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你以為我不打算說你?”夏老爺子突然重重柱了一下拐杖,厲喝一聲,“簡直瞎胡鬧!爬窗去救人?你把自己的安全置于哪里?” “有鐘晟。”江一鳴忽然指了指旁邊的鐘晟,“他給我做保險,何況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掉下去,等救援人員過來,那個人早就成地上的一灘rou餅了。” 夏老爺子一噎,他也聽說了,就差那么前后幾秒鐘的功夫,如果不是他的小外孫出手相救,那個吊在八樓窗外的男人,恐怕真的就和那個掉下去的鐵欄窗戶一個下場。 “您放心,我有分寸,要不是因為鐘晟也在現場,我絕不會選一個這樣冒險的方式。”江一鳴說道,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在潛意識里,已經愿意把自己性命安危全權交在另一個人的手上。 夏國龍皺著眉頭看向鐘晟:“鐘家小子……” 鐘晟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之前被丟進軍營里cao練也是他安排的,鐘晟的能力有多少,他比鐘義還清楚。 鐘晟很快回道:“夏老爺子放心,鳴鳴我會看牢的。” 夏國龍還是不滿意,但他更清楚他這個最小的外孫要做什么事情,誰都攔不住,江一鳴能同意鐘晟在邊上護著,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夏老爺子又看看江一鳴,小少爺頂著一張白白凈凈的臉,沖他乖乖巧巧地笑,笑得老爺子一點脾氣都沒了。 他悲傷地長嘆一口氣,想他曾經叱咤戰場,誰見了他不怕?現在被小孫子捏得死死。 “人老了,管不動你們這些年輕人,我只要求一件事兒,別成天折騰那些高空墜樓玩心跳的事情,照顧一下我這個老年人的心臟。”夏老爺子說道。 江一鳴一聽,就知道對方是松口消氣了,他立馬說道:“您的心臟比不少年輕人都健康,跑去玩鬼屋都沒問題。” 夏國龍被逗笑,本來繃得嚴肅的一張臉,撲哧一下笑得破了功。 江家老爺子看見,氣得直說夏國龍沒用,說好的會審上要立規矩,結果又被江一鳴哄了。 夏國龍哼了一聲,讓鐘老爺子自己來訓。 江一鳴看看自家爺爺,還沒開口,就被對方打斷,“算了算了,你那個當司令的外公都沒話說,我不過一個經商的,更沒什么好說的了。” 老爺子拿江一鳴沒辦法:“我也就一句話,命是自己的,沒有重來的機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們所有人都受不了。” 江一鳴頓了頓,點頭應了一聲,他湊過去彎腰抱了抱兩個老爺子,小聲說:“我都明白。” “明白最好。”江老爺子拍拍江一鳴的背,隨后說道,“去把我的棋盤拿來,我要把你那個沒出息的外公殺個片甲不留!” 江一鳴:“……” “我呸!你個臭棋簍子放什么厥詞!” “哼!鳴鳴!棋盤!” …… 一頓家常便飯,吃得很隨性,鐘晟飯還沒吃完,就因為一通電話先離桌了。 鐘義皺了皺眉,沒說話。 “鐘晟年紀輕輕就把你那個公司做成現在這樣的成績,我是你就該笑出來了,忙也是正常的。”江母見狀,以為是鐘義不滿鐘晟離桌,打圓場說道。 鐘義聞言微微點頭。 他知道鐘晟會提前離桌的原因必定不是因為工作,鐘晟把工作和私人時間分得極開,更別說會在這樣一個家庭聚會上離開,如果真是工作上的事,那就是捅出天大的簍子來了。 但看鐘晟的表情,也不像是。 那就只可能是因為私事,就是不知道和江一鳴有幾分關系——他分明注意到鐘晟接電話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一鳴。 鐘義沒有和別人提這些情況,笑笑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 鐘晟離開江家后,重新撥回了飯桌上打來的那個電話,方法醫溫和清潤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鐘先生。” “方法醫,謝謝你應下這次通話。”鐘晟禮節性地道了一聲謝,旋即直接切入正題,沒有一點客套,“之前你提到江一鳴的身體,你知道多少情況?” 方拾一沉吟了幾秒,反問道:“江先生的狀況,大多是體現在夢魘上吧?” 鐘晟應了一聲。 方拾一說道:“從江先生的身體反應上也看出來了,之前在我的辦公室里時,我觀察到他的手垂在身側,但是手指會無意識地顫抖,手指是人體觸覺反應相當敏感的區域,相當程度上反應了大腦的狀態。” “江先生的睡眠質量很差,噩夢不斷,以至于他的大腦始終保持在一種亢奮和工作的壓力下,并且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對身體健康有很大的影響。”方拾一解釋。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是這個問題的大部分源頭都在江先生個人身上,與外界無太大關系。” 鐘晟微皺眉頭:“在江一鳴身上?” “江先生的噩夢是心境的變化,在我看來,更像是某種創傷后應激障礙的臨床表現,簡稱ptsd。”方法醫解釋,“我對這方面的了解并不深入,因此只能給江先生一個暫時的建議:減少接觸會觸發這樣應激障礙的情況,降低風險。” 鐘晟沉默了幾秒:“我明白了。多謝。” “鐘先生客氣了。” 鐘晟掛斷電話,車子開到江邊,夜風刮過,涼得有些刺痛皮膚。 他鮮少地點起一根煙,也不抽,因為江小少爺嫌煙味臭,他就夾在指間,讓火光星星點點地亮著。 創傷后應激障礙?鐘晟在想,這種情況怎么會發生在江一鳴的身上? 他當初在軍營里待過一整年,對這個詞有很深的印象。 他的教官曾經參加過越戰。 別人告訴他,那個教官所在的連只剩下他一個人,他被找到的時候,一個人躺在泥地上,一個人熬過了兩個夜晚。 周圍全是被炮火轟掉的殘肢斷臂,分不清是戰友的還是敵人的。 那個教官就有非常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 他從不睡床,只睡沙石地上,因為那樣可以第一時間動起來,有的時候腦袋和脖子分家只相差幾毫秒的時間差; 他沒法待在安靜的環境下,因為炮火近距離擊中營地后產生的耳鳴,曾留下短暫時間的完全寂靜。 除此之外,對方表現得就像是一個正常人。 但是鐘晟在對方手下待了一整年,他非常清楚他的教官有多痛苦,甚至總覺得自己不該活下來。 鐘晟不敢想江一鳴到底見到過什么,經歷過什么?又是什么時候經歷的—— 從小到大,江一鳴幾乎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長大,他小心翼翼地守著江一鳴長大、江家小心翼翼地守著江一鳴長大、夏家小心翼翼地守著江一鳴長大……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第179章 裝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九天 裝神弄鬼第一百七十九天· 鐘晟在江邊點光了一整包煙后回去了。 路過江家別墅的時候, 鐘晟腳步停了停。 他將車子停進車庫后,扯松了領帶,解開幾粒袖口, 把袖子挽到手肘的地方,然后三下五除二動作嫻熟地翻進了江小少爺的臥室。 不久前剛有過一次翻墻入室, 這一回鐘總駕輕就熟了。 江一鳴洗完澡出來, 就看見床上多了個活人, 小少爺吸了口氣, 抽抽嘴角,差一點就要飛出去幾只古錢當飛鏢, 把人就地正法了。 “怎么一聲不響進來了?”江一鳴擦擦頭發, 納悶又稀奇地問。 他走到鐘晟旁邊,忽然聳動了兩下鼻尖, 瞇瞇眼:“抽煙了?” 他邊問, 邊扳過鐘晟的下巴, 讓男人臉朝自己,他湊近了嗅兩下, 像是只在衣服上沾了些煙味, 仿佛剛從什么聲色場所出來似的。 江小少爺松開手,環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梢看著鐘晟。 “沒有抽。”鐘晟說道, 他對上江一鳴的視線,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也沒去那種地方。” “那你身上一股味道?”江一鳴嘖了一聲,盯著鐘晟看了兩秒,又問,“心煩?” 鐘晟沉默了兩秒,低應了一聲:“嗯。” “心煩來爬墻?給你一巴掌呼嚕下去。”江一鳴嗤笑了一聲,他剛刷微博學會了一個詞“爬墻”,這會兒活學活用上了,覺得自己一語雙關玩得不錯。 ——主要是江小少爺的粉絲在嚎江一鳴再不更新微博營業,他們就要爬墻了。 江一鳴慕名去學習了一下爬墻和營業的意思,然后發了一條微博: @restart江一鳴v:爬墻?腿給打斷。 江一鳴這一條微博發出去,立馬小少爺忠實的粉粉黑黑們都激動了,微博評論數蹭蹭蹭地往上跳,論壇還有人開貼論江一鳴之血腥暴力,影響不好。 當然,江小少爺沒有注意到,也不會去在意。 他發完微博就去洗了澡,一出來就看見長發公主出現在自己的臥室里,帶著一股他不喜歡的煙味,整個人看上去疲憊又頹喪。 江一鳴故意逗他,手指輕佻地勾著鐘晟的下巴,瞇起眼睛:“你這樣子,像是被什么狐貍精吸走精氣的可憐男人,要不要我來給你做個法?” 鐘晟抬眼看他,小少爺裹在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里,瞇縫著一雙焦糖色的大眼睛,笑得狡黠,就像只白色小狐貍。 鐘晟開口說道:“不用了,那只狐貍我還挺喜歡的。” 江小少爺一挑眉:“嗯?” 鐘晟沒再多說,江一鳴也反應過來了,他氣笑了。 “你來我這兒干嘛?”江小少爺準備下逐客令了。 “你什么時候關燈休息?”鐘晟問。 “?”江一鳴疑惑地看了看他,“等你走后。” “這樣。”鐘晟頓了頓,起身打算離開。 江一鳴皺起眉頭,喊住鐘晟:“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 “沒什么,既然你打算休息了,那就好好休息。”鐘晟揉了揉江小少爺的發梢,順手又捏了捏小少爺的耳垂,“我只是有些……可能是受案子影響吧。” 鐘晟給出一個半真半假的理由,看向江一鳴。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說的話,更容易引起江一鳴的猜疑和不悅。 江一鳴頓了頓,沒想到鐘晟會給出這個理由來,他微抿起嘴,把走到門口的鐘晟拽了回來,隨手甩上門:“那你可以跟我說,不要一個人悶在心里消化。” 鐘晟看著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沉默了兩秒后,開口說道:“我只是,覺得那個案子太沉重,哪怕是最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也仍舊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這很正常,事情總是這樣發生,時常發生。”江一鳴說道,他第一次看見鐘晟在自己面前露出極其柔軟的樣子,他輕輕擁抱著男人,小聲說道,“有的時候死亡就在你眼前發生,可仍舊沒辦法阻止。而這還算好的,至少你沒有親手促成別人的死。” 鐘晟回摟著對方,聞言沒有多少反應,兩個人只是像小獸一樣互相依偎著,他安靜聽江一鳴說下去。 “這個案子過去了就丟掉好了,不要讓它成為你經歷里的一部分,這種東西不值得,忘記最好,埋葬最好。”江一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