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公子頷首:“正是?!?/br> 我笑了笑:“誰說圣上只有康復了才可主事?” 公子看著我,目光微動。 “怎講?”他問。 我望了望天色,道:“如今還未入夜,如公子所言,若無意外,梁王當會在今夜或明夜動手?!?/br> 公子神色嚴肅:“圣上仍不能主事,皇后只要說我等挾持圣上意圖謀逆,我等便只有受死一途?!?/br> 我說:“故而圣上主事,乃最是緊要?!?/br> 公子看著我,目光一動。 “霓生,此事如何可解?”他問。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禁笑了笑,卻道:“公子為何問我?” “讓太子妃和皇太孫假死倒逼皇后,是你的主意?!惫拥溃昂罄m如何,你定然早已都想到了?!?/br> 說實話,我甚是喜歡公子信任我的感覺,被喜歡的人認可,乃是極大滿足了我的虛榮心。但同時,心中又有些遺憾。他對我愈發知根知底,我則無法繼續毫無痕跡地裝傻,這實在是損失了許多樂趣。 不過從決定幫助公子和沈沖解救太子妃和皇太孫開始,我就知道許多事不能再瞞住公子,且如今我既然已經想好了日后之事,便不想再對他刻意隱瞞許多。 我說:“公子擔心圣上不能及時康復?” 公子頷首:“正是?!?/br> 我笑了笑:“誰說圣上只有康復了才可主事?” 公子看著我,目光微動。 “怎講?”他問。 我望了望天色,道:“如今還未入夜,若無意外,梁王當會在今夜或明夜動手?!?/br> “而后呢?” “而后,圣上自會康復。”我說。 公子瞪著我,好像我又在故意裝神弄鬼,拿他當小孩。 “你怎知曉?”他問道。 “我自是知曉,”我打個哈欠,懶洋洋地笑了笑,“公子忘了?我就是來給圣上輔弼的。” 我接連兩日不曾睡好,精力有些不繼。 公子雖將信將疑,但沒有攔我。 我知道公子也很累,見皇帝跟前如今無事,便勸他也去歇息歇息。他跟我不一樣,不用誆騙,潘寔也定然會給他準備一個舒適的歇息之處。 “你去吧,我不累?!?nbsp;公子道,“若這邊有事,我自會去找你?!?/br> 他這么說,我也不再堅持。 自河西平叛的時候我就知道,公子是個每逢做大事的時候就能夠忘卻疲倦的人。這兩日他比我歇息得還少,但精神甚好,目光奕奕,全無一絲疲憊之色。 于是用過膳之后,便去偏殿里,寬下外袍之后,在那張舒服的榻上和衣躺下。 這一覺,我睡得昏天暗地,全然無夢。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 讓我詫異的是,這房中不知何時點了燈,而我的榻旁擺上了另一只軟榻,公子倚在隱枕上,面朝著我,亦睡得沉沉,地上落著一本書。 心想,我睡得果真死,這榻和人什么時候進來的,居然一點知覺也沒有…… 不過這甚合我意。 我看著他,一動不動,唯恐自己發出一點動靜,便要將他吵醒。 他睡著的樣子,寧靜而美好,似乎周遭的一切都會隨之靜止,連燈光也凝固在那眉眼之間,溫柔地描繪著低垂的眼瞼、挺直的鼻梁,還有形狀優美的雙唇。 我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大膽而肆無忌憚地端詳過公子。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盡力讓自己在他面前神色自若,像從前一樣跟他說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做不到跟從前一樣。 他看著我的時候,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已經不太看著他的臉,總是借著這個或那個由頭轉開目光,仿佛多停留那么一會,他就會變成吃人的大蛇把我吞下去。 心撞著胸口,身上忽而有些熱氣,我將手臂從被子里伸出來散涼些。 我常常唾棄自己有賊心沒賊膽,覺得公子定然也看出來了我那些別扭的舉動,回想起來,覺得羞恥不已??墒峭瑫r,心底卻又常常醞釀著甜。幾乎每日夜里,我在入睡之前,總會躺在榻上回憶白日里與公子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而每當憶起那些有意思之處,我就會像個白癡一樣,在被窩里不能自已地傻笑。 下次再這樣看他,會是什么時候? 我心底在問自己。 也許,不會有下次。 我盯著他,竟是全然不能移開目光,一呼一吸,或者一點光影的微動,似乎都能讓我銘記一輩子。 這偏殿雖是暖和,門縫里卻仍不免透風。我許是有些著涼,盯著公子沒多久,鼻子里一陣癢癢,突然,忍不出打了個噴嚏。 室中太安靜,就算我用褥子用力捂著口,那聲音也把公子吵醒了。 只見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片刻,目光抬起來,正正與我對上。 第96章 偏殿(下) “醒了?”他從榻上坐起來, 聲音帶著些惺忪的低沉。 我應一聲,正要起來,公子道:“方才可是你打了噴嚏?” “嗯?!蔽艺f, 話音才落,公子忽而伸手過來,落在我的額頭上。 我窘了一下。 “公子, 我那風寒早好了?!蔽艺f著,努力地無視他手心溫熱的觸感。 “這由不得你說?!惫硬灰詾槿?,“你連自己是不是發燒都全無知覺?!?/br> 我:“……” 不過我的確只是打了個噴嚏, 公子探了片刻,似覺得無礙,收回手來。卻又將我放在榻尾上的外袍取過來, 放在我身上。 “穿上?!彼f,“這殿中雖有炭火,可若不留神, 最是容易著涼?!?/br> 我應了一聲,乖乖地將外袍穿上,心中雖受用, 卻不禁想,公子近來這啰里啰嗦的勁頭到底是從何處學來的,像個乳母一樣…… 我這一覺睡得不短, 看滴漏, 竟已經將近子時。 “公子睡了多久?”我問他。 “不知。”公子拿起書來, 繼續翻, “那殿上無事,我便過來歇一歇?!?/br> 歇一歇,就來我這里么……心中倏而一蕩。 我面不改色,又問:“外頭可有消息?” “無?!惫拥?,“若有,他們會立即來告知?!?/br> 我頷首,見公子不再躺著,上前將那書拿開:“趁現在無事,公子還是躺下再睡多些?!?/br> 公子沒有把書奪回來,看著我。 “我睡一睡也可。”他說,“不過你要陪著我?!?/br> 我一愣,面上倏而熱起來。 “公子為何要我陪?”我問。 公子一臉理所當然:“你方才睡時,我陪了你許久,現在自當要輪到你?!?/br> 我:“……” 公子見我沒有反駁,唇邊彎起淡淡的笑,片刻,將隱枕放下,半躺在上面。 我將榻上的褥子拉起,蓋在他身上。 “宮正說,你要在這偏殿中作法,這些軟榻暖褥都是法器?!惫涌粗遥菩Ψ切?,“還不許人打擾。” 我頷首,毫無愧疚:“長公主讓我來輔弼圣上,當年我輔弼公子的時候就是這么輔弼的。” 公子道:“便是睡?” “還有吃?!蔽覐呐赃叺陌干夏闷鹚蛞豢?,道,“他們又不許我觸碰圣上,我能做的豈非就是這兩樣?!闭f著,我忽而想起些不對來,道,“我說不許人打擾,宮正怎將公子放了進來?” 公子一笑,不緊不慢:“你最為人知曉的功績,不就是輔弼了我?”他伸了伸肢體,神色有幾分慵懶,“我說我與你命數契合,湊在一處,法力更強?!?/br> 我一口水還未咽下去,聽得這話,幾乎嗆了出來。 公子看著我,似乎對我的模樣甚為得意,面上的笑容狡黠,卻對我咳個不停的模樣露出些嫌棄之色,從袖中拿出一塊錦帕,遞給我。 我忙將那錦帕捂著嘴,咳了好一會,眼淚都出來了才止住。 “公子怎敢對宮正這般胡說?”我哭笑不得。 “這怎是胡說?”公子道,“且這些什么命理之論,不就是你教的?” 我無言。 他說得對,這些鬼話的確就是我教的。公子真乃人才,別人上我的當都是上了就算了,唯有他還懂得舉一反三,倒打一耙。 雖是無奈,但我卻忍不住笑起來,越笑越覺得好笑,停不下來。 公子看著我,亦笑,卻反問:“我說得不對?” “對?!蔽液貌蝗菀资兆?,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睛,替他將褥子捂好,道,“公子說得都對?!?/br> 公子露出滿意之色,目光熠熠。 “霓生。”過了會,他的神色忽而變得認真,“等過了年節,我便搬出去。” 我一愣,看著他:“搬去何處?” “何處皆可。”公子道,“去買一處宅子,收拾收拾便可離開?!?/br> 我問:“可公子何來錢財?公主和主公必是不愿,若不讓公子動府庫,如何是好?” 公子道:“我與逸之說過此事,他愿借我。散騎省的俸祿不差,過得不久我便可還上?!?/br> 我無語。此事他雖然一直在說,但我總覺得定然遠得很,不想他在自己都已經打算好了,還把沈沖也拉下了水。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我總以為我對公子已經足夠了解,可他仍然能時不時地做出些事來,讓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