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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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下人略微尷尬,領(lǐng)頭的管事嘆氣道:“郎君,王爺他只是一時擰不過彎來,您順著他些吧,他還是在意您的。” “我知道,”祝雁停點點頭,“你們都去用膳吧,不用在意我。” 下人們將這間屋子單獨留給祝雁停,去了隔壁。 祝雁停吃著東西,有些心不在焉,國公府的伙食向來都好,從不苛待下人,并不至于不能下咽,他只是想著珩兒,有些食不知味。 正發(fā)著呆,珩兒的小腦袋自門外冒出來,小孩背著手猶猶豫豫地挪進屋,問祝雁停:“你現(xiàn)在才吃飯嗎?” 祝雁停略意外:“你不是在午睡么?怎么起來了?” “我偷偷出來的,”珩兒跑上前去,將藏在身后的油膩膩的雞腿擱進祝雁停碗里,“給你吃的,我叫嬤嬤去廚房里拿的,父親不知道,你不要告訴別人噢。” 祝雁停一時百感交集,不知當(dāng)說什么好:“……謝謝珩兒。” “我才不是可憐你。”小孩沖他做了個鬼臉,又丟下句“你可別把自己餓死了”,轉(zhuǎn)身跑了。 祝雁停回神時已紅了雙眼,捻起那雞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從前其實從不碰這么油膩的東西,但這是珩兒偷偷叫人去給他拿的,便比這個世上最珍饈的美食都要可口。 吃完東西,祝雁停又回了蕭莨那去,這會兒倒是不用一直站著了,他被蕭莨要求幫他抄書,可以坐在榻上抄。 未時,珩兒起床去校場練武,蕭玒特地過來正院這邊接他,兩個小孩一塊走了。 望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并肩走遠,祝雁停的神色頓了頓,猶豫問蕭莨:“你將他們放一塊教養(yǎng),完全不分彼此,……這樣好么?” 蕭莨終于正眼看向他,眼神有些冷,祝雁停趕忙解釋:“我沒有挑撥的意思,但是你既已選擇了那條路,日后珩兒總歸會被所有人盯著,還是,……你屬意玒兒?” 祝雁停知道自己說這些必然會惹得蕭莨生氣,卻忍不住不問,他還是有私心的,希望他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他只怕蕭莨會為了他兄長,將玒兒那孩子擺在珩兒前頭。 蕭莨微瞇起眼,祝雁停被盯他得不敢再直視他,半晌,才聽蕭莨沉聲道:“他們還小,只是一起念書習(xí)武而已,并無什么,日后玒兒自會有他一份前程。” 祝雁停松了一口氣,總算,蕭莨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兒子。 蕭莨未多解釋,他并非沒有過那樣的心思,只是念頭轉(zhuǎn)瞬即逝就被他舍棄了,若是當(dāng)真那么做了,這兩個孩子日后便再無可能和平共處,遲早會有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一日,那樣他才是真正對不起兄長。 祝雁停就這么在蕭莨身邊待了下來,每日伺候他的一切瑣事,一直到入夜才被準(zhǔn)許回去。 八月十五這日,往年的中秋宮宴被移到了國公府,比起上回的私宴,這一次中秋宴更要正式許多,百官都來了,這國公府,儼然已成了另一處別宮。 宴席的時間也推遲了一些,申時才開始。 自蕭莨進京后,被關(guān)了這么久的祝雁停第一回 出現(xiàn)在人前,以蕭莨跟前伺候的小廝的身份。 蕭莨高坐在主位之上,祝雁停跪坐他身側(cè),為他斟酒布菜。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這位幫著逆王祝鶴鳴作威作福的僖王,化成灰他們都認得,先前蕭莨不在京,倒是他們一直忽略了,這人的另一層身份,他還是蕭莨的男妻。 祝鶴鳴死了,這人卻茍且偷生著活了下來,這當(dāng)中免不得有蕭莨的私心,只是如今冷眼瞧著,他卻以低賤小廝的身份,出現(xiàn)在蕭莨身邊,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淪落至此,誰能說蕭莨不是存了故意磋磨之意。 有心思活絡(luò)之人,瞧見蕭莨這般態(tài)度,這會兒已有了些想法,暫且按捺著沒有表露。 祝雁停實則也沒想到,蕭莨會故意讓他在眾人面前露臉,那些各有深意的打量目光讓他分外難堪。 他不怕死,甚至無數(shù)次想過一了百了徹底解脫,但到底做不到超然于世外,什么都不在意。 蕭莨是存了羞辱他的心思,還是為了其他,這會兒祝雁停渾渾噩噩的腦子里也想不明白,只機械地重復(fù)著為蕭莨斟酒夾菜的動作,暗自乞求著這場宴席能早些結(jié)束。 他麻木地拎起酒壺,斟酒時雙手微微有些顫抖,心慌之下酒水漫過了杯沿,灑了滿桌。 祝雁停手忙腳亂地擱了酒壺,想去擦拭,慌亂中帶倒了酒杯,這下更是連蕭莨的衣襟上都沾到了酒水。 祝雁停撲上去為他擦拭衣裳,被蕭莨不耐煩地揮開手:“你沒長眼睛么?” 蕭莨的聲音不算高,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被眾人看在眼中,在場之人幾乎都聽到了這一句。 祝雁停低了頭,啞聲道:“抱歉……” 蕭莨起身,拂袖而去。 堂下鴉雀無聲,祝雁停孤零零地跪坐在桌邊,愈顯難堪,他卻不敢動。 蕭莨半日沒回來,下頭嗡嗡議論聲又起,祝雁停聽著那些不斷鉆進耳朵里的字眼,無力地閉了閉眼。 兩刻鐘后,蕭莨換了身衣裳回來,又像無事人一樣在原位坐下,讓祝雁停繼續(xù)給他倒酒。 祝雁停更加小心,全神貫注,不敢再出任何岔子。 一直到日暮,宴席終于散場,百官來了又去,蕭莨則還要回去后院,陪著衛(wèi)氏他們吃家宴。 這會兒祝雁停的心緒已逐漸平復(fù)下來,心中隱約有了猜測,跟在蕭莨身后往后院走時,望著他背影的眼神里更多了些難受。 罷了,蕭莨非要這么做,他配合他就是了。 一刻鐘后,他們到了衛(wèi)氏住的院子。 時隔這么多年,再次見到蕭莨的這些家人,祝雁停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從進了衛(wèi)氏院子起,便低了頭站在后頭,自欺欺人地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卻又忍不住偷偷去打量他們。 幾年不見,衛(wèi)氏已是兩鬢斑白溝壑滿面,眉宇間俱是疲態(tài)和病氣,楊氏則一言不發(fā)癡癡傻傻的,哪還有半分昔日的大方溫婉,一樁一樁的打擊已快要將這兩個女人壓垮。蕭榮倒是瞧見他了,神色復(fù)雜地撇過眼去,只裝作沒看到,還有那幾個孩子,都大了許多,看著也安靜聽話了許多。 憶起昔年的那場中秋家宴,早已物是人非,所有人都變了,那時會為他親手剝橘子的蕭莨,也再回不來了。 蕭莨在衛(wèi)氏身側(cè)坐下,淡道:“開席吧。” 祝雁停站在一眾下人之后,珩兒從他們進來起就一直盯著祝雁停,欲言又止。 衛(wèi)氏順著孩子的目光望過去,先是一愣,繼而蹙起眉,終是嘆氣道:“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祝雁停低著頭,慢慢握緊了拳頭。 在衛(wèi)氏的示意下,桌上又添了一把椅子,在最下手,她又道:“坐吧。” 蕭莨面無表情,雖未點頭,但也未出言反對,祝雁停終是走上前去,在桌邊坐下。 一頓家宴,人人都吃得食不知味,楊氏只坐了一會兒就開始嗚嗚咽咽地哭,被人給帶走了,蕭莨、蕭榮俱默不作聲,只有幾個孩子陪著衛(wèi)氏說了幾句吉祥話,祝雁停沒動幾筷子菜,始終低著頭,眼眶微微發(fā)紅。 第77章 投機小人 用完家宴,衛(wèi)氏說自己乏了,并無賞月的興致,家里人便各自散了。 蕭莨?fàn)恐駜和刈撸Q阃8谒麄兩砗螅掷锾嶂鵁艋\,暖色的光亮映著秋日逐漸枯黃的草木,倒似給這蕭瑟的秋日涼夜減了些許冷清。 珩兒一步三回頭地看他,想要說話,祝雁停微微搖頭,小孩扁了嘴。 蕭莨沉聲道:“注意看路。” 珩兒轉(zhuǎn)回頭去,不敢再往后看。 一路無言地先將珩兒送回他自己住處,小孩乖乖揮手與蕭莨道別,目光落到祝雁停身上,頓了頓,沒說什么,被嬤嬤牽著進門去。 祝雁停有些不忍,珩兒這孩子還這么小,就單獨住這么大一個院子,會不會害怕? 他望向蕭莨面無表情的冷峻側(cè)臉,欲言又止,到底沒說出口。 在珩兒的教養(yǎng)上,他這個從未盡過父親責(zé)任的,并無半分說話的余地。 回去正院蕭莨住處,眼見著他進了屋里,卻未開口讓自己走,祝雁猶豫著不知還要不要跟上,他躊躇一陣,到底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祝雁停進門時,蕭莨似是瞥了他一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祝雁停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蕭莨被人伺候著更衣,他走上前去,蕭莨身前的下人主動讓開。 祝雁停低著頭,幫蕭莨解開腰帶,蕭莨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目光落至他頸側(cè),微微一滯。 祝雁停抬頭時,正對上蕭莨的墨色雙瞳,那里頭隱有簇火跳動。 “王爺,你醉了么?”祝雁停輕聲問他。 從前蕭莨若是喝這么多酒,定是會醉的,但現(xiàn)在祝雁停有些不確定。 屋中的下人俱已退了出去,蕭莨的眸色更沉,定定看著他,未有回答。 祝雁停試探著往前一步,貼近過去,至呼吸都幾乎交融在一塊。 聞到那若有似無的酒香,祝雁停心頭微動,蕭莨大抵還是有些醉意的,甚至有可能醉得還不輕,不然也不至于讓他如此放肆。 “表哥……” 一句稱呼剛出口,蕭莨猛地攥住他手腕,將人一掀,帶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祝雁停的后腰磕在床沿上,一陣生疼,蕭莨粗重的呼吸壓下,兩手撐在他頸邊,不住喘氣,眼中猩紅一片。 祝雁停愣了愣,聲音有些抖:“你怎么……” 蕭莨的嘴里溢出一聲短促的呻吟,雙手揪著頭發(fā)痛苦地倒在了床上。 屋外守著的下人聞聲急匆匆地進來,手忙腳亂地送來熱水和巾帕,祝雁停瞪著眼睛惶然地看著蜷縮在榻上,冷汗?jié)M面痛苦異常的蕭莨,在下人將沾了水的熱帕子蓋上他額頭時,才終于回神,撲上去用力握住了他一只手。 “他為何會這樣……” 祝雁停的聲音不自覺地哽咽,伺候蕭莨最久的下人小聲回答:“王爺這幾年一直都這樣,夜里總是犯頭疼癥,喝酒之后尤其痛得厲害,用了藥也不見好,先前柳先生在時還能過來為他扎扎針,如今卻只能熬著,他也不讓我們跟人提,老夫人那里都不知道……” 祝雁停怔怔聽著,將蕭莨抱進懷中,顫抖著手幫他揉按疼痛處,蕭莨的呼吸依舊急促,緊閉著雙目,眉骨上那道傷疤在燈火下刺目異常。 后悔、自責(zé)和心疼鋪天蓋地地壓下,祝雁停恨不能以身替之,卻又什么都做不了。 蕭莨在他懷里逐漸安穩(wěn),祝雁停不敢松懈,不停為他揉按額頭、太陽xue和腦后,只盼他能稍微好受一些。 后半夜,蕭莨好不容易沉沉睡去,祝雁停則蜷在床下的腳踏上,幾乎一宿未闔眼,天色只有熹微亮?xí)r就起了身,出門去叫人送了壺?zé)崴畞恚谀_踏上,呆呆看著還在睡夢中的蕭莨。 蕭莨睡得很不安穩(wěn),蹙起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過,祝雁停伸手過去,想要幫他撫平,卻正對上了他驟然睜開的雙眼。 祝雁停被那滿是戒備的冰冷目光刺得下意識收回手,啞聲道:“你醒了……” 他爬起身去,倒了杯水來,遞給蕭莨,先頭送來的熱水這會兒已沒那么燙了,正宜下口。 蕭莨夜里會口渴,半夜總要醒來喝一道水,昨夜或許是因為喝了酒,或許是因為頭疼,他好不容易睡著,一直睡到這會兒,嘴唇都是干裂著的。 蕭莨沒有接,坐起身,眼中已恢復(fù)了平靜無波:“你回去吧,明日再來。” 祝雁停怔了怔,垂眼將水杯擱到一旁矮幾上,順從地站起身退了下去。 從蕭莨屋中出來,祝雁停才覺腰酸背疼,腳上先前的傷處也在隱隱作痛,他彎腰捶了捶腿,正要走,就撞見珩兒被嬤嬤帶來給蕭莨請安。 小孩見到他,站在原地沒動。 祝雁停走上前去,在小孩面前蹲下,與他笑了笑:“珩兒,今日這么早就起了么?” “我每日都這么早起,我才不是貪睡的小豬。”珩兒哼道。 “我知道,我的珩兒是乖寶寶。”祝雁停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臉,珩兒難得沒躲,他也沒再拉著兒子多說,起身讓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