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酒和故事(中短篇h集)、他似火 (軍婚 高干 婚戀)、危城、住持,請留步、上了好友的爸爸、數(shù)碼寶貝之血腥的正義、婚寵撩人,老婆不要跑、簡而言之我愛你、六道鬼使、大星空紀(jì)元
“當(dāng)然有關(guān)。”曹叔正色道,“明光道尊前朝楚王劉闔一脈為正統(tǒng)。當(dāng)年劉闔在楚地登基繼位,云先生曾在其帳下輔佐。雖后來云先生離去,劉闔亦敗亡,但他對劉氏忠心從未變過。你既是云先生后人,自當(dāng)承先祖之志,歸我明光道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光道一直號稱奉前朝帝室為真龍。雖多年來,民間對這真龍到底是何人眾說紛紜,但打出了這個旗號,自是要為前朝復(fù)辟無疑。而公子出身本朝重臣之家,母親是大長公主,身上有一半是皇室的血脈。本朝的天下,是從前朝手里得來的,與劉闔更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不過聽得他說出這話,我的心倏而有些松下來。 他言語之間,似乎并不知道黃遨與我說的身世之事,否則,當(dāng)會以我的身世為由,反對我與公子的婚事。 但與此同時,心中卻生出一個更大的疑惑。祖父曾說,曹叔是他無意中救起來的,對于曹叔的從前,他不曾提過,我也不曾問過。但我一向知道曹叔有些來歷,因?yàn)樗硎植环玻也⒎亲娓杆凇H缃裨倏此c明光道牽扯在一起,只怕曹叔的過往比我想的更不簡單…… “此事,我可向先生實(shí)言相告。”只聽公子答道,“晚輩一向以為,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可為天下人心所向之人,無論出身何妨,皆可為晚輩擁戴之人。” 曹叔撫須:“哦?可我聽說,公子已與秦王結(jié)盟?” 公子道:“秦王對外戡除邊亂,對內(nèi)撫民安政,治下井井有條,夜不閉戶,乃不可多得的明主。我與其結(jié)盟,乃為西北安穩(wěn)著想。然其若有朝一日倒行逆施,不仁于天下,我寧受毀盟之罰,也必不與其為伍。” 曹叔似饒有興味:“以公子所見,何謂不仁?諸侯征伐,本無義戰(zhàn),民人亦不免涂炭,此為不仁否?如那臨淮王,他治下也算安穩(wěn),且亦有君臨天下之意,若無今日之事,公子欲歸順否?” 公子道:“天道輪回,以戰(zhàn)止戰(zhàn),自不免生靈涂炭。所謂仁者,非無所殺戮,乃所思所慮皆以天下人福祉為懷。臨淮王雖有圖謀天下之心,卻為私欲肆意戕害無辜,這等人就算可王霸一時,卻不得人心,亦免不得今日下場。” 曹叔微笑,不置可否。 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來。 “曹叔。”我說,“我有些話要與曹叔說,還請借步一敘。” 離草廬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條小溪。冬日枯水,已經(jīng)斷了流。 風(fēng)呼呼刮來,我和曹叔走到溪邊,不由地?cái)n了攏衣襟。 曹叔看著我,溫聲道:“還是教人去給你取一件外袍,免得受涼。”說罷,便要走開。 我忙將他攔住:“無妨,我等說了話就走。” 曹叔神色淡淡:“若是為你和桓公子之事,可不必再說。” “并非那事。”我說,“我想問的是明光道。” “哦?”他眉間閃過一絲訝色,“你想問什么?” “明光道可是曹叔所創(chuàng)?道中所奉的真龍,可就是曹麟?” 曹叔看著我,目光定了定。 “當(dāng)年先生曾告訴我,有任何事皆不必在你面前隱瞞。”他苦笑,“因?yàn)槟愣ㄈ粫Q破端倪,瞞也瞞不過。” 我看著他:“我猜得不錯?” “正是。”曹叔道,“霓生,三年前,此事仍在草創(chuàng),我唯恐連累你,也恐你擔(dān)憂,故不敢告知。如今你既察覺,便讓你知曉無妨。阿麟,正是劉闔留在世間唯一的血脈。” ——你是太子的長女,亦是楚王一系留在世間的唯一后人。 黃遨的話忽而在腦海中閃現(xiàn)。 我看著曹叔,繼續(xù)緊問道:“既如此,阿麟怎會成了曹叔之子?當(dāng)年究竟發(fā)生了何事?”說罷,我拉著他的袖子,“我只知當(dāng)年祖父將你救起之事,也知曉你后來收養(yǎng)了曹麟,前面的因由,祖父從未提過,如今也只有你可告訴我。” 曹叔目光深遠(yuǎn),露出些無奈之色,少頃,拍拍我的肩頭,讓我在長滿枯草的田埂上坐下。 “當(dāng)年,確是云先生救了我。”他緩緩道,“你可知前朝末帝惠皇帝?” 我頷首:“知曉。他在雒陽向高祖禪讓了皇位,封為高陵郡公,不久就死在了封邑。” 曹叔道:“我母親早逝,父親戰(zhàn)死,被收為羽林孤兒,自幼跟隨在惠皇帝身邊長大。惠皇帝禪讓之前,我剛滿十七歲,被他提拔為殿中將軍。” 我訝然。 “禪讓之后,惠皇帝被送到到高陵郡封地,因心懷失國愧疚,一病不起。后來,他在病榻上聞得楚國大疫之事,憂恐楚王堅(jiān)持不得多久。當(dāng)時動亂十?dāng)?shù)載,天下宗室凋零,惠皇帝無子嗣留存,唯楚王劉闔一系獨(dú)立于世。他身邊的人之中,唯我最得信賴,便將我喚去,令我往楚國一趟,助楚王一臂之力。” 我不解:“惠皇帝已是廢帝,自身難保,如何助楚王一臂之力?” 曹叔道:“前朝亂起之時,惠皇帝曾往長安避禍,將國庫中的大批金子藏在了終南山中。知曉此事之人都被處死,硬是保住了秘密,除惠皇帝之外,無人知曉藏寶之地。后來即便諸侯和高祖聞得了風(fēng)聲,在惠皇帝面前一再逼問,惠皇帝也推脫做啞,只道不知。” 我心想,前朝雖沒落,國庫里的金子卻必定不少,高祖和諸侯為了問出來,大約會使出不少恐嚇的手段。惠皇帝那般命懸一線之人,居然能將秘密守住,可見是個比我還貪財(cái)?shù)娜恕?/br> “惠皇帝幫助劉闔的那一臂之力,便是這些金子?”我問。 “正是。”曹叔道,“惠皇帝知曉自己已是時日無多,留下這些金子也無用,便讓我去給劉闔傳話,意圖助其恢復(fù)元?dú)狻!?/br> 我了然。后面的事想也不用想。那大疫對楚國的打擊之大,乃是多少錢也救不及的,何況還藏在終南山中,劉闔須得插了翅膀才能去取出來。 惠皇帝這覺悟終究來得太遲,若是早些把這消息送到,劉闔得了大筆錢財(cái)資助,說不定能打出楚國,占據(jù)半邊天下,與司馬氏成南北對峙…… 心里肖想著,那樣,我或許還能保住一個公主的名頭。我身為公主,便可北邊求嫁公子,修兩國之好,成天作之合。古有昭君大義和親,今有霓生獻(xiàn)身聯(lián)姻,豈非天下人喜聞樂見…… “可我去得終究太遲,還未到楚地,楚國已被攻滅。且高祖在惠皇帝身邊布了不少眼線,我才離開,便有人報(bào)知了雒陽。我被人一路追殺,千辛萬苦方進(jìn)入楚地,但已是斷壁殘?jiān)诐M地,劉闔及太子夫婦皆在宮中自盡。”曹叔望著遠(yuǎn)處,繼續(xù)道,“此時,惠皇帝駕崩之事亦傳來,我悲憤滿懷,欲自盡追隨。可就在這時,我聽聞劉闔的皇孫不知所蹤,可能未死。我思索之下,決定將皇孫找到,以完成惠皇帝夙愿。然天不遂人愿,在我四處打探之時,高祖的追兵覓得了我的蹤跡,一番打斗之后,我身負(fù)重傷,落入水中。” 曹叔說罷,看著我:“將我救起的,正是云先生。” 我問:“后來,曹叔如何尋得了阿麟?” “亦是云先生幫助。”曹叔道,“高祖大軍攻入之前,阿麟的乳母受太子所托,喬裝成逃難的民婦,帶阿麟逃去了鄉(xiāng)中。云先生與我一路尋訪,找到了阿麟,可惜那乳母亦染了疫,不久便亡故了。從此以后,我決定先將阿麟撫養(yǎng)成人,將他認(rèn)為義子,跟隨云先生漂泊四方。” 我沉吟,片刻,道:“那……我呢?我亦是從大疫中生還,曹叔何時又遇到了我?” 曹叔目光一動。 “你想知道何事?”他問。 我索性將話挑明:“我記得那大疫之前,我從未見過祖父,待我病好之后才看到了你和阿麟。我問過鄉(xiāng)人,他們從未見過我的父母,家中那墓地里的也不過是衣冠冢。曹叔,我究竟從何而來?” 第260章 前事(下) 曹叔看著我, 少頃, 長嘆一口氣。 “霓生, ”他說,“你亦是云先生在楚地救下。云先生為了給你治病,在楚地耽誤了好幾日, 這才碰巧救下了我。” 我望著曹叔,心中明白過來。祖父雖事事愛講道理, 卻并非冷酷之人,不會見死不救。所以,他救了曹叔,還幫他找到了曹麟。 想到這里, 我又忍不住猜測。 曹叔是惠皇帝的人,那么與黃遨或許無甚關(guān)聯(lián),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的身世?明光道和黃遨有來往,我在雀舌渡第一次見到黃遨時,就曾遇到了裝扮成行商的明光道蔣亢一行。但黃遨兩次見我, 都不曾提到曹叔,可見他未必知道曹叔和祖父的關(guān)聯(lián)。 ——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去找曹賢,你須得謹(jǐn)記…… 驀地, 我又想起了祖父的話。 我當(dāng)年曾為祖父這話困惑不已, 現(xiàn)在, 卻是懂了。 “霓生, ”曹叔撫撫我的頭發(fā), 意味深長,“你不管出身何處,永遠(yuǎn)都是你祖父的孫女,知曉么?” 我望著他,笑了笑,頷首,卻道:“我于曹叔又是如何?” 曹叔的眉間浮起些柔和之色。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世間,我最牽掛的便是你與曹麟二人。”他說。 我沉默了一下,道:“可你當(dāng)年為何離開我和祖父而去?” 曹叔撫在我發(fā)間的手停了停。 “并非我離開你和云先生,是云先生離開了我。”他說,“霓生,云先生的脾性你知曉,超然于世,不喜紛爭。當(dāng)年,我一心要去終南山中將惠皇帝留下的錢財(cái)取回,云先生則惦念家人,帶你回鄉(xiāng)去了。” 我搖頭:“我祖母已經(jīng)去世,這鄉(xiāng)中并無親人可教祖父牽掛。曹叔,祖父若真有心助曹叔完成大業(yè),當(dāng)年便不會離去。” 曹叔注視著我,片刻,道:“霓生,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說:“既然此事非祖父所愿,曹叔為何一定要將我留下?” 他的目光愈加深沉,沒有回答,卻道:“可是有誰人跟你說過什么話?” 我不再兜圈子,頷首:“我曾遇到過一個叫黃遨的人,他說他是當(dāng)年劉闔手下的水軍都督,識得太子妃衛(wèi)氏。” 曹叔的神色即刻變了變。 我忙道:“曹叔,我見到他時,他一下就說出了祖父,還有許多我兒時的記憶,還有……” “還有你的身世。”曹叔忽而打斷,看著我,嘆口氣,“他都告訴你了,是么?” 我頷首,訝道:“曹叔認(rèn)得黃遨?” 曹叔自嘲一笑:“同是前朝舊臣,又落草為寇,豈會不認(rèn)得?他大約不知道我的過往,我卻知道他的。” 我追問:“他說的是真的?” 曹叔點(diǎn)一點(diǎn)頭。 “霓生,”他長嘆,“我從前就常常想,你若是個男子該多好。” 我哂然。這話他從前就常常說,我總以為他是在稱贊我比同齡的男子聰明,常常自得不已。現(xiàn)在我知道,他還有更深的意思。 “此事既不為人所知,我便與楚國無關(guān)。”我說,“曹叔方才也說,我永遠(yuǎn)是祖父的孫女,那么我仍是云霓生,不是別人。” “可你仍是劉氏的骨血。”曹叔道,“霓生,你既知曉了身世,更該留下來幫助我等。就算你不愿與阿麟成婚,復(fù)國之后,你仍可恢復(fù)公主之名,亦不白費(fèi)當(dāng)年太子妃一番期望。” 我沒有答話,卻問:“我的身世,阿麟可知道?” “自是知道。”曹叔道,“年初皇帝駕崩,我知天下分崩在即,聚義起事。那時,我便已經(jīng)告知了阿麟。” “他如何說?”我問。 “他無異議。”曹叔道,“霓生,我等雖有兵馬良將,但仍缺你這般智計(jì)卓出之人。于情于理,你都該留下。桓皙確是人中龍鳳,但他必不會與我等同路。將來若有朝一日,我等與他在戰(zhàn)場相見,你欲如何自處?” 我說:“他并非想爭雄之人。” “可他已與秦王結(jié)盟。”曹叔道,“秦王雄心勃勃,志在橫掃天下。” 這話倒是十分準(zhǔn)確,我無言以對。明光道的勢力如今已經(jīng)出了荊州,豫州和兗州皆已壯大,秦王將來占據(jù)中原,恐怕難免要與曹叔撞上。 曹叔看著我,卻沒有再多說。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來:“我等出來多時,他們二人該等煩了。似乎又要下雪,且回草廬里去吧。” 回到草廬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軍士煮了熱茶,公子和曹麟一人捧著一杯,竟似相談甚歡。 見我和曹叔回來,二人皆站起身。 公子看向我,目光似在詢問,我抿了抿唇角。 “將近正午了,我等須盡早動身,否則要趕不上鄉(xiāng)人。”曹叔道。 “父親,”曹麟興奮道,“方才元初兄與我說了一個計(jì)議,我覺得甚是有理。他說如今鐘離縣縣長和臨淮國皆無主,不若我等趁機(jī)奪了。” “哦?”曹叔看了看他,露出訝色,又看向公子,“這是桓公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