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阿琇也睜大眼睛等鳳離說話——方才與鳳離在園子里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老太太喚到了這里。她也很想知道林沉的情況。 “阿沉,不大好。” 林沉的情況,豈止是不大好?說一句心如死灰,都不為過了。 見暖香塢里眾人都看向自己,就連三太太眼中都帶了疑惑,鳳離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言辭,“阿昝的死,對他打擊很大。自打被救醒后,我就沒有聽他說過一次話。”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哈,初一小盆友在北境玩雪玩北戎兵呢 章節目錄 靖國公啞了 “阿離來了?” 這段時候, 武威侯夫人看上去比從前更加蒼老了些。想來林沉受傷, 也還是叫她擔心焦慮了。看看站在鳳離身邊的阿琇, 她嘴角動了動, 露出一抹很是復雜的笑,“沈姑娘也來了?” “九meimei一直很擔心阿沉。聽說我要過來, 她便一同來了。”鳳離接過了話,“阿沉可還好?”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呢。”武威侯夫人黯然道,“能夠全須全尾地回來,我已經是念佛了。旁的……你們去看看他吧。” 比起失了幼子, 人都變得有些呆傻的忠勇伯夫人, 武威侯夫人只覺得, 自己兒子尚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來, 已經是萬幸了。 鳳離頷首, 便拉起阿琇走。阿琇朝著武威侯夫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才跟著他一同,往了林沉的住處走去。 林沉住的院子,就在侯府的東北角上,有道小門連著街。 鳳離與阿琇到門口的時候, 正看到林沉騰身而起, 手中一柄雪亮長刀狠狠地劈在了枯枝上。枯枝應聲而斷, 林沉落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五哥……” 聽到了阿琇的聲音,林沉抬起頭。 阿琇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驚膽戰。從前的林沉, 是個最看重自己外表的人了,無論什么時候,都打扮得公孔雀一般——衣裳要穿最好的,頭發要梳得光滑可鑒,時不時地手里還要晃著把折扇表示自己是個翩翩佳公子。 可是此刻,林沉一張臉上瘦削得棱角都要出來了,頭發就只胡亂地披在肩頭,壓根兒就沒有挽起來。約莫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換衣裳,皺皺巴巴的,最要緊的是,哪怕隔著甚遠,阿琇也能夠聞見他身上濃烈的酒味兒。 “九……九meimei?”林沉咧開嘴笑了,晃晃悠悠站起來。起身后一個趔趄,又坐回了地上。 他索性就不起來了,只對阿琇露出一個吊兒郎當的微笑,“九meimei,你看,你五哥如今……沒用的很,都站不起來了。表哥你也是,怎么把她帶過來了呢?” 錦衣紈褲,哪怕是在演武堂里被訓練的哭爹喊娘,林沉也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阿琇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頹廢,甚至連那時時都挺拔的后背,都塌了下去。 就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 她難過極了,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可是,又生生地把眼淚憋在了眼眶里——那個從來都很驕傲的少年,大概也不愿意看到別人同情的眼光吧? 鳳離沉默地看著林沉,忽然大步走過去,一把抓住了林沉的衣襟將人提了起來。 林沉絲毫不掙扎,甚至連眼皮都沒抬起來。兩條胳膊耷拉著,跟折斷了似的。 他早就想教訓林沉了。 他若是掙吧兩下,鳳離拳頭也就能掄到他臉上去打醒他。可是,林沉這副沒半分活人氣兒的樣子,讓他連狠狠揍他一頓的沖動都沒了。 “你看看你!”鳳離揪著林沉,讓他跌跌撞撞跟著自己進了屋子,站到銅鏡前邊,“你看你成了什么樣子!” 林沉不吭聲。 “阿離哥哥……”阿琇站在門口,叫了一聲。“你,你別逼五哥了。他心里難受。” “誰不難受!”鳳離厲聲道,年輕的面孔上鮮有的露出憤怒,“阿昝沒了,他父母兄姐不難受?那么多大好男兒戰死,他們家人不難受?北戎輕啟戰事,邊境多少的無辜百姓慘遭屠戮,陛下不難受?都如他這般要死不活的,又有什么用!” 他從來都是溫和謙謙,從未這樣疾言厲色過。 更何況,是對阿琇? 阿琇睜大了眼。 “呵……”林沉忽然揮開了鳳離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一旁,往椅子上癱坐了下去。眼皮下垂著,遮住了眸子,似乎是不敢看鳳離,“表哥走吧,九meimei也走吧。我乏得很,想睡。” 鳳離眉尖皺起,還想說什么,掌心一熱,卻是被阿琇握住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阿琇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見鳳離看向自己,阿琇輕輕搖頭,低聲道,“我們先走吧。” 很明顯,林沉還在為了焦昝的死不能釋懷。 也的確,她聽鳳離說過,也聽林沉自己說過,他與焦昝兩個,從穿著開襠褲的時候就在一處玩耍了。一同走過了人嫌狗不待見的少年時期,一同在演武堂里摔跤熬打,一同往北境軍中去搏功名前程。可一場戰事下來,焦昝橫尸沙場,魂斷異鄉。哪怕林沉九死一生地回到了京城,發小兒就死在眼前的陰影,又哪里是誰幾句話就能夠勸他看開的呢? 林沉憔悴消沉的模樣,叫平日里千伶百俐能說會道的阿琇,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語言來安撫這個本該有著最明亮笑容的青年。她心里酸澀得厲害,垂著頭走到林沉跟前,輕聲道,“林五哥,我……我知道你心里為焦家哥哥難過。可人死不能復生,他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的。我,我先走了,過兩日,我再來看你。” “……嗯。”林沉想告訴阿琇不要再來,可這句話,又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只能抬起頭來,對阿琇勉強一笑,布滿了紅絲的眼睛瞇了起來,依稀還是從前那個愛說愛笑的少年。 隨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烏銀小酒壺,林沉便將壺嘴對著自己灌了下去。灌得急了些,有些酒水順著脖子流到了衣服上,淋淋漓漓的。 “先走吧。”鳳離盯著林沉看了片刻,對阿琇道,“我先送你回去。” 拉著阿琇回身就走。 走到了門口,鳳離沒有回頭,淡淡地說道,“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落,太醫說過,讓你好生調養,不要沾酒。當然,身體是你自己的,你隨便去糟踐。不過,捂著心口問問你自己,除了阿昝,就沒有一個值得你惦念的人了?” 林沉看著他與阿琇的背影,抬手抹了一把臉。 回去的車上,阿琇一直沒有說話。她平常都是八哥兒似的,一張嘴說個沒完。這么一安靜下來,反而叫人很不適應。 知道她有時候表現得沒心沒肺,其實是個很重情義的人。鳳離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慰道,“你不用太難過。阿沉是個男人,驟然失了朋友,傷心在所難免。他一個男人,總不會就這么輕易垮掉。” “嗯。”阿琇聲音很小,“焦家哥哥……其實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