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不是我的錯”鄧節苦笑:“那是誰的錯?趙翊嗎?” 劉昭沒有回答。 鄧節笑著搖了搖頭,諷刺地道:“差一點我也死了?!彼f:“趙翊他想殺了我?!?/br> 她的眼睛是紅的,她其實從沒想過要趙翊的命:“就算我們之間并無感情,可到底是一日夫妻……” “夠了!”劉昭突然喝了她一聲,轉而聲音又低了下去,似在喃喃:“夠了,別說了?!?/br> 別說了 第十九章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夜里的山林與白日不同,高聳的參天的樹木時而看來像是鬼影,忽遠忽近似是狼的嚎叫聲。 劉昭回頭看她,她的臉色發白,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 劉昭皺眉道:“你還好嗎?” 鄧節點了點頭,說:“只是陛下,這山里怕是有野獸?!彼f:“以前在江東時,總有百姓被山里的野獸吃掉的事發生?!?/br> 劉昭目光柔和一些,說:“別擔心,前面有個草屋子,應該是荒廢的,今晚就在那里過夜,生起了火,野獸就不會靠近?!?/br> 鄧節點了點頭,但臉色顯然不好。 劉昭沒有說錯,不遠處的那間茅草屋子確實是荒廢的,應該許久都沒有人住過,灰塵很大。 劉昭一推開門,就嗆的咳嗽,揮了揮袖子勉強將灰塵揮散了一些。 白色的月光從結滿蛛網的窗子里照進來,她沒有再聽見野獸的聲音,只有夜里風吹著樹葉的沙沙聲,靜謐而又涼爽。 劉昭弄來了一些樹枝準備生火。 鄧節驚慌失措:“陛下” 劉昭與她視線相對,似乎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他笑了,說:“怎么了” 鄧節說:“陛下貴為天子,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吧?!?/br> 劉昭將寬大的天子朝服挽起來,笑說:“你忘了嗎?以前都是我來生火,哪里有什么陛下,有什么天子?!?/br> 他的話一下子將過往勾了出來,鄧節垂下手,抱膝坐在了地上,沉默不語。 許多年以前,都是由他來生火的。 她記不清了,大概也是這樣一個夏天,也是這樣一個晚上,她的叔父將他,一個清俊的少年領到了她的家里。 她垂著眼簾,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濃密的蛾翅般的睫毛下是一小片黑色的陰影。 “呼”的一聲,將她的心神拉回了來。 劉昭已經將火點起來了。 他將手上的灰塵拍掉,站起來說:“這些樹枝燒不了多久,我去再找些回來,你在這里等我。”他用的是我,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他說:“我不會走太遠,一會兒就回來。” 鄧節點了點頭,說:“陛下一定要注意安全。” 劉昭怔了一下,驀地,道:“朕知道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鄧節自己,她望著火堆有些出神,伸出來手來觸碰那火堆,指尖觸到火苗的一瞬又猛得收了回來。 她嘆了口氣,道:“我這是怎么了?” 鄧節身子向后靠在了木板子上,閉上眼睛準備休息一會兒。 然而她又聽到了腳步聲,她睜開眼想:劉昭這么快就回來了。 她方這么想,就從門外進來了一個人,是一個身著軍裝的士兵,他的耳朵被割掉了,拿著破布包著,下巴留著絡腮胡子,身形壯碩。 鄧節見他身上著的鎧甲,是呂復的人,下意識向后退了退,防備地盯著他。 “四下無人,只這么一個柔柔的美嬌娘。男人不僅說:“地方怎么會有女人”說著走向她。 鄧節起身要跑,手臂一緊,被他按了住,他壯碩的身體壓著她的身體,鎧甲上濃烈的血腥味讓她窒息。 “放開我!”鄧節吼道。 那男人見她掙扎笑得更開心了,粗糙的手就要撕她的衣裙。 鄧節瞪著他,克制住發抖的身體,冷聲道:“我是天子的貴妃!你若是敢對我無理!你覺得你們主公能饒過你嗎!” “貴妃?”男人一時被唬住了,再定神看她的穿著,確實不太像是一般女子。 “是,趙翊攜天子赴官渡,我就是同天子來的,白日你們偷襲輜重部隊,我這才與天子走失。”鄧節冷冷地瞪著他:“你若是敢傷我一根汗毛,我可以保證,你全家老小皆不得善終?!?/br> 這漢子哪里經過這種事,真的叫她蒙住了,鄧節冷聲道:“你現在松開我,將我帶去給呂復,我可以保證,你會加官得賞,這兩者怎么選擇,你總不會想不清楚吧?” 男人立刻松開攥著她胳膊的手,慌亂地就要起身,道:“夫人,……” 就在此時,“嗙”的一聲巨響,男人的瞳孔收縮,身體僵直,脖子上噴濺出了guntang的鮮血,繼而碩大的身子一沉,倒地抽搐。 “陛下”鄧節從地上爬起來。 天子將劍從漢子的脖子里□□,收入鞘中,攙扶她道:“沒事吧” 鄧節驚魂未定,搖了搖頭:“沒事” 劉昭的目光落在還未死透的躺在血泊中抽出的漢子上,再度抽出劍來,給了他一個痛快。而后將尸體拖了出去,扔在了后面的一個小茅屋里。 劉昭回來后,將沾了血的寬大的衣袖卷起來,又將剛剛撿來的樹枝堆到火堆旁,說:“方才那士兵應該是走散了的,我出去巡查了一圈,沒見著有人?!彼麖膽牙锬贸鰩讉€果子給她,又道:“周圍沒有什么吃的,只撿了幾個果子,你先湊合一下。” 鄧節慢慢地接了過去。 劉昭抬眼看她,說:“讓你受驚了?!?/br> 鄧節搖了搖頭,微笑道:“妾在想,幸好剛才陛下沒事,倘若陛下出了事,妾真不知要如何自處,如何向兄弟父親交代。” 劉昭垂下眼簾,將火堆堆旺一些,不再開口。 安靜了許久,鄧節說:“陛下,妾可以無理的問陛下件事嗎?”。 劉昭說:“你說” 鄧節看著手里的果子,遲疑一下,道:“陛下,蔣貴妃的事……”她略做停頓,改口道:“那日太極殿上的事,是陛下的授意嗎?” 劉昭沉默了,許久都不開口,就在她以為他不打算回答她的時候,劉昭道:“你覺得呢?” 鄧節指腹摩挲著果子微粗糙的果皮,道:“妾……”她略施一笑:“他們都說蔣靖是陛下的忠臣,可是我認為陛下沒有理由如此冒險的安排在太極殿上射殺趙翊,這豈不是置天子的安危于不顧嗎?!?/br> 她說:“所以妾也糊涂了。” 良久劉昭輕笑道:“忠臣”仿佛是個可笑的笑話,他看著火堆,用劍尖堆了堆灰,說:“這天下還有漢室忠臣嗎?”似在諷刺。 “車騎將軍蔣靖”他的語氣嘲諷似的,又慢慢地平靜地道:“朕在蔣姚之前,曾有一位皇后?!?/br> 鄧節一怔,心口似乎有些難受,她說:“是……” “是在長安的時候”劉昭也席地而坐,說:“在朕繼位的第二年,朕受蔣騰逼迫被迫從洛陽遷都長安,在空曠的長樂宮里,朕迎娶了朕的第一位皇后。”火光照著他清俊的臉龐,他的眉眼間是平靜,是淡漠,可是她還是在他的眼眸看到了難過。 他說:“她叫楊蓮,出自弘農楊氏?!?/br> “在未央宮的無數個長夜里,在蔣騰的軟禁與逼迫中,是皇后一直陪在朕的身邊。”他忽然停下,他的眉眼間十分淡然,仿佛再講述別人的事情,在未央宮無數個長夜中,他曾與年輕的皇后相濡以沫,或許他不算真的愛她,又或許,皇后于他已化為了親人,他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陛下”鄧節輕輕叫他。 劉昭低頭笑了笑:“后來,蔣騰被殺,朕被李傕郭泗擄走,兩年之間,朕作為他們的傀儡,被數次輾轉,朕的身邊沒有宮人沒有奴婢,朕與皇后只能自己生火,去李傕郭泗那里討要些糧食?!彼麑λΦ溃骸澳阈艈??兩年之間,朕不曾食過rou腥。” “再后來,黑山軍的余黨攻入長安,長安大亂,這時蔣靖提出要助朕東歸洛陽,但朕必須娶他的女兒蔣姚為皇后。”他將樹枝扔進火堆,目光陰郁哀涼:“就是在那一天,朕的皇后自戕于長樂宮?!?/br> 他苦笑道:“可是,朕知道皇后不是自戕,是蔣靖?!?/br> 他說:“他們沒有給朕選擇,沒有給朕余地,甚至沒有沒有給朕時間,他們迫不及待的便絞殺了皇后?!?/br> 他看著她的眼睛,問她說:“朕這個天子,當的也很窩囊吧?!?/br> “陛下”鄧節輕聲叫他,卻不知從何安慰,靜默了一陣,然后道:“陛下您知道妾的父親,妾的阿弟為何會捍衛漢室嗎?因為他們認為陛下您是一個好皇帝,一個好天子,初平三年,關中大旱,又恰逢蝗災,是陛下以死相逼,命蔣騰開倉放糧,天下人都會記得陛下的?!?/br> 她微笑道:“妾的阿弟說過,陛下他一位好皇帝,一位好天子”她說:“他的子民理應愛戴他,他不過是生不逢時,僅此而已?!?/br> “是嗎?”劉昭笑了笑,突然問道:“那你呢?在你看來朕可是個好皇帝,好天子?!?/br> 鄧節沒有回答,她低下頭,大半張面孔隱藏在黑暗里,火光下她的身體影影綽綽的,聲音也淡淡的:“妾不知道,妾只是一介婦人,哪里懂那些朝堂上的事?!?/br> 劉昭默了默,兀自輕笑一聲:“朕如今只但愿千載后的史書上不要將朕寫成亡國之君?!?/br> 他繼續說:“蔣靖并非是個忠臣,他不過是第二個趙翊,然而他卻又不如趙翊,空有野心罷了?!?/br> 鄧節抬頭說:“所以太極殿……” “朕猜到了”他淡淡地說:“趙翊又豈是那么好殺的,是他們太愚蠢了,太心急了,不過,朕也沒有想阻攔蔣靖,朕也阻攔不了,其實蔣靖也巴不得朕死,朕死了,趙翊死了,貴妃肚子的孩子就是天子?!?/br> 他早就看透了他們,道:“管貴妃肚子懷的是什么,哪怕她生下來的是一只貍貓,也能做天子。” “天色不早了”劉昭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淡淡地道:“你睡會兒吧,朕來守夜。” 鄧節于是也不再追問了。 然而她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卻覺得在他看來她與鄧家是否忠于漢室并不重要,甚至在他看來他自己的性命也并不重要,因為她在他的眼里看不見半點朝氣與希望,他的眼睛里只有一望無際的平靜與哀涼,好像無時不在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她想:那是將死之人才會有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16 09:33:29~20191117 12:00: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士6tun 3個;千千、3841155367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芝士6tun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十章 “怎么樣”程琬皺眉問前來回報的士兵。 士兵跪地回答:“稟大人,還……還是沒有找到?!?/br> 程琬看了一眼冷著臉趙翊,轉而對士兵道:“再派人去找,把周圍的山都倒過來,也要找到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