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正是因最不受寵才留到了最后。”瑞珠嘆息著說出原因,“最受寵的一個被郡主成親后第二日就打發了出去,后來有個偷盜的被趕了出去,最后一個似乎是懷了郡馬的孩子,悄悄打胎卻大出血而亡。” 青鳶道:“枝姨娘這是因禍得福了?” “也不算因禍得福吧。”瑞珠解釋道,“德安郡主脾氣急躁,動輒打罵下人,枝姨娘首當其中,好在這兩年郡馬對枝姨娘視若無物,枝姨娘也對郡主百般討好,這才留了下來。” 清淺默默聽著,問了一句道:“郡主死后,郡馬如今在做什么?” 瑞珠回道:“奴婢聽紅蕖說,郡馬為郡主請了大和尚念經七七四十九日,自己日日宿在靈前,有時大醉不醒,有時泣不成聲,德安王府上下無不動容。” 清淺嗯了一聲,再次吩咐瑞珠道:“回頭你再去一趟德安王府,托紅蕖姑姑留意郡馬府的廚房。” 瑞珠似乎沒聽明白,反問道:“留意什么?” “馮元壽除了酒和素齋外,廚房可曾動過葷腥。”清淺道,“若是只用了酒和素齋,郡馬便真是在守靈,若是還有葷腥,這真心便要打折扣了。” 跋扈的郡主、悲慟的郡馬,清淺總覺得里頭不這么簡單。 說話間,到了孫府,瑞珠先下車遞名帖。 不過片刻,孫府中門大開,十余個丫鬟簇擁著孫顯夫人親自來迎。 一見到清淺,孫顯夫人便拉著她的手不讓行禮,笑道:“聞姑娘,咱們是老熟人不必多禮了。” 清淺執意行禮,笑道:“禮不可廢,清淺見過孫夫人。” “你這孩子便是多禮。”孫顯夫人拉著清淺進府笑道,“我夫君眼高于頂,朝中誰都看不上,唯獨和文質最要好。上回凌府有案子,文質上門求夫君,我二話不說便去了凌府,聽聞當時聞姑娘也在凌府,咱們真是緣分呢。” 清淺笑道:“夫人高義。” 孫顯夫人轉而嘆息了一聲道:“前幾日還在為別人的案子忙,轉眼便自家府上惹了案子,還是涉及皇親國戚的命案,府上從婆婆到夫君無不憂心,婆婆好幾日不曾合眼,昨日聽說是文質和聞姑娘審案,總算是瞇了一回眼。” 果然轉到自家案子上,和德安王妃說的并無區別。 清淺道:“清淺去給老夫人請安。” 孫顯夫人笑道:“正等著你呢,若不是休息不好,老夫人本要親自接你的。” 這是客套話,不必相信,清淺抿嘴一笑道:“老夫人抬愛了。” 兩人并婆子丫鬟們浩浩蕩蕩,雕梁畫棟間間隔有丫鬟送信到上房,穿過穿堂,走過抄手游廊,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風后頭是三間正廳,正廳后是孫老夫人的正房。 幾個丫鬟肅然在門口,見孫顯夫人和清淺到了,忙打起簾子笑道:“夫人,老夫人等候聞姑娘多時了。” 清淺含笑進了正房,只見一個銀發蒼蒼的夫人坐在正中央,幾個貴婦圍坐賠笑說話,另有七八個姑娘站在老夫人和貴婦們身后,靜默不語,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孫顯夫人笑道:“老太太,聞姑娘到了。” 清淺上前跪下道:“清淺給老太太請安,給各位夫人請安。” 本不用行如此大禮,但孫老夫人是太后的生母,太后是jiejie的婆婆,論起來孫老夫人比自己長了兩輩,加之身份尊貴,一個大禮是受得起的。 孫老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忙道:“老四家的,快扶聞姑娘坐下說話。” 清淺笑著告了座,早有丫鬟送了芬芳清香的茶水上來。 清淺問了幾句老夫人的身子,方拿出信函道:“昨日清淺奉太后口諭,去詔獄見了沈jiejie,沈jiejie精神尚好,再三囑咐清淺問老夫人好,還帶了一封家書。” 孫老夫人頓時老淚縱橫道:“老二家的,取了我的老花眼鏡過來。” 一個花容月貌的姑娘上前笑道:“怡然為老祖宗讀吧。” 孫老夫人擺了擺手,孫怡然面色有幾分難堪退下。 孫老夫人讀信函之時,清淺捧著茶水瞧著根根銀毫在粉彩盅子里頭打轉,心中不停沉思接下來應當如何。 孫老夫人瞧完了信函,擦了擦淚痕道:“果然,雨默這孩子是冤枉的,還好有聞姑娘送信,讓老身知道雨默一切平安。” 清淺淡淡說了一句:“太后對沈jiejie很關心,吩咐錦衣衛好生對待,沈jiejie可以與外界通信。” “是嗎?”孫老夫人精神一振道,“取紙筆來,老身要給雨默回信。” 方才的嫡女孫怡然上前道:“老祖宗,怡然愿意代筆。” 孫老夫人搖了搖頭道:“好孩子不必了,你的孝心我知道,可你雨默jiejie必定要瞧見我的親筆信才能心安。” 孫怡然再次退下,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正在孫老夫人親筆寫信之時,孫顯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我母親便是你母親,文質既然來了,不與我一醉方休我是不讓走的。” 孫顯夫人起身笑道:“夫君來了!” 清淺一愣,袁彬也來了。 第一百零六章 久不見蓮花 孫顯是個愣頭青,朝野上下皆知他好文好酒,性子灑脫不羈,偏偏不愛仕途,饒是jiejie貴為太后,他依舊只在禮部掛了一個侍郎的閑差。 丫鬟們急道:“老爺,姑娘們在里頭呢,外男擅入恐不妥當。” 孫顯在外頭一瞪眼道:“我大兄弟在皇上太后跟前,皇上太后都要說一句家宴,皇后貴妃隨意瞧,怎么?皇上太后跟前不用回避,到了你們孫府,倒要回避?” 丫鬟被自家老爺說的“你們孫府”幾個字驚著了,不敢回話。 孫老夫人在里頭笑道:“若微都說了家宴,袁大人便是自己人,請袁大人進來說話。” 七八個姑娘們微微低下頭,側過身子以示回避。 袁彬進了正室,目光朗朗落在清淺身上。今日審了幾個東廠的小太監后,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于是找了個借口尋孫顯,沒想到果然能遇到清淺。 袁彬拱手道:“文質給老夫人請安,驚擾了老夫人,文質今日來是為太后囑托,瞧瞧花園和涼亭,并問下人幾句話的。” 袁彬負責此案,說起話來毫不臉紅。 “此事簡單,讓……”孫顯瞧了一圈,姑娘們都低著頭,唯獨侄女孫怡然抬著頭,于是呵呵一笑道,“就怡然吧,你帶袁兄弟去后宅的花園和涼亭轉轉。審案子嘛,公差,不必避諱許多。” 袁彬五官俊美,流露著如雕刻一般分明的冷峻,眼神中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給人孤傲冷清又盛氣逼人的感覺,灑灑落落一站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孫怡然眸子似乎亮了亮,低聲道:“怡然遵四叔命,袁大人這邊請。” “有勞孫姑娘帶路。”袁彬沉聲道,“此案是清淺姑娘主理,清淺姑娘一道去吧。” 孫顯笑道:“都一道去,我也去!” 孫老夫人似乎依舊在字斟句酌回信,她吩咐道:“老四你老實些,后宅的事讓你媳婦跟著,你若是閑了替我抄幾卷經書去。” “母親提醒得是。”孫顯忙道,“兒子突然想起還有差事沒辦,兒子告辭。” 清淺抿嘴一樂,孫大人果然還是這么不著調。 孫顯夫人吩咐:“讓那日在場的丫鬟婆子,全部都到涼亭里頭,聽袁大人和聞姑娘吩咐。” 早有丫鬟前去傳命。 一群婆子丫鬟跟著三人前往花園,孫怡然在一側帶路。 孫怡然偷眼瞧了一回袁彬,才貌俱全的男子,性格沉穩不張揚,不由得芳心暗動,回首細聲細氣道:“袁大人,昨夜剛下過細雨,花園青苔路滑,當心滑倒。” “多謝孫姑娘提醒。”袁彬轉頭對清淺道,“青苔路滑,你走石子上頭些,我鞋跟厚實走泥土里不妨事。” 不必兩人并肩而行吧?清淺道:“袁大人跟著孫姑娘,我跟在袁大人后頭便是。” 一旁的孫怡然咬唇,分明是自己提醒袁大人的,袁大人為何提醒聞姑娘。 袁彬咳了咳道:“昨夜我仔細想了想,此案還有一個思路咱們可以選擇。” 清淺聽他說起案件,不再執泥于誰先誰后,并肩討論起了案件。 “我想來想去,昨日說的賜親……”袁彬咳了咳似乎在瞧清淺的反應道,“賜親感情不錯是好,但還是有些疑點……咱們不妨從馮元壽處著手……” 青鳶在后頭微微一笑。 清淺道:“我也是這么打算的,過兩日咱們去郡馬府見見郡馬,如何?” 袁彬笑道:“極好,我也是這個意思。” 孫怡然見兩人對自己熟視無睹,不由得回頭低聲道:“聞姑娘雖然在審案,但畢竟男女有別呢。” 清淺淡淡回了一句:“孫姑娘提醒得是。” “男女有別?”袁彬冷笑一聲道:“清淺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孫姑娘可還覺得男女有別?” 清淺和袁彬賜婚,并非人人都知曉,孫怡然是閨閣女子,從前與清淺不熟悉,不知道也是正常。 孫怡然驚了驚,面上帶笑道:“是怡然多慮了。” 如花的面容上有一絲嫉恨,為何這么好的男子,偏偏被眼前這女子得了。 粉黛和青鳶等在后頭撇嘴,孫怡然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敢和姑娘搶夫君。 粉黛更是得意洋洋小聲道:“咱們姑娘能殺人能放火,能當小姐能當丫鬟,會怕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哼,她給我們姑娘提鞋都不配。” 青鳶拉了她一把道:“別胡說。” 粉黛低聲道:“瞧瞧咱們姑爺,正眼都沒瞧孫怡然,偏她自作多情。” 袁彬和清淺來到花園,彼時依舊是四月繽紛,牡丹花依舊開得茂盛,大團大團的姹紫嫣紅,襯得天邊的霞光都失色了。 清淺一身綠裳在其中徜徉,覺得如同置身花海之中,不禁贊嘆道:“怪道人人說牡丹真國色,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孫怡然得意笑道:“可不是,我們孫府的牡丹可是京城一絕,這是當年先帝御賜的,多年下來成了京城一景。” 清淺如同蓮花,在牡丹中傲然獨立。 袁彬輕輕道:“世人覺得牡丹美,是因久不見蓮花。” 孫顯夫人帶了那日在場的人聚集在牡丹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