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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檀郎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大長公主露出驚詫之色。

    據(jù)李氏說,午后,她在睡覺時(shí),被人叫醒,說府外有人要見她。

    李氏只得出去,卻見是個(gè)從前在宮中認(rèn)識(shí)的宮人,如今在皇后身邊服侍。

    那宮人給了她這紙片,讓她轉(zhuǎn)告大長公主,便走了。

    大長公主聽完,沉吟了一會(huì),讓李氏退下。

    “以你之見,皇后見我,所為何事?”她問道。

    我說:“恐怕與公主乃為同一事。”

    大長公主頷首:“我亦是此想。皇后日日在宮中,恐怕比我還要焦慮。”說罷,又問,“若皇后要與我聯(lián)手,可應(yīng)許否?”

    我說:“這要看公主要倒荀尚,還是要倒太子。”

    大長公主道:“此話怎講?”

    我說:“公主倒荀尚,乃為鋤jian;謝氏倒荀尚,乃為保皇太孫。公主與謝氏之意,皆在皇太孫。”

    大長公主頷首:“正是。”

    “而皇后不然,皇后出手,必是要立二皇子。”

    大長公主神色一變:“皇后竟有這般野心?”

    我說:“若大長公主是皇后,恐怕亦無從可選。荀氏雖倒,然太子乃儲(chǔ)君。在太子眼中,到荀可絕非功勞,而是大罪。若由他承繼大統(tǒng),皇后怎會(huì)安心。”

    大長公主眉頭蹙起,好一會(huì),頷首道:“言之有理。”

    “皇后必不知公主打算,此來恐怕只為一事。”

    “何事?”

    “太后詔書。”我說,“皇后與太后素不親近,她出面去求,只怕太后不允。”

    大長公主目光一動(dòng)。

    “如此,我知曉了。”她說罷,想了想,重新坐到車上,吩咐車夫去白馬寺。

    我問:“公主要去見皇后?”

    大長公主淡淡一笑:“不過是見一面,去又何妨?”

    第36章 皇后(下)

    我和大長公主來到寺中之時(shí), 離巳時(shí)二刻還有約一個(gè)時(shí)辰。

    時(shí)值初秋, 寺后的林間已有樹木初紅。一名僧人引著我們走到一處小院前, 敲了敲門。

    那烏漆門無聲地開了半邊, 大長公主整了整衣袂,邁步入內(nèi)。

    院子里甚是安靜, 能聽到遠(yuǎn)處佛殿里僧人唱經(jīng)的梵音。禪房中, 一人素衣素面,正在飲茶, 待回過頭來, 正是皇后。

    門早已關(guān)上, 大長公主上前, 與皇后見了禮,也無多客套, 在案前相對而坐。

    皇后看我一眼。

    大長公主道:“這是我心腹之人,中宮不必忌諱。”

    皇后微微一笑,看著她:“公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大長公主嘆口氣,道:“妾雖無恙, 但自圣上臥病, 每日憂心不已, 想來中宮亦是一般。”

    皇后眉間露出失落之色, 亦嘆氣:“誰人不是。”

    “妾多日不曾見圣上, 未知現(xiàn)下如何?”大長公主問。

    皇后苦笑:“莫說公主, 便是妾, 名為中宮,實(shí)為囚徒,如今連圣上宮中也不得去。”

    大長公主詫異不已:“哦?太傅竟敢如此不敬?”

    “他如今萬人之上,有甚不敢。”皇后語氣淡淡,說罷,卻話鋒一轉(zhuǎn),“我今日來,乃是有一事要告知公主。”

    大長公主神色平靜:“皇后但說無妨。”

    “圣上并非生病,乃被jian人毒害。”

    我聞言,心底一驚。

    大長公主亦露出驚詫之色。

    “中宮怎知?”她問。

    皇后不語,卻從袖中掏出一只小瓶,置于案上。看去,只見那是一只金瓶,除了瓶身光閃閃的,卻看不出奇特之處。

    “這瓶中所盛之物,乃產(chǎn)自百越之地的蠱毒,名曰百日眠。中毒者,先是失語偏癱,而后昏迷不醒,其癥恰似中風(fēng)。荀尚用以謀害圣上的□□,正是此物。”皇后道。

    大長公主皺眉:“哦?”

    “太醫(yī)蔡允元,廣知毒物。圣上剛剛倒下時(shí),妾便疑其有詐,曾請蔡太醫(yī)為圣上查驗(yàn),蔡太醫(yī)不久即辨認(rèn)了出來。”皇后道,“可其后,太子監(jiān)國,便不再許我等出入陛下寢宮,為陛下治病的太醫(yī),亦是荀尚手下。公主可想過,這是為何?”

    大長公主神色不定,道:“可太傅太子既要謀害圣上,何必還留圣上性命?”

    “這正是他們思慮周全之處。若圣上暴亡,天下人豈不生疑?”皇后道,“公主但往前想,太子白日犯了巫蠱之事,是夜,圣上即不省人事,天下豈有這般巧合之事?太子行事一向狠戾,對圣上亦悖逆不孝,此乃眾所周知。在宮中行巫蠱之事乃是死罪,即便太子亦不得免,一旦事發(fā),莫說東宮,就連荀氏亦不免連坐滅族,兇險(xiǎn)如此,又何懼鋌而走險(xiǎn)?”

    大長公主露出恍然了悟之色,長嘆一聲:“竟是如此。”說罷,眼角濕潤,舉袖哽咽,“痛哉吾弟!cao勞半生,竟為親生所害!”

    皇后亦泣,舉帕拭淚:“妾初聞此事時(shí),亦震驚悲痛,只恨宮中已不得自由,也無人可信,只得以身試險(xiǎn),隱匿出宮……”說著,她深吸口氣,“圣上曾與妾說過,眾多親眷之中,未公主最可信賴。如今妾舉目四望,可傾訴者亦唯有公主。”

    大長公主亦動(dòng)容,道:“可事已至此,不知中宮有何打算?”

    皇后肅然道:“圣上身陷危急,妾雖粉身碎骨,也不不教jian佞得逞。妾已傳書告知梁王及楚王聯(lián)絡(luò)宗室,可惜陛下昏迷不醒,無從請?jiān)t,如今之事,唯有太后可主持大局。只待太后發(fā)詔,將太子及荀氏罪行昭告天下,州郡及藩國之兵必舉事共討。”

    我在一旁聽著,心中大為搖頭。

    荀尚手中有皇帝和太子,已是端坐正統(tǒng),豈會(huì)因?yàn)橐患堅(jiān)t書就跟著造反。且不說策動(dòng)這些藩王和州郡舉事有幾分把握,就算成功地興師而來,只怕兵馬還沒望見雒陽,荀尚已經(jīng)下手將太后及一眾同謀殺了個(gè)遍。太后的詔書不過是為了師出有名,只有在手握勝券的時(shí)候才好用。

    大長公主聽她說罷,微微頷首,卻長嘆:“難啊……”

    皇后面色微變,忙道:“太后不愿么?”

    大長公主道:“既是為了營救圣上,太后豈會(huì)不愿。只是太后尚在宮中,貿(mào)然發(fā)詔,荀黨一旦察覺,不僅太后,連中宮與我等亦將性命危急。為安穩(wěn)計(jì),須得先將太后營救出宮才是。”

    皇后道:“此事公主盡可放心,殿中將軍庾茂及諸將,北軍中的后軍將軍、右軍將軍等,皆對圣上忠心耿耿。一旦起事,必可護(hù)衛(wèi)太后周全。”

    我想,這皇后平日看著順從平庸,不想竟有這般手段,不但內(nèi)衛(wèi),連北軍也暗中安插上了人。只不過她信口開河也玩得甚好,到時(shí)候得了詔書,大可不管人死活。就算這些人盡力護(hù)衛(wèi),荀尚仍掌握大部兵馬,打?qū)⑵饋恚允莿偎汶y求。

    大長公主聞言,卻是莞爾。

    “皇后思慮深遠(yuǎn),妾殊為景仰。只是以此行事,仍多有懸空之事,且大動(dòng)干戈,恐將大片傷及無辜。”她看著皇后,氣定神閑,“妾卻另有一策,雖不甚宏大,卻更為萬全,不知皇后可納否。”

    皇后聞言,一愣。

    *****

    我全然不曾料到,大長公主將我給她的謀劃,齊齊全全地盡皆給了皇后。

    皇后顯然未曾想到她竟有這般韜略,聽完之后,神色復(fù)雜,目中卻是炯炯有光。

    “原來這宮禁內(nèi)外,還有諸多有志之士愿為圣上一搏。”她感慨道。

    大長公主道:“此乃謝氏、豫章王與妾共議之策,然妾乃輕微之輩,常覺心力不足。今遇皇后,方心懷頓開。中宮母儀天下,若論正統(tǒng),無出其右。妾故而將此策獻(xiàn)與皇后,愿皇后采納,以成大事!”說罷,她鄭重地向皇后伏拜一禮。

    皇后含笑地將大長公主攙扶起來,道,“我等皆為圣上驅(qū)馳,救天下于水火,當(dāng)無論彼此。”

    二人又商談了一陣,見天色漸晚,皇后不再久留,告辭而去。

    臨別時(shí),皇后對大長公主道:“荀尚雖監(jiān)視中宮,然仍無法安插眼線到妾宮中來。且庾茂及后軍將軍等皆忠義之人,可助妾隱匿出宮。公主若要與妾議事,可托庾茂傳信;若必要見面,亦可約以時(shí)日,妾仍到這白馬寺中。只是陛下性命危在旦夕,荀尚恐怕不會(huì)等待許久,你我須得著緊才是。”

    大長公主道:“皇后放心,妾自是省得。”

    二人別過,皇后戴上一頂羃離,跟隨等候在外面的內(nèi)侍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大長公主唇含淺笑。

    我問:“奴婢聽公主方才所言,卻是向皇后獻(xiàn)計(jì)。”

    “不好么?”大長公主悠悠道,“如此,打殺之事便由皇后和謝氏去做,我不過為助,只需要去討一張?jiān)t書。”

    我說:“如此,功勞便到了皇后身上。”

    “功勞?”大長公主淡淡一笑,道,“你說,荀氏倒后,皇后要如何對付太子?”

    我說:“圣上既是中毒,待圣上康復(fù),則可據(jù)實(shí)以報(bào),行廢立之事。”

    大長公主笑了笑。

    “這般順?biāo)熘拢磐駚恚卧羞^?”她說悠悠道,“你且看便是,皇后必不會(huì)等到陛下醒來,就會(huì)將太子除去。”

    我訝然:“這豈非弒君?”

    大長公主不置可否,卻道:“這等臟事,由他們出頭的去做,我等自守清白,豈非安穩(wěn)。”

    我了然。除去太子,對每個(gè)人都只有好處。大長公主雖策略不足,可在利害輕重之事上,卻是錙銖必較,純熟于心。

    不過這與我無干,大長公主這計(jì)策雖是跟我買的,但已錢貨兩訖。至于她要如何用,是她的事,無須我置喙。

    “公主高見,奴婢甚為心服。”我恭維道。

    *****

    我回到桓府的時(shí)候,已是傍晚。

    才下了馬車,我抬頭,忽然望見門前站著一人,卻是公子。

    大長公主亦看到了他,詫異不已。

    “元初怎在此?”她問。

    “兒見天色已晚,而母親遲遲未歸,特在此等候。”公子道。

    “不過出去久了些,有甚好等。”大長公主這般說著,卻露出愉悅之色,拉過他的手,往府中走去。

    二人說了一會(huì)話,公子看我一眼,道,“今日霓生也跟隨了母親整日?”

    大長公主道:“正是。”

    公子道:“母親可是要將霓生收過去?”

    “嗯?”大長公主看了看公子,又看看我,意味深長,“元初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