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停云真心實意的表示理解：“我知道，祖母。”

    于是，祖孫兩個便手腳利落的收拾起來。

    待得甄停云把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這就起身去送甄老娘等人回去，道：“天色也是不早了，我這里都收拾好了，您還是趕緊帶著大jiejie和小弟回去吧，要不娘她在家里也要跟著擔(dān)心的。”

    甄停云才出生沒多久便被裴氏丟下，是甄老娘一點(diǎn)點(diǎn)的把她帶大的。也正因此，甄老娘這做祖母的還真沒與小孫女分開過。一開始還不覺著，這會兒她坐在馬車?yán)铮浦鴮O女站在馬車邊上，想著要有好些日子見不著人，心里就是又酸又澀的，難受的很。

    甄老娘實是舍不得，樹皮般的老手緊緊攥著小孫女纖細(xì)白皙的手腕，不禁道：“要不，咱們還是住家里吧？馬車什么的，祖母出錢！”

    甄停云見著甄老娘眼里的水光，亦是有些不舍，只是她心意已定，還是要勸甄老娘：“都是已經(jīng)定好的事，哪有臨時又改了的。”又叮嚀對方，“我之前與祖母說的話，您可不能忘了，要不然我在學(xué)里都不能放心的。”

    甄老娘含著眼淚一一應(yīng)了。

    祖孫兩個幾番惜別，這才在甄倚云還有甄衡哲的勸說下分開了。

    甄停云站在原地，目送著甄家馬車離開，然后起身回了屋子。

    說來，她今日來的也算是早，直到這會兒起身送了甄老娘等人離開，轉(zhuǎn)回屋里，這才見著屋里來了人。

    而且是一來就來了兩撥人。

    這屋子原就不大，來的兩個女學(xué)生又都是帶了人的，幾個人站在屋里，立時便把不大的屋子擠的更小了。

    不過，這兩撥人瞧著便不是一路人。

    左邊的一撥，一個身著錦衣，滿頭珠翠的婦人正拉著女兒站在一邊，支使著自家仆婦鋪床擦桌，聲音不高不低，卻是一直都沒斷的。正巧，她們挑的床位就是甄停云對面那一床。

    甄停云看那婦人打扮，猜測這家應(yīng)該是暴發(fā)戶一流的，有錢，但也僅僅只是有錢，目前還處于積攢底蘊(yùn)階段。

    右邊這一撥，也是一對母女，只是衣衫極是樸素，洗的都要發(fā)白了。女兒坐在一邊的床榻上，正看著自己的母親鋪床墊被子。

    甄停云只看了看，這便抬步進(jìn)去，便與右邊那個坐在床榻上的姑娘笑了笑：“那個，你坐的是我的床……”

    那姑娘生得清秀白凈，只是稍顯瘦弱，聞言臉上立時便浮起紅暈，慌忙的從床榻上站了起來，吶吶道：“對不起，我，我的床還在收拾，椅子也還沒來得及擦……我看你這邊已經(jīng)收拾好了，又沒人，就先坐下了。”

    甄停云擺擺手，拉了自己的椅子出來：“那你做椅子吧，也是擦過的。”她倒不是故意針對人，只是有點(diǎn)不大習(xí)慣旁人坐在自己床上。

    那姑娘紅著臉擺擺手，表示自己就不坐了，然后小聲道：“我叫錢滿月，‘今夜明珠色，當(dāng)隨滿月開’的滿月。還未請教jiejie大名？”

    甄停云隨口應(yīng)道：“我姓甄，甄停云。”

    見錢滿月的母親鋪床鋪的滿頭是汗，甄停云想了想，還是要問一句：“要我?guī)兔幔俊?/br>
    錢母聞言也跟著抬頭，連忙紅著臉搖頭：“不用不用，我這就收拾好了。”又有些局促，“你們坐著就好，我收拾一下，很快的。”

    錢滿月見狀，也連忙道：“娘，我?guī)湍惆伞！?/br>
    眼見著錢家母女兩個跟著忙活起來，甄停云便又坐回了自己床邊，一時兒竟有些百無聊賴，想著是不是要拿本書翻一翻。

    倒是甄停云對床的那個姑娘，她適才一直悄悄注意這頭，眼見著甄停云如今獨(dú)坐在床榻上，無事可做，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笑著走過來與甄停云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杜青青。”

    比起錢滿月，杜青青與杜母一般，皆是華服金簪，華貴非常。因她臉蛋圓圓的，雖稱不上白胖，但瞧著確實是比同齡的姑娘更加的圓潤，穿上一身大紅灑金的裙衫，笑起來時臉盤若銀月，尤其的喜慶。

    甄停云又把自己的名字說了一回：“甄停云。”

    如此，幾人也算是彼此通過名姓了。

    杜青青還與甄停云說了個自己才打聽到的消息：“這屋子大概只我們?nèi)齻€了——聽說有個姑娘家里出了事，來不了，她這床位就空下來了。”

    這倒是個好消息，四個人一屋子原就有些擠，少了個人倒能空出些位置來。

    杜青青還道：“你要是東西有多的，可以放在那張床上——反正也沒人。”

    甄停云倒沒有那么多的東西，就擺了擺手：“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杜青青便點(diǎn)點(diǎn)頭。

    正好杜家那頭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眼見著杜青青還有好些東西，杜母便叫人把能塞柜子的都塞柜子里，連那個空著的柜子也被征用了。塞完了兩個柜子，還有剩的，那就堆在那空著的床位上，如此才算完了。

    另一頭的錢家母女帶的東西倒是不多，鋪好了床鋪，擦完了座椅，將東西往柜子里一塞也就完事了。

    眼見著天色不早，錢母和杜母也不好久留，只得各自抓著女兒叮嚀了幾句，這才先后離開。

    倒是一間屋子的三個姑娘，彼此見過、彼此認(rèn)識，這就約著一起去飯?zhí)贸酝盹埩恕?/br>
    順道，三個人又去看了一回盥洗的小間，考察了一下環(huán)境。

    杜青青瞧著富貴，倒也不是特別挑剔，看過后還拍著胸脯松了一口氣：“這盥洗間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幸好住校的人也不多，我們這一排三間屋子，一共十一個人……”說著說著，又覺著十一個人分著用兩個盥洗間，實在是有些擠了。

    錢滿月小聲安慰她：“我瞧挺好的，尤其是干凈。”頓了頓，錢滿月又細(xì)聲細(xì)氣的道：“我家六口人，用的盥洗間還沒這大呢……”

    聞言，杜青青看著錢滿月的目光就有些同情了。

    錢滿月臉上泛紅，低著頭，細(xì)白的指尖絞著衣擺。

    甄停云便適時轉(zhuǎn)開話題，說道：“這時候過去，不知道飯?zhí)眠€有好菜沒？”

    杜青青聞言，倒是又顯擺起自己聽說的消息：“我聽人說，女學(xué)里養(yǎng)了許多豬，咱們飯?zhí)美锍缘呢irou也都是這么來的呢………”

    養(yǎng)豬這事，甄停云也聽楚夫人說過，不過她可不覺著女學(xué)里養(yǎng)的那么些豬禁得住日日這樣吃，至多也就是像楚夫人說的，拿飯?zhí)玫氖ｏ埵２巳琊B(yǎng)幾只豬，年末考試時殺幾頭豬，正好能分給學(xué)里的學(xué)生。

    不過杜青青有意顯擺，甄停也沒刻意揪人家錯處，便笑：“那我可得打份rou菜嘗嘗味道。”

    幾人這樣說笑著去了飯?zhí)谩?/br>
    因著入學(xué)已交過錢，女學(xué)生在學(xué)里的飯?zhí)贸燥堃彩遣槐鼗ㄥX的，錢滿月見果真還有葷菜，連忙跑著去打，打了許多，碗里都要冒尖兒方才收手。

    甄停云提醒她：“這么多，要是吃不完就得倒了，也是可惜。”

    錢滿月又臉紅了，吶吶道：“我家很少吃rou的，每回吃rou都得緊著我?guī)讉€弟弟，我就只能喝點(diǎn)兒rou湯。現(xiàn)在看著這些，我就有些忍不住……”

    杜青青見她總這樣臉紅，不由也笑：“想吃就吃唄，這有什么好臉紅的？”

    錢滿月被她說得臉上更紅，因她生得白凈，一低頭，連脖子帶耳根都紅了。

    甄停云也十分合群的跟著笑了笑，沒有說話，心里倒是對自己這兩個同屋的同學(xué)有了些了解：瞧著精明的未必真精明；瞧著傻的也未必真傻。

    看樣子，便是住到女學(xué)里，只怕也沒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清凈自在。

    當(dāng)然，這里沒有甄倚云，只這一點(diǎn)就是很好了。

    第57章 今日正當(dāng)選課

    畢竟是以后要住一個屋的，三個人雖是初見面，彼此還是有意親近的。

    等到一起吃完了飯，幾人對于彼此也算是有了些了解，說起話來也不似一開始那樣生疏，融洽了許多。

    大概是第一次離家，來到了陌生的環(huán)境里，等到晚間眾人輪著洗漱后，吹了燈，躺在床榻上時都有些睡不著。

    甄停云想了想，側(cè)頭靠在枕頭上，嗅了嗅被褥間熟悉的香氣，這就閉著眼睛回憶起自己才看過不久的算學(xué)書。因她在算學(xué)上一向不大好，這么一想，果真是醞釀出了些許的睡意。

    倒是錢滿月和杜青青，這兩人睡不著，精神也好，便隔著橫在床榻中間的長案，小聲的說起話來。因怕驚到甄停云，這兩人原還是小心的壓著聲兒，只是，說著說著，見甄停云這頭沒出聲，只當(dāng)她是不在意又或是睡著了，兩人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甄停云對此倒是不大介意——記得在鄉(xiāng)下老家的時候，夜里總是不會太安靜的，要么哪家的孩子哭，要么哪家的夫妻吵架，要么哪家的寡婦扯著嗓子罵人，就連誰家狗被行人驚起來了也能狂吠一陣兒……總之，她這十多年都過來了，早就養(yǎng)成了忽略外部聲響的習(xí)慣。

    只是，錢滿月和杜青青兩人說的那些話，甄停云迷迷糊糊間還是不可避免的聽進(jìn)去了一些。

    杜青青這人有點(diǎn)兒商人家里出來的小心思小機(jī)伶，可她顯然是家里嬌養(yǎng)出來的姑娘，還真沒什么壞心思，又是個直腸子，說起話來也是十分直接，就是有點(diǎn)兒嬌氣，還有就是愛炫耀愛顯擺，說胡話直接了些。

    當(dāng)然，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其實也挺容易，便如眼下，杜青青這心直口快的，這才說了幾句，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家的情況都給說了個差不多。

    杜父原是鄉(xiāng)里貨郎出身，后來拿著杜母的嫁妝做起了生意，生財有道，漸漸也成了地方上的大商人，如今連京里都有她家的綢緞鋪子。最難得的是，杜父與杜母夫妻感情一直很好，這些年不僅杜家生意興隆，便是杜母也先后的生了三個兒子，只把一脈單傳的杜家都給帶的興旺起來。誰知，杜母這都年過三十了，竟還老蚌含珠的生了個小閨女，也就是杜青青。因是小閨女，杜父杜母都疼女兒，就連上頭三個兄長也待這個小meimei十分疼愛親近。

    杜青青出生的時候，杜家生意已是不小，杜父是個有眼力有遠(yuǎn)見的，瞧著女兒聰明伶俐，很有些天資，自然寄望極深，不僅早早的就給請了女先生讀書識字，還花了重金請那京中出名的教養(yǎng)嬤嬤來。也正因此，杜青青方才能夠考上京都女學(xué)。

    其實，杜家真不缺錢，京里也有好幾處的宅子鋪子，只是杜父杜母都沒正經(jīng)念過書，心里都覺著女學(xué)是清貴地界兒，想著自家雖有錢可自來商賈低賤，不得旁人看重，還是得叫女兒住到女學(xué)里，如此也能多認(rèn)識些人，多結(jié)交些人脈，便是于自家生意無益，可對女兒日后還是很有好處的……

    錢滿月聽著杜青青說的這些話，忍不住就小聲感慨：“你爹你娘待你真好。”

    提起這個，杜青青也是很有些得意，忍不住揚(yáng)起唇角，哼哼道：“那當(dāng)然！”

    錢滿月一時沒了聲。

    不一會兒便聽見她抱著被子，低低的哭了起來。

    杜青青聞聲，不由也是嚇了一跳，連忙道：“你，你怎么了？”

    錢滿月小聲道：“我家六口人，我爹我娘，還有我和我三個弟弟，我最小的弟弟才只兩歲呢………家里這么多人，偏我爹又沒個正經(jīng)營生，我娘給人漿洗衣服也賺不了許多錢，家里都快揭不了鍋了。來這之前，我連rou湯都是好幾個月沒喝過了……”

    說著說著，錢滿月又低低的哭了出來，聲音又輕又軟的，聽著就難受極了：“我，我上女學(xué)的錢都是我娘去外頭借來的，為了這個，我娘還被我爹打了一頓。如今也不知家里怎么樣了……”

    杜青青聽著，更是同情，連忙低聲安慰。

    接下來就是錢滿月的訴苦聲以及杜青青的安慰聲。

    甄停云只隨意聽著，不一時便困倦起來，閉眼睡了過去。

    大概是有些認(rèn)床，也可能是屋里有旁人，心里始終警醒著，甄停云這一覺睡得并不是很沉，第二日一早便醒了。醒來時，外頭天色還有些暗，天邊只一點(diǎn)兒魚肚白。因為她的床位臨窗，光線倒還是有的，甄停云輕輕的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就著這么一點(diǎn)兒光線，正好能夠看見對床的杜青青還有另一邊的錢滿月——她們兩人昨晚上大概是說話說到很晚，如今都還睡得正沉。

    因為怕吵醒這兩人，甄停云盡量放輕動作，輕手輕腳的將昨晚上疊放在枕邊的衣裙給自己換上。

    說來，玉華女學(xué)和京都女學(xué)這兩所女學(xué)給女學(xué)生發(fā)的裙衫，雖然都是上衫下裙，可顏色上還是不一樣的。似玉華女學(xué)，甄倚云每日里都是穿著藍(lán)衫白裙，偶爾配上絲絡(luò)，顏色極清極雅；如京都女學(xué)，甄停云收到的就是紅衫白裙，這顏色堪稱鮮亮，穿在身上倒很有些女孩家的驕嬌氣。

    而且，兩所女學(xué)的裙衫上都是繡了女學(xué)標(biāo)志的，雖不起眼可若仔細(xì)看還是能看出來的。

    甄停云換好了衣裙，這便去柜子出，端了臉盆等物出來，去了外頭的盥洗間洗漱。

    這會兒說是早，其實也不是沒有比甄停云起的更早的。甄停云出門時，還看見一個與她一般，穿著紅衫白裙的高瘦姑娘已是收拾整齊，此時正倚在回廊邊上，就著外頭那點(diǎn)兒晨光看著手頭的書卷。

    見著甄停云端著水盆出來，那姑娘便與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接著低頭看書。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空氣總是濕潤且清新的，吸入肺腑，令人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甄停云心里暗道：這里的學(xué)習(xí)氛圍到底比家里好些，真說起來有吃有喝有住的，也不算是很艱難了。她心情好，動作也輕快，洗漱過后便往屋里去，瞧著時間不早，怕屋里兩人遲到便又叫了幾聲。

    錢滿月先被叫醒，然后又叫杜青青，一時兒屋里兩個姑娘你說我笑的。

    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聲音輕軟脆嫩，說笑時好似鶯啼鳥鳴，便是原本安靜的屋舍也因此而顯得輕松愉快起來。

    甄停云等著這兩人換好了衣服，這才打開窗戶，拿了本書坐在床邊翻看，嘴里道：“先別說話了，趁著盥洗間沒什么人，先去洗漱吧。等等我們一起去飯?zhí)贸栽顼垼瘸赃^了早飯就得去選課了。”

    昨天入學(xué)的時候，甄停云便大致的了解過了。這開學(xué)后的第一天其實還是比較寬松的，上午是選課，下午是走流程拜見一下自己所選課程的老師，領(lǐng)取各門課程的書冊，再根據(jù)自己情況抄一下課表，準(zhǔn)備下第二日上課所需的東西。所以，第二天才是女學(xué)正式上課的日子。

    不過，除了經(jīng)史、禮儀這兩門是每一位女學(xué)生必學(xué)的課程外，其他選課的人數(shù)都是固定的，這要是去的晚了，好的都被人家挑去了，能選擇的余地就小了——這就是甄停云把錢滿月還有杜青青兩人叫起來的原因，畢竟是一間屋子的，能順手叫一聲自然還是要叫的。

    果然，不一時，杜青青和錢滿月便已洗漱收拾完了，杜青青講究些，洗漱過后還要拿出香膏，對著往臉上抹一些。

    錢滿月瞧著有些羨慕，不由的便看了好幾眼。

    杜青青原就財大氣粗，也不是個小氣的，見狀便把自己用過的、還剩下大半盒的香膏往錢滿月處一推，道：“你要用嗎？這個給你吧，反正我還有呢……”

    錢滿月羞紅了臉，忙低下頭，小聲道：“謝，謝謝你。”

    杜青青也笑了笑，自己另取了一盒新的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