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可公子的仆從怎么辦?”我說,“公子平日用慣的人,若長公主和主公不愿放,公子也帶不走。” “多余的人不必。”公子道,“有你便是了。” 我怔住。 公子看著我,目光深深:“霓生,你說過會陪著我。他們就算不肯放,我也定要帶你走。” 心中倏而“砰砰”地跳了起來。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一切似乎凝固在瞬間,我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片刻,不由地轉開眼睛。 正在無言之時,門上響起一陣急促的叩響,有人道:“元初!” 是桓瓖的聲音。 我和公子皆是一愣,回過神來。 公子隨即下榻,去開了門。 “元初。”桓瓖走進來,風塵仆仆,鼻尖被凍得發紅,卻是神色興奮,“方才明秀宮那邊傳來消息,梁王動手了!” 梁王的確沒有久等。 就在亥時,在明秀宮擔任戍守的右衛殿中將軍陳復突然將各處宮門封堵。 梁王親自來到駐在明秀宮附近的北軍營中,拿出一份太后的詔書,對三部司馬道:“皇太孫遭中宮陷害,今無罪而受誅于慎思宮!太后令我等入廢中宮。汝等皆當從命,賜爵關中侯。不從,誅三族!” 右衛將軍許秀隨即帶頭呼應,而梁王的三個兒子早已以高官厚祿為許諾,籠絡了北軍中的大批將官,這些人亦跟著許秀鼓噪,未幾,眾人皆順從于梁王。 此時,明秀宮中早已落鎖,人們大多已經睡下。陳復與手下將宮門開啟,梁王率兵馬兩千長驅直入,宮中的人驚醒之時,叛軍早已殺了進來,庾茂等效忠皇后的衛士雖奮戰,但奈何明秀宮無險可守,不久即潰敗開去。 “皇后如何了?”公子緊問。 桓瓖露出可惜之色:“跑了。” 我和公子皆驚詫:“怎會跑了?” “詳細不知。”桓瓖道,“來人只說事發之時,皇后恰好與龐圭等議事。那殿中除了內衛,還有龐圭的府兵數百。皇后甚為多疑,恐內衛似倒荀時一般反噬,總覺明秀宮非妥當之處,今日黃昏時,令龐圭將龐府兵馬領入了明秀宮,以防萬一。” 我心中不禁贊嘆,好個皇后,竟能算到這一步,倒是有先見之明。 “而后呢?”公子緊問,“可知她逃到了何處?” “不知。”桓瓖道,“使者急著回來報信,等不得打探許多。只說皇后、龐圭及平原王帶著人馬往西北去了。” “慎思宮。”這時,我說。 公子和桓瓖即看向我,神色驚疑。 “你怎知?”公子問。 我說:“龐氏如今勢力全在雒陽城中,慎思宮最是堅固。明秀宮生亂,皇后首要之事乃是自保,尋一處落腳之處站穩,再號令手下兵馬與梁王一戰。那慎思宮雖出了昨夜之事,兵馬卻仍在魯京手中,可憑借防御之利拱衛皇后。而雒陽仍有皇后籠絡的大批黨徒,就算梁王一時突襲得逞,只要皇后與平原王性命無虞,便可成對峙之勢,仍可一戰。” “對峙之勢?”桓瓖一笑,道,“這般說來,豈非要我等來引路,教梁王收拾皇后?” 我知道他的意思。 慎思宮那暗渠,如今仍然只有我們幾人知道,不想峰回路轉,竟又要往那上面打主意。 我搖頭:“不可。” 桓瓖問:“為何?” “梁王太快得手,則定然要來太極宮。”公子明白過來,隨即道,“圣上還未全然康復,讓他去對付皇后,兩相僵持,對我等有利。” 桓瓖了然。 “而后呢?”他又問。 “而后,”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色,道,“便該圣上出手了。” 桓瓖不解:“可圣上還未康復。” 我與公子對視一眼,正待開口,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桓中郎,桓侍郎!”未幾,一個內侍出現在門前,稟道,“長公主與豫章王到了,請二位到殿前議事!” “豫章王?”公子顯然察覺到了詭異,問,“豫章王怎來了雒陽?” 內侍道:“豫章王奉太后詔令,率五千兵馬入宮勤王。” “勤王?”桓瓖大吃一驚,“那些兵馬何在?” “兵馬已經進了宮城。”內侍道,“如今宮城各門戍衛,已歸豫章王掌控。” 桓瓖瞠目結舌,不能言語。 公子沉吟片刻,倏而看向我,目光銳利。 我知道他大概又在這事上嗅到了跟我有關的味道,只得作無辜狀,催促道:“公子,這聽上去干系重大,公子還是快快過去才是。” 公子沒說話,但還是邁步跟隨那內侍往殿前去。 可還沒走兩步,前方忽而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元初表兄。” 我愣了愣。 檐下碩大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曳,前方殿閣半明半暗的影子里,倏而走出一個纖細的身影來。 待得看清,我愣了愣。 是南陽公主。 第97章 宮變(上) 公子和桓瓖亦露出訝色,片刻, 忙上前見禮。 “公主怎在此處?”公子問。 南陽公主道:“我與劭來探望父皇, 才到此處便聽聞了梁王動手之事。”說著,她滿面憂慮之色, “元初表兄, 豫章王帶了許多人馬到內宮來, 說是要保衛父皇。這宮中,果真又會再生亂事么?” 我心中感嘆, 這南陽公主雖然才十三歲, 但果真生得嬌美,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連我這女子也忍不住心動,想上前安撫一把。 只聽公子道:“公主不必憂慮, 豫章王帳下多有精兵,有豫章王在, 無論宮外風云如何, 圣上定可無虞。” 南陽公主望著他, 微微頷首,眉間卻依舊掛著不安之色,眼波顧盼。 公子問她:“廣陵王亦在殿上?” 南陽公主頷首,輕輕嘆口氣, 道:“劭甚為擔心父皇, 現下正在父皇榻旁。”說著, 她瞅瞅公子, 神色有些羞怯,“姑母和豫章王方才來到,問元初表兄在何處,我見姑母擔憂,便也跟來尋元初表兄。” 公子看著她,片刻,行禮道:“如此,多謝公主。” 元初表兄…… 這幾個字從南陽公主口中出來,溫柔又親切。 我看著她,不禁想,若無意外,到了將來的某一日,她大概會將那“表兄”二字去掉,叫公子“元初”。 這世上的女人,除了長公主、太后以及一些與桓府來往密切的女長輩,便只有公子的妻子可以這么喚他了…… 心中這么想著,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礙眼得很。 “元初表兄,”南陽公主又不安地問道,“聽說梁王對付了皇后之后,便要來對付父皇,可是真的?” 公子道:“宮外之事尚不明朗,不過公主與廣陵王可安心,臣等定然拼死護衛宮中周全。” 南陽公主終于露出和緩之色,微微地抿了抿唇角,應了一聲,目光柔和。 公子不多停留,往殿前而去。南陽公主則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我慢吞吞走在后面,看著二人并立在燈下的身影,只覺一言難盡。 “元初表兄……”前面,南陽公主那細聲細氣的聲音仍不時傳來。 我不由地挖了挖耳朵,覺得它要是馬上能聾了就好了。 “在想何事?”旁邊,桓瓖的聲音忽而傳來。 我瞥過去,只見他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旁邊,看著我,意味深長。 “自是在想豫章王之事。”我淡淡道。 桓瓖卻是一笑:“不見得。” 我對他的打擾興致寡淡,沒有理會。 桓瓖卻似不打算放過,他跟在我身旁,用只有我和他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你在想著前面那二人之事。” 我愣了愣,轉頭看他。 只見他也瞥著我,一臉篤定。 那得意洋洋的神色,配上那仍然青黑的眼眶,看上去像個十足的傻瓜。 “公子胡說什么。”我神色淡然。 “別裝了。”桓瓖說著,看了看前方,意味深長,“我說你得了我那計策后怎一直未留在桓府,原來你又打起了元初的主意。”說著,彎起唇角,再把話音壓低,“上次我與你說的那些,你莫非是用到了元初身上?” 用了不止一次。 不過我是不會承認的。 “公子管我用在誰身上。”我眼睛看著檐外的夜空。 桓瓖搖頭:“若是用在元初身上,那招定然不靈。” 我聽著,心跳好似空了一下。 “哦?”我看看他,一臉不以為意,“公子的那些招式,還分人?” “自是要分人,男子也是人,怎可一概而論?”說罷,他對我眨眨眼,“可要我再教你幾招,幫你將元初追到手。” 此人吃完沈沖吃公子,臉皮果然厚得能當盾使。 “哦?”我故意慢下步子,“價錢呢?” “你教我如何當上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