 楚然換了個姿勢,她正看到書生發覺小狐貍是一直照顧他的好妖,而小狐貍早已香消玉殞,正悲痛欲絕著,門口一陣忙亂的轱轆聲傳來。 楚然有些不耐,扭頭正看見半個多月沒露面的凌九卿坐在輪椅上,松一口氣的模樣:“今日綿綿來了?”他出聲,聲音已經平靜。 “王爺消息真靈。”楚然還想翻頁,話本卻被人奪了過去。 楚然皺眉,見他神色緊繃又笑開:“白姑娘臉色不好看,你不去瞧瞧?” 凌九卿一頓,良久從袖口掏出一個紅色瓷瓶。 “這是?” “去你額角疤的。”每日上朝,看見柳郁額角的疤,心里便煩躁。 “這個啊……”楚然摸了摸額角,“這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消不了。” 凌九卿睫毛顫了顫。 “那母蠱在體內爬啊爬,以血為食,以骨為榻,十五日一放血,三次后,母蠱便會腐在骨子里,它若是安生些還好,就怕它往心口和腦門上竄,鉆心的疼啊。未曾想,最后它竟腐在我腦門了……”楚然說的很平淡。 滿意的看見凌九卿臉色更蒼白了。 本以為他會同那日一般離開,可他下瞬竟平靜了下來,打開藥塞,在食指中指上抹了些藥膏,徑自揉著她額角的疤。 楚然皺眉:“說了不管用……” “你那時也這么對我的,”凌九卿聲音淡淡的,“我也說了不管用。” 楚然:“……” …… 自那日起,凌九卿一改往日不見蹤影的跡象,每日天色剛入夜,他便準時出現在門口,拿著衛風說當世賽華佗親手調制的藥膏,為她涂抹。 最初楚然還回絕一番,可他一如既往的來,她也就不說話了。 額角的疤消不了,如同胎記似的,注定跟這具身子一生一世了。 凌九卿早在第三日便已知曉,可他仍舊日日來,次次抹,不知是想抹去那個血疤,還是消去和柳郁相似的印記。 如此這般一個月后,凌九卿沒來。 就在楚然以為他不耐煩了時,妝娘來了,將她拉在銅鏡前好一番打扮,尤其在那血疤上撲了好些脂粉,直到遮蓋的七七八八為止。 她們還為她換上了盛裝,楚然微微抬眸,便聽見小棺材在角落里的驚呼:“這么一看,你這氣場倒像個大人物……” 楚然笑:“你怎么不想,我本就是大人物呢。” 說完,便隨下人去了前堂,到了方才知,今日凌九卿設了官宴,宴請群臣,便是……連皇上最近跟前的紅人柳內侍都請來了。 楚然走進去時,眾人紛紛朝她看來,眼里無一不詫異。 秦王寵愛白綿綿,滿朝文武皆知,而今,竟出來一個陌生女子…… 卻唯有柳郁,死死盯著楚然的額角,手中酒杯攥的極緊。 “然兒,過來。”主座上,凌九卿對楚然伸出手。 楚然慢條斯理的走了過去,沒有伸手迎上前,只坐在他身側。 凌九卿也不惱,拿起酒盅啜飲一口,扭頭望著她的額角,聲音極低:“我竟忘了,你元是這般好看的……” “啪——” 座下,一聲酒杯碎裂之聲。 “柳內侍可有事?”眾人皆望向那人被碎片扎破的手。 楚然則徑自望進柳郁的眸中。 幽深平靜下泛著漣漪,如死水微瀾。 柳郁同樣望著她。 沒有額角的疤,她甚是好看,正如她那日所說“她比白姑娘好看”,可是…… 另一只未受傷的手,靜靜撫向額角,傷疤凹凸不平。 “相公,這可是你我二人的情人疤呢。”她曾在他耳邊呢喃。 他很是悔,悔那時,她主動提及時,他沒有喚她一聲“娘子”。 她是他的妻! 第30章 殘王忠心婢13 翌日晚, 蓮院, 燭火搖曳。 白綿綿靜靜坐在銅鏡前,望著里面的女子,蒼白瘦削的臉頰, 無血色的唇。 伸手,她無意識的撫著自己的雙眼,殿下曾說過,他喜歡看她眼里的干凈, 所以, 外人如何傳言殿下暴戾,可她眼中,殿下始終是那個包容她的殿下。 然而……自從那一次, 她給楚然送銀兩的那次后, 殿下說在她眼中看見丑惡的嫉妒后,他便鮮少看她的眼睛了。 手慢慢放下, 落在一旁的紫檀木盒子上,輕輕撫摸著。 “姑娘……”下人芍藥輕輕走了進來,“楚姑娘來了。” 白綿綿回神,扭頭朝門口望去,只穿著一身素白裙裾的女子走了進來,舉手投足隨意的緊, 滿頭青絲僅用一根木簪子綰住,額角暗紅的疤,在燭火下淡了幾分。 “白姑娘找我有事?”楚然今夜看的話本很難看, 癡情女子渣暴君的故事,心里憋著一肚子氣,剛好這時,芍藥來找她,索性將話本扔了便來了。 “楚姑娘,”白綿綿緩緩起身,聲音依舊柔柔婉婉的,“昨日,府上熱鬧嗎?”她低聲問著。 楚然想了想:“還行。”絲竹舞女,倒是不無趣。 “是嗎?”白綿綿低低應一聲,“以往,都是我陪著王爺的……” “陪他有什么好?”楚然忍不住笑出聲,“喝酒都喝不痛快。”才喝兩杯便被奪去酒盅,不免掃興。 “楚姑娘是在炫耀嗎?”白綿綿臉色更白了。 “……”楚然靜默片刻,無奈,“你們啊,總是缺什么,便覺得旁人炫耀什么……” 朝前走了幾步,她直接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是啊,”白綿綿也低低嘆一聲,卻又猛地抬首直直盯著楚然的額角,“即便王爺曾這般待你,你仍心甘情愿留在他身邊嗎?” “他為了我,讓你受那般折磨,你心中當真就不怨不惱嗎?” “每次照鏡子,你看見額角的疤,不會想到他對你的狠心嗎?” 白綿綿的話太快了,說到后來,竟有幾分凄厲。 楚然望著這樣的白綿綿,好久低低嘆息一聲,拿過一旁桌上的銅鏡,舉在白綿綿眼前:“為了一個你從未走到其心里的男人,你要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模樣嗎?” 白綿綿呆住,望了銅鏡好久,她抬頭,求救般望著楚然:“……我愛他。”話落,眼角的淚滴砸了下來。 楚然眸微凝,沒有言語,她寬慰不了她。 “不如重新來過吧,楚姑娘。”白綿綿逐漸平靜下來,拿過桌上的紫檀木盒,打開,里面有一個琉璃樽,樽里是一個水蛭般大小的東西在蠕動著。 楚然瞇了瞇眼,她認識,當初白綿綿中的毒蠱。 “楚姑娘,我沒有你那么堅韌,”白綿綿隔著琉璃樽撫摸著那毒蠱,“我做不到不愛,那么……便將選擇的余地,交給他吧。” 伸手,她便要將食指送到樽里。 “啪”的細微聲響,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楚然望著她:“你會死。” 白綿綿笑了笑:“也有可能,死的是你。” 楚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讓凌九卿來做這次的選擇。 可這一次,她真的不可能死,養母蠱必須心甘情愿,原主因為深愛凌九卿甘愿赴險,而她不愿! 抓著白綿綿的手慢慢松開,楚然后退一步,重新坐在座位上,看著那毒蠱嗅到血rou便入了魔一般瘋狂的鉆了進去,片刻已經消失在白綿綿的指尖。 “砰——”與此同時,屋內門被人撞開。 衛風推著輪椅立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