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喜歡我何處?” 我無語。 “從頭到足,由內(nèi)二外。” “不可學我說。” 我只得認真地想了想,道:“喜歡你的臉。” 公子瞪起眼睛,我忙補充道:“我還未說完,手足身體,修為品性,無一不喜歡。”說罷,我哄道,“我自是更喜歡你那內(nèi)心,才華橫溢,知識淵博,否則我怎會有你那么多書法?” “莫不是要拿去賣。”公子道。 此人確實是大長公主的兒子,在記仇方面一點不差。 “自然不是。”我說,“你那些書法,我都在柜中收得好好的,你不是都看到了。” 公子唇角彎了彎,終于露出笑意。 “天色不早,歇息吧。”他撫撫我的頭發(fā),道。 我應一聲,擺好枕頭,在榻上躺下。 公子給我將薄被蓋上,卻站起身來。 我訝然:“你去何處?” “去睡書房。”公子道,“方才你不是說共宿一室清白全無么?” 我:“……” “去他的清白。”我扯著他的袖子,“不許去。” 公子瞥著我:“真的?” “真的。” 他笑了笑,俯身過來,在我的額頭上吻了吻。 少頃,他將榻旁的燈吹滅,從先前一般,伸手來,隔著被子將我摟著。 “睡吧。”身后,他撫了撫我的頭發(fā),在我耳畔輕聲道,“后日便要啟程,明日還有許多事要做。” 我應一聲,雖然遺憾,還是閉上了眼睛。 明天的確還有事要做,不僅有他的,還有我的。 張彌之那邊還欠些火候,在離開雒陽之前,我須得給他使一把勁。 第191章 機括(上) 這一夜, 我連做了好幾個夢, 忽悲忽喜。 時而,我在海鹽的小屋里, 到處翻我收的那些不正經(jīng)的小書, 想看看里面有沒有說女子有意男子不從可有破解之法。但回頭, 卻發(fā)現(xiàn)公子站在身后, 手里拿著一本香閨十八術, 問我找的是不是這本。 我大窘, 從他手里奪過來,支支吾吾地說這里面說的都是婦人私密之事,男子不能看。 公子問我找什么, 我靈機一動, 說我在找我祖父留給我的那些無名書。 公子說,那些書, 不是在淮南么? 我恍然大悟,這才想起來, 的確在淮南。可惜淮南離海鹽甚遠,一時去不得。 公子莞爾,說有甚去不得,他的封地就在淮南,府邸不曾修,庫中的歲入也不曾清點, 不若就去淮南一趟。他還告訴我, 他不打算待仆人, 就我們二人,像尋常夫婦那般乘著馬車回去 我高興極了,于是當真與公子兩人共乘著馬車上了路。 車上別的沒有,只有幾百金子。 瞬間,就到了老宅前。 我雄心勃勃,打算把老宅翻修了,再將旁邊的荒地開辟出來,按照公子喜歡的模樣新修一處園子。轉眼間,那園子就修好了,跟雒陽公子的宅子里一模一樣。 萬事俱備,我雄心勃勃,羞怯地對公子說,元初我們生孩子吧。 公子卻看向我身后,笑了笑,說,你祖父還未答應。 我一愣,轉頭,卻見祖父不知何時來了。 他注視著我,目光如記憶中睿智和藹。 我忽然覺得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忙上前去靠在他懷里,只覺鼻子酸酸的,依戀又委屈。 我問他,他究竟去了何處,教我好找。 祖父摸著我的頭,說他去見故人了。又問我,這屋舍怎變了模樣。 我忽而想起公子的事,忙興奮地告訴他,說我按照他的意思,找了個上門女婿。他不僅長相上佳,學富五車,還對祖父甚是敬重,祖父一定喜歡他。 可當我拉著祖父去看公子,祖父卻笑笑,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公子。 我說是,我十分喜歡他。 祖父說看著我,目光深遠。 “霓生,”他說,“就算通天知地,然世間之事,常不可為人掌控。我教你這許多,亦并非為了讓你去掌控世事。” 我一愣,問:“那是為何?” 他躺在榻上,因重病而漸漸失去生氣的臉瘦削蒼白,聲音卻依舊溫和。 ——“為了讓你掌控你自己。” 我睜開眼,幔帳上透著輕柔的光。 窗似乎沒有關,外面似乎有許多鳥兒正在樹上爭搶果子,鳥鳴聲高高低低,喧鬧不已。 大約還不曾睡夠,我覺得頭腦有些混沌,只有方才夢里祖父說的話仍然清晰。 回想了一下,我不禁哂然。 那是祖父臨終前的情景。 這些年,我時而會夢見他。他的音容笑貌,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曾忘記。只是近來,或許是因為黃遨提起了我的身世,我夢見祖父的次數(shù)更多一些。而昨夜,大約是公子提到了我回淮南的夙愿…… 我深深呼吸一口氣,望著幔帳發(fā)怔。 昨夜的事重新浮現(xiàn)起來,我不禁窘然,有些哭笑不得。 有時,公子想的,的確比我多多了。 昨夜他說的話重回耳畔,我那老臉又是一熱。 祖父曾說過,我對計謀之事頗有些悟性,膽子也大,常可破除藩籬,為他人所不可為。 便如我與公子。 仔細想來,我雖然對他垂涎不已,但對于將來之事,我其實想得甚少。比如,什么懷孕不懷孕的…… 這是為何? 我不禁問自己,是因為我雖然跟他信誓旦旦,還從海鹽追到了雒陽來,但我的心底其實從來不敢奢望他真的能跟我走到一起么? 而公子,也知道要拋開一切并不容易,故而他先前告訴我,要我等他。 當然,我不曾多想的另一個原因,在于我并不覺得這有多難。我一直謹記祖父的遺言,長久以來,我習慣于不假他人之手,解決自己所有的事。故而就算懷孕生子,公子不能在旁邊陪著我也無妨。至于名分,我反正不圖桓氏分毫,只要公子愿意他們姓云,我想祖父一定會十分高興…… 公子的話,自是有理。這些事的辛苦,我就算不曾經(jīng)歷過也知道。如果能像昨夜那夢境中一般,我和公子回到了淮南修葺宅院,與世間的尋常夫婦那般安穩(wěn)相伴再生兒育女,當然再好不過。 但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我盯著帳頂上的織錦,不由嘆一口氣,卻忽而愈加期待,浮想聯(lián)翩。 我和他若果真有朝一日生了孩子,會是什么樣?像他還是像我? 心底琢磨著,我不禁糾結起來。 像他自然更好,無論男女,皆傾國傾城,能讓我得意一輩子。但公子這人看著雖然高高在上,但其實十分單純十分容易被騙,如果我的兒女像他,將來也被我這樣頭腦出眾的人騙了如何是好? 計較之下,唯有每日求神拜佛,讓我那些八字沒一撇的孩兒們外貌像公子,頭腦像我,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正當我神游于萬世大業(yè)的遐想,幔帳忽而被撩起。 公子立在榻前看著我,身上已經(jīng)穿戴整齊。 “醒了?”他在榻旁坐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我拉住他的手,坐起來。 “你去何處?”我問,“回桓府?” “正是。”公子道,“去北海郡來回少說要兩個月,我須得與家中稟報。” 兩個月……我心底蕩了一下。 昨夜公子講了一番道理,我也承認他說的都對。 所以,我會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念動暫且擱置起來。 不過這兩個月,天氣會越來越?jīng)觥v藐柾焙?でЮ镏b,我和公子孤男寡女鄉(xiāng)村野地,出則同車入則同寢。 如祖父所言,世間并無全然可掌控之事。 若是萬一……若是萬一,我明年便可知道我和公子的孩兒生得像誰…… 昨夜干癟下去的雄心,忽而又暴漲起來。 “笑甚?”公子捏了捏我的臉,“我方才在外面聽到你嘆氣,可有何事?” 我說:“自是擔心你父母不愿意,北海便去不成了。” “他們不會不愿。”公子道,“昨日他們來看我時,我父親還提起此事,說我如今空閑,不如去一趟北海處置國中之事。” 我訝然:“你父親這般說?” “正是。” 我笑笑:“既如此,當是無礙。” 公子頷首,看著我:“你呢?我大約要午后才可回來,你有何打算?” 我說:“無甚打算,收拾收拾物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