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不過好在他不是榆木疙瘩,在發現她是女兒身后,再相處時注意力總能多分出一些落在她身上。 她曾為此暗自得意許久。 姬良辰想著這些初時的種種,唇邊便不自覺蕩起笑,可笑著笑著,眼淚卻不期然落了滿臉。 “……你這次回長安,又要多久能來北地?”她不舍地問。 他看著她,眼里含笑。 她從未告訴他,她最喜他這般看著自己。每當此時,那雙溫柔的眼里便只她一人。 為那其中的深情,叫她溺斃在內也甘愿。 “你若愿意,我這次回去便稟明父母,來北地將你聘回長安,如此之后,你我廝守可好?” “好啊好啊……”她半點矜持都無地點頭。 他微愣,而后眸中笑意便若薄云散開的銀河星空,直叫人欲縱身撲進去,擁抱滿腔溫柔星光。 姬良辰低泣,趴在船壁扶沿上,淚流滿面地呢喃道:“……可你失約了,再也沒回來過,你可知我已滿心歡喜地為自己備了嫁衣……” 尾音漸低,消弭于廣闊的江面上。 過了片刻,修長白皙的手中勾著的酒壺也滑落,“咚”地掉進了江水里。 又過了一會兒,遠遠站在甲板另一端、她喝了多久哭了多久、他便陪了多久的男人才敢邁步走近。 看她姿容美麗,卻滿臉淚痕。他向前伸手,又在觸及她臉龐時頓住。 可最終,仍是沒有壓抑得住內心的渴望,伸手輕輕為她擦掉眼角的淚痕。 謝砜深情而苦澀地凝視著姣好而脆弱的面龐,低聲呢喃道:“……莫非,我終是沒有機會嗎?” 片刻后,他低低嘆息一聲,伸手抱起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心窩處,穩穩地抱她回船艙房間。 姬良辰沒醒,睡夢中感覺到溫暖,伸手緊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衫。 謝砜腳步一頓,卻聽她喃喃喚道:“元初……阿郎…… 謝砜心中一痛,卻唯有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一彎明月 5瓶; 路路 10瓶; 羽??20瓶; 么么噠,比心比心~~~ 感謝大家的喜歡,撒浪嘿~~ 第117章 過了幾日, 季元堯送來消息, 稱已安排好了與安和頤碰面的事。為避人耳目, 地點在城西的一處小院落里。 謝硯自要與元妤同往, 正值休沐, 倒也省了告假的力氣。 到了才知道,這處小院落竟是季元堯在長安落腳的地方,周圍都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季元堯親自出來迎的他們。 他精神瞧著還好, 人穿得卻很素,只一身寬大的青灰色衣袍, 趿著屐。 看到他們便笑起來, 道:“你們來啦, 進來吧?!闭f罷側過身, 讓他們先進院子,進退十分從容。 元妤看他笑容自在的模樣,人也跟著笑,邁進門檻的時候笑道:“原是三哥哥住的地方,一早還不告訴我?!?/br> 話音剛落,便看到了院子里的情景,元妤臉上的笑意跟著有了些滯澀。 原這院落比她想的還要小些,只是一座一進的小院落,灰磚白墻,樸樸素素。院里鋪著普通的方磚,只有一張石桌幾把石椅和一口井,外加一棵老槐樹, 干凈清爽得有些冷清。 季元堯在他們進來后,回身又把院門插上了,之前執筆的修長手指握上灰撲撲顏色的木栓,好似也沒多少違和。 他淺笑著接元妤的話,道:“地方比較偏,告訴你了怕你老跑來,不安全,像這樣有妹夫看著你,倒也沒那般擔憂?!?/br> 元妤牽起唇角,牽強地笑了笑。 季元堯帶他們進屋,道:“外面太陽大,屋里去吧,安伯父還未到,常潛去接了。”常潛是被謝硯抽調過來的那名嫡系屬下。 正屋堂廳也很樸素,不過幾把黃梨木椅子和小幾罷了,都不是新置辦的,瞧著色澤就知道有些年數,只不過都被擦拭得很干凈。 幾人剛坐下,明罡便從外頭端了茶水進來,依次給元妤、謝硯和季元堯倒茶。 元妤微有錯愕,再也忍不住,詢問道:“三哥哥這里……竟是連奴仆都沒有嗎?” 方才開院門迎他們的是他,燒水沏茶的竟是明罡。 莫非在明罡、常潛過來前,他的衣食住行都是自己cao持的? 季元堯似不意外她會這么問,面上很平靜,噙著淺笑道:“三哥哥這么幾年都是一個人,已經習慣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習慣了”,卻叫元妤鼻頭發酸。 世家兒郎,自幼便是錦衣玉食,雙手只用來執筆捧書,膳食、住行向來都是由奴仆準備好了送到面前的。 她想象不出,連廚房都未進過的阿兄是如何分清得油鹽醬料,如何升起得炊煙做熟得食物。 季元堯看她的模樣便知她在想什么,微微笑道:“莫多想,其實這些事,并沒有多難,料理個幾次也就都會了。三哥哥一開始不告訴你住在這里,就是怕你看了多想,其實三哥哥過得真的挺好的。” 人還活著,過著樸素平凡的日常,有什么可挑的。 元妤強忍著心中的酸意“嗯”了一聲,朝他牽了牽唇角,不想因自己的反應叫季元堯多擔心。 謝硯見此岔開話題,道:“舅兄聯系安大人,過程中可有出什么意外?” 季元堯道:“一切都好。”而后看向元妤,道:“我已將元大人救下你的事告訴了安伯父,但有關竇家的事我并沒有說?!?/br> 元妤微微詫異,謝硯卻表示認同。 竇庸之死的真相,除了元江、姬良辰和謝家人之外,也就元家兄妹自己知道了。外界人只以為竇庸是被仇人所殺,再怎么聯想也聯想不到一位女郎身上。既然如此,確實沒必要節外生枝。 季元堯也不是不信任安和頤,只是事關親妹,他總會為元妤多想一分。 正說著,屋外傳來了聲響。 三人起身,向院外走去,正看見明罡打開院門,門外站著的正是穿著低調的安和頤,以及前去接人的常潛。 明罡讓身請了安和頤進來,元妤謝硯跟著季元堯連忙上前恭迎。 不說安和頤太傅的身份和他的年紀,便是他冒大不韙救下季元堯的行為,就值得身為晚輩的他們敬重。 “伯父。” “太傅?!?/br> “安大人。” 幾人上前,各自行禮。 安和頤連忙扶他們起來,而后認認真真看了看元妤。 “雖肖母更多些,但細看之下,五官之中果然也有風斐老弟的影子。”他感念著,眼眶微濕,邊點頭邊贊道:“好、好啊……如此,你們父親在天之靈應也有許多安慰……” 提到逝去的親人,元妤與季元堯難免有欲潸然淚下的沖動,只不過都在強自忍耐。 元妤上前一步,便欲行跪拜大禮,道:“季元姝還未叩謝太傅搭救阿兄的大恩大德……” 謝硯下意識想去撈人,沒撈住,元妤已“砰”地跪了下去,結結實實,半點沒含糊,謝硯聽著都rou痛,卻不能說什么。 “哎、哎……快起來,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安和頤連忙把她拉了起來。 季元堯和謝硯忙搭了把手,扶了元妤起身。 安和頤五六十歲的人,硬是被元妤這說跪就跪的兩下弄得滿頭是汗。 “我與你們父親是摯交,季家出事我沒能力搭救挽回,能做的也只是為季家保留一點血脈了。” 安和頤感嘆著,目光望向他們身后的一片青空,思緒有些飄遠。 “太傅大恩大德,季元姝與阿兄沒齒難忘!” 安和頤收回視線看向他們兄妹二人,目光復雜,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三人迎了安和頤進堂廳。 關上門,明罡和常潛守在外面,屋里的人比較好說話。 屋里,安和頤看向元妤道:“你想見我的目的,元堯已經同我提過了,誒……”他嘆了一聲,眼里莫名露出滄桑又惶惶的神色,低聲呢喃般地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們兄妹可以放下這樁事,好好地生活……” 元妤卻道:“阿妤知太傅心思,只我兄妹不可能置季家血仇于不顧,更不能叫祖父、爹爹、兄長們一直蒙受著不白之冤,九泉之下亦遭萬人唾罵,阿妤斗膽,懇請太傅出手相助!” 安和頤望著她,眼中有某種莫名地掙扎,最后合上眼,再次嘆息一聲。而后緩緩抬手,從廣袖中掏出幾張紙來,遞向了元妤。 元妤微愣。 直到聽安和頤道:“這是當年我私底下查季家案子時,所得的一點收獲。” 元妤遲緩地伸手接了過來。 安和頤在她翻開的過程中道:“也算機緣巧合,當年季家含冤獲罪、冤死午門后,叫我意外抓到了一名韓家的親信,這是那名親信留下的口供?!?/br> 留下的口供? 元妤一愣后,立刻加快了展開紙張的速度,謝硯也湊頭看過來。 季元堯站在原地未動,表情憤中帶著澀然,分明是之前就已看過這份口供,知道內容了。 安和頤在一邊繼續道:“那人交代說,當年被呈上御案的所謂的季家通敵叛國的書信,其實是韓家一名幕僚仿造的,不過是仿了風斐的字加了印章而已。而當初指認季家通敵叛國的那個兵部郎中,實則是受了鄭家的收買!” 元妤很快地看完了那幾張口供內容,中心內容就是安和頤說的那些。直看得她身體發冷,臉色發白。 “那……抓到的那個人呢?”她問。 另一旁站著的季元堯聞言表情痛苦地別過了臉。 安和頤長嘆一聲,有氣無力地道:“死了……” “死了?”元妤重復,眼底都是恨與不甘,卻依然懷著希冀看著安和頤。 安和頤點頭,道:“留下這份口供沒兩天,便中毒死了,叫人來查,發現是那人一早便被人喂了毒藥,毒發身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