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蕭莨嘆道:“你也就是在我面前時活潑些,對著母親、嫂嫂她們都沒太多話好說,你懷著身子,我不想你還費心思應付這些。” 祝雁停眼中笑意更多了一些:“嗯,表哥果真了解我。” 夜間,蕭莨抱著祝雁停,倚在榻上一塊下棋,祝雁停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轉至窗外時,忽地一滯,倏然睜大雙眼。 更闌人靜,正半庭斜月、晴露漫天,后院的竹林中倏忽飛出無數流螢,繞林紛飛,熠耀如星辰。 祝雁停呆呆看了半晌,蕭莨低頭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祝雁停方才回神:“表哥,為何國公府的院中,能看到這么多螢火蟲?” 從前在王府時,夏日夜里也時常得見螢蟲,但大多只有三兩只,不像這般,放眼望去,庭院之中盡是流光溢彩。 “你喜歡這個,我叫人去捉來,特地養在林中,讓你日日得見。” “這也是生辰禮?” “嗯。” 祝雁停閉了閉雙目,喃喃道:“表哥,你將我當孩子哄呢。” “我不會這般哄孩子,”蕭莨又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只哄你。” 祝雁停低笑,扶住肚子:“表哥,你這么一說,他又踢我了,大概是生氣了吧。” 蕭莨的手搭上去:“難受?” “倒還好,他太活潑了,在我肚子里一直動來動去,不得安生,以后肯定是個性子跳脫的。” “那也挺好。” 不像他這般悶,也不像祝雁停這般心思重,活得恣意快活些,沒什么不好。 祝雁停點頭:“我也覺得挺好,可我還是希望,他能多像表哥一些,做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之人。” “嗯。”蕭莨不再說了,低頭吻住他的唇。 第35章 中秋月圓 八月十五,中秋。 深秋將至,庭前梧桐落盡時,祝雁停業已身懷有孕八個月余,身子越發重之后人也越加慵懶,不過這一段時日養得好,氣色卻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國公府上提前幾日就開始忙碌準備中秋家宴,各處都已裝點起來,清早衛氏還特地派人送來剛釀好的糯米酒,祝雁停不能吃,只能聞個味解解饞。 蕭莨一大早進了宮去,晌午皇帝賜中秋宴,他要到申時后才回。 屋中,祝雁停心不在焉地擺弄棋子,阿清進門來,走近覆到他耳邊小聲稟報:“郎君,榮郎君那邊,看著應當是準備好了,估摸著最多半月就會動手。” “啪”一子落下,祝雁停淡聲吩咐:“派個人去與兄長說一聲,那位虞國師,該派上用場了。” “諾。” 申時二刻,蕭莨回府,他進門時祝雁停才剛睡醒,正在煮茶,蕭莨坐上榻,祝雁停將倒出的茶擱到他面前:“嘗嘗。” 蕭莨輕抿一口,點頭道:“比上次還好一些。” 祝雁停低笑:“這些個月,我每日閑來無事,盡鉆研這些,這手藝能不精進么。” “再忍忍吧,就快了,等孩子出來,你想做什么都行。”蕭莨寬慰他。 “表哥想岔了,我并非抱怨,”祝雁停解釋道,“其實倒也還好,這悠閑日子過久了,人都懶散了許多,表哥你如今便是讓我去做別的,我也不樂意。” “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何必拿這種小事誆你。” 他說著又是一笑,岔開話題:“今日宮宴如何?表哥可得了宮里什么好東西?” 蕭莨隨口道:“宮中賜下了蟹、酒和月餅,前兩樣你都碰不得。” 祝雁停嘆笑:“那倒是,旁的都還好,就是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這么久下來,我都要食不知味了,早上母親還派人送了米酒過來,我聞著那味道,酒癮都快犯了。” “等過幾個月,我陪你喝個痛快。”蕭莨道。 “嗯。” 祝雁停一手支著頭,歪著腦袋笑看著蕭莨:“表哥今日進宮可見到那三位新皇子了?他們如何?” 蕭莨微微搖頭:“都是稚童,最小的那個說話都不太利索,不過是陛下攥在手中的棋子罷了。” “什么模樣不要緊,能叫皇太弟吃癟就夠了,他沒為難你吧?” “沒有,”蕭莨不甚在意,“他縱有怨氣,也沒法往我身上撒,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宗事府郎中,還不夠被他對付,父兄那里,陛下萬不可能讓他沾手戍北軍,他即便有心也無從插手。” 祝雁停笑道:“那就好。” “雁停,你不必擔心我,我做這些事,心中都有數,會拿捏著分寸的。” “嗯。”祝雁停眼眸微斂,低頭啜著茶,未再多言。 蕭莨行事謹慎、顧全大局,不會選擇用過激的手段去針對皇太弟,來日方長自是好的,可他和兄長,卻沒法坐以待斃。皇太弟不除,待那三位新皇子又成勢,他們就當真一點機會都沒了。 日暮時,倆人攜手去正院,家宴擺在那里,只有他們自家人。 蕭榮正帶著侄兒侄女在院子里瘋玩,兩個小孩追在他后面跑,沒進門都能聽到他們的串串笑聲。 祝雁停小聲與蕭莨道:“你看阿榮現下不也挺好,他大概是想通了吧,總算是回復正常了。” 蕭莨神色微頓,嘆道:“但愿如此吧。” 蕭榮見到他們進來,帶了兩個小孩過來與他們打招呼,小娃娃們乖乖喊人,蕭榮笑意滿面:“二哥、二嫂,你們可總算來了,我都快餓死了,但伯娘說你們不來就不許開桌,非得叫我們等著。” 祝雁停笑著頷首:“怨我,是我拖拉,走得慢了。” 蕭莨淡道:“進去吧。” 蕭榮領著小娃娃們嬉嬉笑笑地先進去堂屋,祝雁停與蕭莨眨眨眼:“表哥,你看阿榮這是想與你和好呢,你就別再難為他了,與他有什么好計較的。” 蕭莨捏緊他的手:“我知道,我們也進去吧。” 一進門,衛氏便吩咐人趕緊扶著祝雁停坐下,看向他的目光里滿是喜悅和疼愛:“你身子如何了?” “勞母親掛心,我沒什么大礙,陳太醫今早還來了一趟,說我腹中孩子很好,定能足月順當生下來。”祝雁停笑著與她說話。 “那就好,那就好。”衛氏連聲說好,喜不自禁。 說了幾句話,一家人圍桌坐下,衛氏嘆道:“可惜今日的家宴你們父親和兄長還是不在,又只有這我們幾個人……罷了,不說這些,吃東西吧,都多吃些,別浪費了。” 家宴十分豐盛,一道道菜送上桌,大部分都是合祝雁停口味、且他能吃的,想必是衛氏特地叮囑過廚房。 祝雁停剝了只蟹,一口沒敢吃,全部送進了蕭莨的碗中,蕭莨提醒他:“你吃你的,不用特地幫我剝。” 祝雁停勾唇笑:“我幫你剝不好嗎?我樂意。” 蕭莨略微無奈:“不嫌麻煩嗎?” “你喜歡吃就不麻煩。” “不必……” “表哥,你就讓我給你剝吧。”祝雁停央求著他,拖長聲音。 蕭莨哪好再說什么,只得答應:“嗯。” 祝雁停給他剝蟹,他便給祝雁停夾菜,盡是祝雁停愛吃的,堆了滿滿一碗。 對面坐的嫂子楊氏輕聲一笑,與衛氏道:“母親,你看阿莨和雁停感情多好,旁若無人的,真真叫人羨慕。” 衛氏笑著拍拍她的手:“他倆確實好,你倒也不用羨慕他們,阿蒙早晚會回來的,你跟他也一樣好。” 楊氏雙頰微紅,笑著低了頭。 蕭榮舉著酒杯站起身,挨個敬衛氏、楊氏,輪到蕭莨時,頓了頓,與他道:“二哥,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跟你道個歉,以后我不會再那么沖動了,你就別再生我的氣了,好么?” “我沒有生你的氣,”蕭莨接下這杯酒,因有母親和嫂子在場,他沒有多提別的,只道,“你好好念書吧,爭取早日金榜題名。” “好。”蕭榮應下,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吃罷家宴,眾人又隨衛氏去院中吃餅賞月。 夜色逐漸低沉,天際一輪圓月皎皎,碧樹天香、桂影婆娑,正值金風玉露時。 蕭莨剝開個橘子,遞了一半給祝雁停:“這個火氣重,你只能吃半個,嘗嘗味道。” 祝雁停剝下一瓣,遞到蕭莨嘴邊,眸中帶笑地看著他。 蕭莨黝黑雙瞳中隱有亮光,凝神望向祝雁停,祝雁停笑著努嘴:“表哥你吃啊。” 蕭莨這才就著他的手吃了,祝雁停又扔一瓣進自己口中,嚼了嚼,道:“還挺甜。” 蕭莨亦點頭:“嗯,確實挺甜。” 桌上的月餅是白日蕭莨從宮中帶回的賞賜,切成了小塊,祝雁停嘗了一口,微撇嘴角:“宮里頭賜下的東西,這么多年都是一個味道,當真沒意思。” 蕭莨遞過另一碟給他:“你嘗嘗這個,這是府里的廚子做的,合你的口味。” 祝雁停依言嘗了一塊,中肯道:“這個好吃得多。” “那你吃這個。” 祝雁停垂眸輕笑:“表哥,宮里頭的御賜之物不好吃,卻人人都想要,家中的廚子做得再好吃,那也只是普通的月餅罷了。” 蕭莨不贊同道:“御賜的月餅再金貴,終究也只是月餅,供人果腹之物而已,變不成別的。” “……嗯。”祝雁停聞言似有所思,未再接話。 戌時正,蕭莨與衛氏說了一聲,帶著已哈欠連天的祝雁停先回去。 祝雁停神情困倦,迷迷糊糊地被蕭莨一路牽著走,蕭莨見他如此,將人攬過,彎腰抱起他。 祝雁停嚇了一跳,趕緊環住蕭莨脖子:“表哥,我肚子這么大,你還抱得動我啊?” “尚可。” 蕭莨身形沉穩,抱緊他,慢慢往前走。 祝雁停逐漸安下心,閉眼靠向蕭莨肩膀,在一路桂香馥郁中,沉沉睡去。 皇宮,天門臺。 虞道子隨皇帝登上臺頂,但見圓月當空、群星閃耀,皇帝心中大快,振奮道:“國師你看,如此天象,朕治下的又豈非盛世?” 虞道子抬目望向前方天際,夜風獵獵,吹鼓起他的道袍,漫天星月交輝,映出他眼中的沉重與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