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清淺從此開始正式走入了自己的心中,篝火邊的她,桃樹林的她,荊釵布裙的她,錦衣華服的她,從此都鮮活起來,靈動起來,每一次深入認識她,都覺得她更淳厚,更深邃了一分。 袁彬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自言自語道:“我會好好待你,此生絕不負你的。” 正在出神發愣間,袁夫人帶著幾個丫鬟在門外道:“彬兒,聽聞你回府了,母親熬了你最愛的羹湯,擔心涼了特特送過來。” 袁彬忙收了癡笑的表情,開門道:“母親怎生親自過來了?” “你這孩子,辦差起來與你父親當年一樣,沒日沒夜的不顧身子。”袁夫人進了袁彬的屋子,微笑道,“外頭的飯菜怎能吃得習慣,我特特讓翠羽做了熱飯菜羹湯。” “兒子陪母親用膳。”袁彬吩咐小丫鬟道,“你去吩咐廚房再做幾道小菜。” 袁夫人笑看著袁彬,搖搖頭用寵溺的口吻道:“從小便不喜歡收拾屋子,瞧你褥子墊子都是上月舊的,書桌上的盆景也是干的,可見身邊缺了一個伺候的。” 翠羽忙依照袁夫人的話,帶著小丫鬟為袁彬收拾床褥和書桌。 袁彬笑了笑道:“昨日連夜辦了幾個差事,有朝廷的,有錦衣衛的,有東廠的,今日又去了詔獄,沒來得及收拾。” 袁夫人推出一個披金戴銀的丫鬟,笑道:“你都二十好幾了,當年沒娶親納妾是因陪著皇上為質,如今一切都平靜下來了,也應當想想成家立業之事了。這丫鬟我瞧了,眉清目秀是個賢惠機靈的,你收了在身邊吧。” 袁彬一愣,那丫鬟嬌滴滴行禮道:“蕙仙見過大人。” “不,不。”袁彬忙推辭道,“多謝母親厚意,兒子政務繁忙,沒有這個心思,恐耽誤了姑娘家,不必了。” “一個姨娘有什么耽誤不耽誤的。”袁夫人笑得和藹道,“你若是忙只管忙,得空了回來讓蕙仙伺候枕席,不得空蕙仙便陪著我做針線聊天都成。” 袁彬眼前浮現出清淺的模樣,似乎一切女子都不能入眼,搖頭再次斷然拒絕道:“兒子不喜歡她,若是有喜歡的人,必定會帶到母親跟前,請母親不要勉強兒子。” 話已至此,袁夫人只能微微嘆息一聲道:“是蕙仙沒有福氣,我兒自己注意身子,莫要太累,須知公事是辦不完的。” 袁彬忙領命道:“兒子知道了。” 蕙仙頗為委屈,眼中帶著不甘心的神色站在袁夫人身后,袁彬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上門求情 風和日麗,四月春風里燕子飛回,清淺坐在窗臺旁任由瑞珠擦松子油,粉黛捧著銅鏡照著傷痕。 瑞珠不停抱怨道:“青鳶這丫鬟,本說她這幾月沉穩了許多,沒料到還是如此毛手毛腳,跟著姑娘出去一趟居然傷了姑娘的頭,索性姑娘沒受傷,索性姑娘的傷口不甚明顯,否則夫人知道,豈非天大的不是。” 青鳶低頭道:“全是奴婢的錯。” “不干青鳶之事。”清淺對鏡瞧著傷痕,用劉海遮住笑道,“是我為了審案,用玉如意自己敲打的。” 瑞珠更加急了道:“姑娘是千金之軀,豈能為了審案件傷了自己。” 清淺吩咐粉黛放回銅鏡,嘆息了一聲道:“姑姑,并非完全為了審案,更多一層我是為了打醒自己。” 這一世剛重生時,自己對袁彬恨之入骨,覺得他是個十足十的小人,尤其是他入宮請求賜婚,讓馬氏為難自己,讓清淺這種情緒達到極致。 但接下來卻有了轉變,清淺也不記得這種轉變從何開始,或許是火海救自己之時?或許是得知他在凌府一直關注自己之時?又或許是在沙彌手中救下自己之時? 清淺閉著眼睛細細回憶,桃花林中的袁彬、太后宮中跪著說遵太后口諭的袁彬、以為自己受傷將自己扔床上的袁彬,一切一切如同他的名字。 文質彬彬,然后君子。 清淺嘆了一口氣,若是沒有前世多好! 可惜,這一世自己不得不打醒自己。 何為打醒,清淺并沒有明說。大抵是從此見面言笑如常,但心底卻有了一道明顯的底線罷。 燕子比翼飛過,點水互啄。 玉映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三姑娘,德安王妃前來拜訪,夫人請姑娘過去說話。” 德安王妃來了? 清淺蹙起眉,必定是為了德安郡主之事來的,人家已經上門了,豈能不見。 “為我換一件素色衣裳,德安王府有喪事呢。”清淺吩咐瑞珠道,“紅蕖姑姑想必陪著德安王妃一道來的,故人相見必有許多話要說,姑姑隨我前往吧。” 瑞珠陪著清淺到了上房,德安王妃正拉著母親楊夫人的手哭訴,叢飛燕在一旁端著茶水伺候。 德安王妃哭道:“楊夫人,德安死得冤枉呀,姓沈的小賤人仗著太后府的權勢,將玉如意直直往德安頭上砸,德安不治身亡……都是當母親的,楊夫人可知我的心都是碎的。” 事涉太后府,楊夫人不好說其他,只能安慰德安王妃:“王妃自己當心身子,莫要太過悲傷。” 德安王妃哭得更加悲傷了,道:“我的德安嫁過孫府才兩年,對孫府上下恭恭敬敬,孫府規矩大,壽兒雖然只是侄孫兒,卻要隔三日給孫老夫人請安,德安每次跟著過去,規規矩矩,不曾虧欠過半分禮節,孫府讓一個外頭的小賤人傷了德安的性命不說,還包庇小賤人,若不是我拼了性命進宮,姓沈的小賤人如今還逍遙法外呢。” 清淺停了停腳步,德安王妃對孫府頗多怨念,但對于女婿卻沒有絲毫怨言,依舊叫他馮元壽為壽兒呢。 清淺轉頭吩咐:“瑞姑姑,稍后你問問紅蕖姑姑,郡馬與郡主平日可和睦?尤其是郡主府上有個枝姨娘,與郡馬素日是個什么模樣?” 瑞姑姑忙道:“奴婢明白。” 清淺踏進內室,德安王妃一見她進來,親自起身拉著她的手哭道:“好孩子,我后悔呀,除夕第二日你勸我要德安平和些,好好和孫府姑娘妯娌們相處,我只當成一句戲言過耳便忘,誰料真被你說中了,德安這孩子……” “王妃身子要緊。”清淺吩咐紅蕖道,“勞煩姑姑和瑞姑姑帶著小丫鬟取熱水、帕子來。” 瑞珠會意,并紅蕖出了正房。 德安王妃拉著清淺道:“好孩子,我這心本是上上下下的,昨日太后吩咐由你和袁大人審案,我的心便安穩了一半,咱們是世交,你母親往日和我最好,你是我當年看著出生的,你必定會為德安討回公道。” 德安王妃對愛女的死耿耿于懷,一定要討回一個公道。 清淺不置可否道:“王妃放心,清淺必定查出真相,不讓死者含冤,不讓兇手逍遙法外。” 德安王妃自以為得了準話,面色稍稍減淡了哀傷,和楊夫人閑話了幾句告辭離開,離開前道:“清淺和袁大人定親是大喜事,上回未來得及準備添妝。” 一對玉盈盈的手鐲并一串珠圓玉潤的玉珠項鏈,添妝哪有如此珍貴的,德安王妃的意思很明顯。 清淺笑道:“這添妝太過珍貴,清淺愧不敢當。” 德安王妃摁住清淺的手道:“不瞞你說,這些都是我給德安留的,德安如今不在了,雅安如今還小用不著,你就和我的女兒一般。” 德安王妃說著淚水再次涌出。 清淺再三謝過道:“清淺多謝王妃厚意。” 德安王妃見清淺收了添妝,方才招呼紅蕖回府,瑞珠朝著清淺微微點了點頭。 等德安王妃走后,楊夫人感嘆道:“此事若是為難,回頭于皇后知會一聲,想法子推了這差事吧。” 清淺含笑道:“母親不必為我擔心,后頭還有錦衣衛呢。” 內心不知為何,清淺并不想推掉這差事,或許是為了和他見面? 不,清淺搖搖頭,自己是為了jiejie,為了真相。 叢飛燕遞了一盞茶給清淺道:“jiejie著實辛苦,先潤潤吧,午膳即刻便好,夫人特特吩咐熬了jiejie喜歡的竹蓀老鴨湯。” 清淺想起沈雨默的信函,忙搖頭道:“午膳我陪不了母親,飛燕meimei陪著母親用吧,我還需去一趟孫府。” “如今你比你父親還忙。”楊夫人笑著搖搖頭吩咐,“玉映,送羹湯和午膳去你三姑娘的院子,讓她獨自用罷。” 叢飛燕忙道:“玉映還要服侍夫人喝藥,我給清淺jiejie送去便是。” “如今怎還叫我jiejie?”清淺取笑道,“不該是我叫一聲嫂子嗎?” 叢飛燕日日和清汾一處相處,清汾若是發愣,她便陪著做針線,清汾若是傻笑自語,她便細聲細氣陪著說話,楊夫人等都十分喜歡叢飛燕,只等合適的時機向叢府提出定親。 叢飛燕大窘,臉色飛紅低下頭。 玉映和水碧同時撇了撇嘴角。 第一百零五章 送信 清淺出了聞府角門,春成的馬車似乎永遠在府門口候著清淺。 清淺上車吩咐道:“春成大哥,我去太后孫府。” 春成似乎很享受清淺的吩咐,精神一震道:“姑娘坐穩。” 清淺在馬車上聽瑞珠細細說起和紅蕖的對話。 瑞珠道:“奴婢問了紅蕖郡馬之事,郡馬馮元壽對德安王妃極為孝順,春日添衣,冬日送炭,親兒子也只能做到如此,不僅對王妃,便是對四歲的雅安小郡主也很好,王府內的下人甚至見過郡馬給雅安小郡主私下當大馬騎脖子上呢。” 粉黛贊道:“能讓小孩騎在脖子上,郡馬真是寵雅安小郡主,從小愿意讓我騎大馬的只有父親和哥哥。” 春成在外頭道:“我是被迫的。” 眾人撲哧笑了,粉黛不依要打哥哥,青鳶拉著她笑道:“姑娘在說正經事,咱們且聽瑞姑姑繼續說。” 瑞珠繼續道:“枝姨娘等四個姨娘是當年宮中的宮女,孫太后賜婚德安郡主后,賜了四個老成的宮女給郡馬,提前一年伺候枕席,枝姨娘是四個宮女中最不受寵的。” 粉黛笑道:“最不受寵的還能留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