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她理當去看看才是。 卻被謝硯拉住了。 他伸手給她揉了揉被她自己拍紅的腦門兒,不明白是怎么養成的習慣,一言不合便拍自己的額頭,口中道:“今日天已經晚了,明日再去看吧。你也給姬夫人留點時間,現在去了,怕她也沒心情見你。退一步說,就算見了,也不過是強打起精神罷了。” 元妤神情便有些蔫。 有種什么都幫不上身邊人的無力感。 謝硯頓時心疼起來,輕輕地抱了抱她以安慰。 情之所起,沒注意場合,很快便被圍觀了。 這會兒,正是鶯歌坊快開門迎客的時間。鶯歌坊每日開門迎客都會在甲板上聲勢浩大地獻一支舞或一首樂曲,吹吹打打彈彈跳跳極為熱鬧,故有許多百姓愿意每天這個時候來湊熱鬧。 今日來的早的,正巧堵著了在與自己新婚夫人親近的謝家三郎。如此罕見的事情,能不來圍觀一下嗎? 等謝硯接收到石青的示警信號,木愣愣地轉頭后瞧時,發現身后已聚集了一小批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的漢子和婦人。 這些人都自發地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站著,遠遠地圍觀他們,極小聲地嬉笑談論著。 謝硯與元妤:“……” 被發現圍觀,他們干脆也不悄兮兮了,立刻哄笑起來,開始正大光明地圍觀。 元妤唰一下紅透了臉,立刻從謝硯懷里出來,低著冒熱氣的腦袋站直了腰,縮在謝硯身側。 謝硯也有幾分尷尬地收回了手,不自在地理了理衣袍下擺,但到底是比元妤端得住,除了耳根子后面有些熱,面上倒是盡力做出了不在意。 人群中一個蓄著胡須的漢子朗聲喊道:“謝三少夫人凈還羞了,成了婚倒不比未嫁時爽朗了,奇也怪也,奇也怪也,哈哈哈……” 又有另一人接話,道:“你個粗莽漢子知道什么?未嫁時只能遠遠望著三郎,不能近也,只能將滿腔情愁大膽訴之三郎。如今得三郎日日呵寵,自生嬌羞!” “哈哈哈哈……”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認同般的哄笑聲。 元妤臉熱得快熟了,頭都快埋地縫兒里去了。 也有想站出來為自己捍衛一兩句,但想著當初那樣做,確實是為了勾謝硯,如今已經嫁了,干嘛還好豁出臉皮頂在前面?合該讓他擋著才對。 故,她又往謝硯身后挪了挪,試圖叫他擋住自己。 謝硯:“……” 他扶額,竟有幾分哭笑不得。 最后,他不得不面向人群抱拳告饒道:“內子面皮兒薄,還請各位父老饒過則個。” 眾人“哈哈”又是一陣朗笑。 但這些人也并無惡意,只是打趣而已,笑夠了也就讓開路,叫謝硯牽著元妤的手半護著她,自他們中間穿過,上了馬車徑直而去。 只這事兒注定要被長安百姓一傳十、十傳百說笑一陣兒。 不過倒是沒人奇怪謝硯和元妤怎會出現在這里,都知道鶯歌坊是北方姬家的產業,人們也只當謝硯是陪元妤來見姬家人的。 直到上了馬車,元妤臉上的熱度才降下去些,都不待謝硯坐好,便不顧形象地扯著車簾子,著急忙慌地吩咐駕車的石青道:“快走快走……” 謝硯本也有幾分下不來臺的尷尬感,但瞧著她火急火燎、恨不得落荒而逃的模樣,他臉皮倒是厚了,開始調侃起她來,笑道:“至于嗎?”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晚上處理了點家里老人的事兒,沒能碼完,今天先更這么多【合掌ing】 第116章 元妤不理他, 心道事后裝起大蒜來, 之前耳根子都紅了的人也不知是誰。 謝硯便有兩分訕訕地, 摸了摸鼻子也不說話了。 等馬車行駛起來, 離了江邊, 元妤被撩得心慌意亂的心方逐漸穩妥起來,而后就覺得自己好似還忘了點什么事兒。 她凝著眉心想了又想,突然一瞪眼, 看向謝硯道:“二伯呢?” 她想起的是,之前在鶯歌坊上的幾人, 季元堯帶著明罡乘小船離開的, 她和謝硯隨后上岸乘馬車離開, 謝砜卻似乎仍在船上! 謝硯卻一副無辜的模樣回視她。 元妤臉色頓時便有些詭秘。 她現在懷疑, 剛才謝硯攔著她不讓她再回鶯歌坊看望姬良辰,就是因為知道謝砜還在船上! 這是在給謝砜制造機會?!打算叫謝砜趁虛而入不成? 元妤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謝硯見她臉上表情變來變去,心中稍虛,而后往她身邊湊了湊,笑道:“二哥那么大的人,做事總有分寸,我們勿須擔心他。” 元妤瞪他一眼。 她是在擔心謝砜嗎?她是擔心姬jiejie! 她也真是,心怎么就這么粗,方才怎么就把謝砜給忘了。 謝硯見糊弄不過去,干脆也把話挑開了說,道:“我真沒有偏心我二哥的意思,只是你們兄妹都沒有綁著姬家女郎的想法, 我二哥又對她有心,攔是攔不住的,何不叫他試試。” 他也是真心瞧著他二哥可憐,好好一個謝家嫡系郎君,雖說從了商,但長安城里還是有許多大家貴女可供他挑選,可他外面晃蕩了那么多年,風流名聲賺得不少,可認真動了心的也就這么一個,卻是早就心有所屬的,甚至為了那人自梳。 他二哥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不定如何苦悶。 既如此,干脆叫他試試吧,成功還是失敗,總要有個結果才好。 元妤聽進去了,坐在車廂里變換了會兒臉色,到底是低下了頭算默認了。 雖然她內心深處總有那么點私心,不想叫“屬于她大哥哥的人”移情他人,可她同樣也是極心疼姬良辰的。 姬jiejie無論是為她大哥、為她或為季家,做的都已夠多,自己不能自私地想著能多綁她一日是一日,這對姬jiejie不公平。 況她大哥,也一定是希望失去他的姬良辰,可以活得如以前一樣肆意、開心。 雖然她低著頭,謝硯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看她一直胡亂揉著衣角的手,就知她心里不好受。 看著她不好受,他自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些后悔故意放謝砜在鶯歌坊上,就該將他一道揪下船,跟著他們一道回府才是! 今日元妤受的刺激已經夠多,合不該這種時候還叫她徒增傷感。 他伸手擁過她,只覺得懷里的人柔弱得可怕。可就是這樣柔弱的人,身上卻背著那般沉重的過往。 他輕吻她的額頭,安撫道:“阿妤,你莫怕,對于一些人來說,有些人是刻在骨頭里,忘不掉的。” 縱然時間還在向前奔騰,四季依然在交替,縱然新的人和光景還在不斷出現、衍生,縱然還可以歡笑、迎接新的生活……可有些人依然會留存在記憶深處,翻出來便是刻骨銘心,非死不能忘。 這也是他同情謝砜的原因之一。 縱然謝砜最后能贏得姬良辰的心動,可注定永遠比不過刻在她骨子里的季元初。 若想同姬良辰廝守,他必須忍得下心愛的女子心底始終有另一個人。 想到這里,他面色微變了變。 低頭看了眼懷里的人,心思有些復雜。 他想到了孟潮生。 雖然他沒問過元妤,元妤也未同他說起過同孟潮生的過往,但從她與孟潮生二人各自的反應來看,他們當初并非真的沒有情意。 當然那份情意也不會太深,最多是年少時的情竇初開。 只不過在發生了季家的事后,元妤被家族血仇所累,對孟潮生再也無法滋生男女之情。而孟潮生怕是正相反,正因為季家的事,心中惦念了元妤多年,才在幾年后再次見到她時,壓抑在心底的情誼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季家沒有出事,如今同她兩情相悅的人會不會就是孟潮生? 想到這種可能,謝硯臉都有點綠。 低頭再看了看窩在他心口,表情仍有些傷心的元妤,他很理智地沒有在這時候犯小心眼的毛病。 回府后,謝硯先陪元妤用了飯,叫她先休息,之后去了外院尋到謝茂,將有關季元堯的事全部告訴了謝茂,包括安太傅救了他、韓家和鄭家可能都參與了陷害季家的事。 謝茂聽了后表情十分凝重。 安和頤救了季元堯的事他信,畢竟當年安和頤與季風斐私下交情甚好,而安和頤又是個重情義的人。 可韓家、鄭家當初可能與竇家一道,聯合起來陷害了季家這事兒,怎么聽都有些匪夷所思。 先撇開竇家不說,韓家和鄭家是絕對對立的兩家。 一家背后是國母,一家背后是形同副后的皇貴妃,一位執掌鳳印,一位深受帝王寵幸,二人之間注定是你死我活的結局,怎么可能聯手。 知道一家要陷害季家,另一家則該力保、而后將季家拉到自己一派才是。 如今這個結局,卻是叫他看不透的。 謝茂思索了好一陣后,道:“便先按你的想法去查,但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不可輕舉妄動。” 那可是韓家和鄭家啊,牽扯起來撼動得何止半個朝堂。 謝硯應下了,道:“是,父親放心,兒子有分寸。” 待他回到扶風院,已近亥時正,主屋里留著盞燈,內室光線卻是暗的。 他以為元妤已經睡下,便自己輕手輕腳去了凈室簡單洗過,著寢衣上了床榻。 元妤確實睡下了,卻因為惦記他去找謝茂的事并未睡安穩,在他掀開被子時便恍惚醒來,往他懷里鉆了一下,人還沒完全清醒,擔憂的話便呢喃出來,道:“三郎……公爹那……” 謝硯忙摟住她,哄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輕聲道:“沒事,一切都好,安心睡吧。” 元妤這才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謝硯俯身在她眉心親了親,摟著她睡下。 子時正,長安城萬家燈火中,只零星幾家尚還亮著,連喧鬧一時的鶯歌坊也逐漸安靜下來,唯花船兩側掛的燈籠尚還亮著。 甲板上再無那么許多人,只有一個裙衫華麗卻單薄的女子于船側獨坐,在望月而泣,對江自飲。 今日見到季元堯,的確勾起了她許多回憶。 “你……既是女兒身,何故扮作男兒?” 她呲牙,佯兇道:“怎么?你看不起女郎?” “哦,不!在下斷無此意。”他略慌,而后卻又在頃刻間平復下來,溫柔著眉眼沖她笑道:“……只是世道險惡,你縱是貪玩,也該學得更像些再出來。” 她被他那傾城一笑晃得臉紅,卻小聲嘴硬道:“……也只被你一人看出來罷了。” 實際上還是她嫌他太端方,平日里除了查案,身邊什么都不顧的,相處多日竟都未發覺她的女兒身,心中不甘,才故意露出破綻給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