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
我了然。 “你這邊如何?”公子問我,“是褚義搬來了夏侯衷的救兵?” 我這才想起來還未向他述說先前之事,搖頭道。“元初,是曹麟,他帶著人來救我們了。” “曹麟?”公子看著我,目光定了定。 這場混戰,因得公子斬殺了臨淮王,結束得比預想中更快。 園中的臨淮王殘兵跑的跑,降的降,曹麟如先前與我約定所言,沒有讓人去追逃兵。 不過卻有一件事出乎我等意料,馬韜在混戰中死了。據看守他人說,馬韜被程亮打暈之后,未多時即轉醒,仍意欲趁亂逃脫。跑的時候中了流矢,正在后頸上,當場身亡。 公子聞言,走到馬韜的尸首前,將掩在上面的衣服挑開。 我在一旁看著,只見馬韜雙目圓睜,渙散無神,也是一個死不瞑目的。 公子沒說話,蹲下去,伸手將他的眼睛闔上。 “此人雖有不義之舉,但亦曾對我家有恩。”他嘆口氣,對程亮道,“他的家人當仍在縣城之中,將他尸首交還去吧。” 程亮應下。 這時,一陣馬蹄聲倏而傳來。我望去,只見曹麟從園子的另一邊騎馬過來。 “霓生!”他從馬上下來,大步流星,意氣風發。 “阿麟!”我忙走上前,看著他,“你無事么?” “我能有甚事。”曹麟一笑,眼睛卻看著公子。 我想起他們還未見過面,忙拉著他走到公子面前,對曹麟道:“阿麟,這就是元初。” 公子看著他,露出微笑,一禮:“在下桓皙,見過曹將軍。今日若非曹將軍相助,在下只怕難以脫身。” 他擺出這般謙恭之態,從來沒有人不會喜歡。 曹麟看著他,笑了笑,亦還禮道:“桓都督客氣。霓生如我家人一般,她來書求助,我等豈有袖手之理。” 公子看著曹麟,道:“還未知將軍所部旗號。” 這話問到了我心頭上去。說實話,我雖知曉曹叔在荊州不是做一般生意,還與夏侯衷有來往,但從未聽他和曹麟親口提及詳細之事。 曹麟一笑:“旗號么,想來桓都督也聽過。” 公子:“哦?” “荊州明光道,桓都督想必已有耳聞。” 明光道? 公子面露詫色,我心中亦是撞了一下。 正想再問,突然,一個小兵奔來稟報:“將軍,先生到了。” 聽到這兩個字,我愣住。 “先生?”我忙問,“莫非是……” “正是。”曹麟讓小兵退下,笑嘻嘻,“霓生,我父親到了。” 我原本以為曹叔只派曹麟來接應我,不想他竟也來了,教我頗為詫異。 這園子不是久留之地,眾人上馬往原路回去,在一處路口上,遠遠見得一輛馬車在十幾人的護送下相向而來。待得停住,馬車上面下來一人,正是曹叔。 我心頭一喜,忙下馬,跑上前去。 與三年前相比,曹叔似乎又蒼老了些,頭上的白頭發更多了。但他仍然精神矍鑠,看到我,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接到你的信后,本想親自前來,可在荊州事務纏身,只好教阿麟先行。”曹叔看著我,道,“聽說昨夜你和鄉人被截住,現下如何了?” 我笑道:“曹叔莫憂,多虧了阿麟,都解決了。” 曹叔注視著我,目光深深。 “三年,”他嘆道,“我若不來,你又不知要到何處去。” 我訕然:“曹叔……” 曹叔卻似乎無意責備此事,撫須頷首,忽而將眼睛看向我身后:“想來,這位便是桓公子。” 我回頭,只見公子和曹麟一道走了過來。 公子望著曹叔,正色一禮:“晚輩桓皙,見過先生。” 曹叔還禮,看著他,淡笑:“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見,實乃幸會。” 公子道:“晚輩不才,勞先生相救,著實慚愧。” 曹叔語氣平和:“舉手之勞,公子客氣。” 兩邊寒暄著,我站在一旁,臉上忽而有些燒起來。 這世上,我可稱為家人的人,便是曹叔和曹麟。公子如今與他們見面,可算得是見家長? 想到這一點,那熱氣似乎又漫上了耳根。 曹叔對公子似乎頗感興趣,說了一會話,忽而望向不遠處,道:“縣兵和臨淮王的兵馬已被擊潰,如今當無人來擾。那邊有一處草廬,我等不若坐下相敘。眾人一夜趕路,都累了,亦可教他們歇息歇息。” 曹麟無異議。 我聽得這話,知道曹叔還有事要說,不由地看向公子。 公子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那草廬是平日給來往旅人遮風擋雨用的,擺了幾塊石頭聊為坐具。眾人亦無甚講究,各在石頭上坐下。 曹叔并無閑話,看了看我,又看向公子:“霓生在信中說,你二人來鐘離縣,乃是為了將田莊中的鄉人轉往益州?” 公子答道:“正是。” “此事我會去辦。”曹叔道,“不知接下來,桓公子有何打算?回涼州去么?” 公子看了看我,對曹叔道:“我與霓生須往海鹽一趟。” “海鹽?”曹叔問,“不知為了何事?” 公子坦然道:“實不瞞先生,涼州錢糧緊缺,晚輩往海鹽,乃是為籌措錢糧。” 曹叔目光微動,沒有答話,卻看向我。 “你也去?”他問。 我答道:“正是。” 曹叔似毫無意外,卻道:“霓生,我此來,乃是為勸你留下。” 我愣了愣:“為何?” 曹叔道:“此事,我三年前亦與你說過,你漂泊在外,我總不放心。這三年來,我和阿麟一直在尋你。如今你既回來,便莫再分開。如今天下之勢,你亦知曉,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回來遷走鄉人。你可為他人想到這一步,更不該再任性妄為。”他停了停,道,“明光道之事,想來阿麟已經告知你。事到如今,我亦不瞞你。這些年,我一直在荊州經營明光道,如今已是兵強馬壯,你到荊州去,不但衣食無憂,亦可保安穩無虞。就算你不想去荊州,隨鄉人們去益州也可。當年云先生在益州的房子我一直守著,云先生若在,亦不會反對此事。” 我看著他,知道他說的都是道理,卻甚是為難。 “曹叔,”我囁嚅道,“我不想去。” 曹叔看著我:“為何?” “不瞞先生,”公子道,“我與霓生已定下終身,待得安穩,便會成婚。” 這話出來,曹麟睜大眼睛。 “你要成婚?”他瞪向我,“何時定下的?” 我沒工夫跟他解釋,只紅著臉望著曹叔。 曹叔卻是一笑,不緊不慢道:“老張在信中已與我說過,他還說,此事乃是你二人私定,桓氏府上并未應許,是么?” 公子全無異色:“正是。張先生既已將此事告知曹先生,想來我二人的計議,先生亦已知曉。” 曹叔頷首,卻道:“此事,只怕不可。” 這話出來,我和公子皆是定了定。 “哦?”公子神色依舊平靜,“不知為何?” 我以為曹叔要說一番大長公主和桓府會因此跟我過不去的道理,正待開口,曹叔嘆了口氣。 “不瞞公子,”他說,“當年霓生祖父云先生還在時,曾與我議下了一是。”他說著,看了看我,“霓生和阿麟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云先生,皆有意讓他二人成親,結為夫婦。” 呃? 我愣住,未幾,看向曹麟。 他也似猝不及防,看著曹叔,一臉茫然。 第259章 前事(上) 我再看向公子, 只見他也看著我,有些怔忡。 “祖父不曾與我說過。”我心中疑竇叢生,忙道, “曹叔可是記錯了?” 曹麟的臉也發紅, 瞪起眼睛:“父親也不曾與我說過。” “后來云先生與我父子分開,他許是忘了, 我卻是記得。”曹叔看曹麟一眼,道, “這些年霓生不在我身邊, 人生大事,總須你二人一并在時才好告知。如今我等在荊州已可全然立足, 你二人也長大成人,斷不可再拖延。” 這言下之意, 就是定要我跟他去荊州。 我皺眉,正要說話,卻聽公子道:“曹先生,晚輩以為, 云先生博聞強識,若果真有意定下此事,臨終時必不會忘了叮囑霓生。且以先生方才之言,云先生與先生商議之時, 當已是十年之前,世事變遷,士別三日尚須刮目相看, 又何況是一時的計議?先生乃真心關照霓生之人,還請先生三思。” 曹叔看著公子,面色無所波動:“云先生與我當初議下此事,并非為兒女之私。” “哦?”公子訝然,“怎講?” “其中緣由尚不可告知,不過即便無此事,公子與女君亦非同路。”曹叔道,“有一句話,今日公子既然在,我欲冒昧一問。” “何話?”公子問。 “當今天下,正是各方爭鋒之時,不知公子愿奉何人為天下之主?” 周圍似安靜了一下。 我忍不住道:“這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