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公子的聲音啼笑皆非:“怎梳得這般狠,你與頭發有甚仇?” 他說著,卻在我旁邊坐下、 “我來。”他說著,從我手中接過梳子。 我從鏡子里看著他,有些發怔。 只見公子輕輕將一把頭發握在手中,從發尾開始,一段一段地梳開。那力道十分柔和,發絲時而牽扯,并不疼,只有絲絲的麻癢。 癢到了心底。 我看著鏡子,只見里面的女子端端坐著,大約是銅鏡有些日子沒有磨光的原因,鏡面帶著一層氤氳之色,只能看清女子面上顧盼的雙眸和淡淡的紅暈。而她身旁挨著的男子,身形挺拔而頎長,衣衫松垮,側臉俊美而風流,卻甚是認真…… 喉嚨忽而干干的,我想起一些小書里流傳的詩。 什么一夜春帳暖,什么郎君懶畫眉…… 似乎發覺了我的注視,公子抬眼過來,目光在鏡中正正相遇。 心莫名地跳將起來,仿佛我是個惠風那樣每日只敢在心里對他想入非非的女子,突然有一天,得了機會坐到了他的旁邊。 “在想何事?”公子笑了笑,問道。 聲音低低,仿佛指尖觸在了我的耳垂。 我也笑了笑。 “元初,”我輕聲道,“我困了。” “就好了。”他將我最后的一把頭發梳勻,放開。 他起身,我卻不動。 “你……你抱我過去。”我望著他,話才出口,卻緊張得有些結巴。 我暗自地深吸著氣,讓自己看上去從容鎮定。 公子看著我,雙眸映著燭光,微微閃動。片刻,那唇邊漾起笑意,他俯身過來。 他的臂力很足,我被打橫抱起的時候,覺得自己像一根羽毛,輕盈地騰空轉了半圈。 我摟著他的脖子,笑起來,心滿意足。 他將我在榻上放下,我卻仍不放手,將他拉著一道坐下來,迫不及待地吻上去。 沐浴后的氣息,甚為清新。我覺得我從未想現在這樣熱烈大膽過,憑著一股沖動,吻著他的嘴唇,他的面頰,而后,往下移到他的喉結上。 公子呼吸急促,低低地喚著我:“霓生……” 我只覺這聲音猶如天籟,仿佛受到鼓舞,繼續往下。 但還沒有到他的鎖骨,他的手扳著我的肩頭,將我分開。 “霓生……”公子的聲音帶著幾分迷離,低沉得誘人。他轉過頭去,似深吸了一口氣,少頃,重新轉過來看著我,目光仍灼熱,“你再亂動,我便只好睡書房去。” 我:“……” 此人當真死犟。 事到如今,乃關系重大,不能再拖,須得好好掰扯。 于是,我放開手,索性坐了起來。 “元初,”我也深吸口氣,看著他,“我有話與你說。” 第190章 夜談(下) 他注視著我。 “你喜歡我么?”我問。 公子目光閃閃,立即道:“喜歡。” “喜歡我何處?” “全都喜歡。” 我不滿:“何謂全?” 他眉頭動了動, 似在考慮用詞, 道:“從頭到足, 由內而外。” 我覺得日后須得鼓勵公子寫情詩, 他奉承我的功力和他詠志抒懷的功力, 顯然就像桓瓖和沈沖在學問上的區別。 不過這不重要。 我拉過他的手, 將語氣放軟:“如此,那與我在一起,你喜歡么?” “自是喜歡。” “那么我與你親吻擁抱,你也喜歡么?” 公子的面上似乎終于繃不住, 血色重又漲起。 “喜歡。”他目光深邃, “霓生, 你想說什么?” 我說:“我以為,你沒那么喜歡我。” 公子愣了愣。 我嘆口氣:“你說你要六禮皆備,堂堂正正, 方可與我在一起。可如今, 你還不曾行六禮就與我共宿一室, 傳到別人耳中, 我便是那不守婦道的墮落女子, 失了清白, 從此為世人唾棄。聘則為妻奔則為妾, 在世人眼中, 你我算私奔, 便不可明媒正娶了。” “怎么會?”公子道, “除了青玄和柏隆,無人知曉你我之事。就算是海鹽那些人,他們也不知你我身份。將來你我各自了卻了眼下之事,自可堂堂正正在一起。” 其實知曉你我之事的人不止他們,還要加上一個黃遨。我心想。 “哦?”我繼續道,“如此說來,只要無人知曉,我等做什么便無妨了?” 公子似乎覺察了我的想法,眉間動了動:“你何意?” 我將唇角抿了抿,說:“故而我覺得你并不那么喜歡我。既無人可指摘你我,我二人便可不理會那諸多規矩。可你總掛著禮法,在你眼中,豈非禮法比我更重。” 公子看著我,少頃,無奈一笑。 燭光里,那銳氣而精致的眉眼因為帶著笑意而變得舒展,光影落在唇邊,柔和而迷人。 “你笑甚?”我問。 “霓生,”公子緩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樣想。我若以禮法為先,便全然不會去找你,你我亦不會有今日。” 他這么說就好辦了,我心中一喜,公子卻補充道:“我不敢逾越夫妻之事,乃是怕你我還未準備好。” “準備好什么?” “準備好生幾個兒女。” 我:“……” 驀地,我覺得臉上好像被人放了火。 公子真是出息了。 我只想到了如何把他啃下來,而他竟然已經想到了生幾個孩子。 “什么生幾個兒女……”我連說話都帶起了結巴,囁嚅道。 “夫妻自然就要生兒育女。”公子道,“我父母成婚后不到一年,我長兄就出世了。霓生,你我還成婚,你也尚不可光明正大用回原來名姓,難道要讓孩子也背上名分之事?” 我無語。 他居然連父母當年如何行事都打聽清楚了,想得果真不少。 “這……”我哂然,“不會的。” “怎不會。”公子似笑非笑,“霓生,你是信不過你還是信不過我?” 這聲音低低的,莫名的讓人覺得撩撥。 我努力拋開雜念,與他就事論事:“在醫書上看過一味湯藥,乃尋常藥材配成,喝下之后可保不會懷孕。” 公子皺了皺眉:“吃藥?那不就是娼家用的無子湯?這類藥用則傷身,不可胡來。” 我終于忍不住,瞪起眼:“你怎會知道這么許多?你去過?” “不曾。”公子道,“都是聽子泉說的,聽多了便知曉了。” 桓瓖那成事不足的東西,到底在公子面前說了多少烏七八糟的事。我心里恨道,等我得了閑,一定要把這浪蕩子綁起來抽鞭子。 我想說名分不名分的無甚緊要,反正他想和我一道去過歸隱田園或浪跡天涯的日子,誰會在乎孩子原本是怎么回事? 可當我看到他認真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公子道:“不僅是名分之事。霓生,我如今尚不可全然脫身,你我便說不定何時又要分開。若你有了身孕,我便不可照顧你。市井鄉間的平民小戶尚可安定相伴撫育兒女,莫非你我還不如他們?” 這話說出來,我無言以對。 跟公子這般深謀遠慮比起來,我骨子里大約真的是個只想始亂終棄的女流氓。 大約是看我不說話,公子道:“霓生……” “知道了。”我深吸口氣,惆悵道。 公子看著我:“不惱了?” “有甚可惱。”我說。 公子頷首:“那么輪到我了。” 我一愣:“輪到何事?” “問話。”公子道,“霓生,你喜歡我么?” 我:“……” “問這個做甚。”我窘然。 “你問了我,我便不可問你?”公子抓著我的手,“你喜歡我么?” “嗯……”我哂了哂,只覺說出來甚是不自在,“喜歡。” 公子卻不滿意:“怎這般猶豫。” 我忙果斷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