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圣光的信徒，圣騎士自然是不可能被準(zhǔn)許進(jìn)入元素之靈的祭壇的。他原本想要留在原地等待，但薩爾向他提出了一個邀請。

    “你可以與我待在一起。”獸人誠懇的說，“來看看我的族人們是怎么生活的吧，朋友。”

    艾伯特欣然接受。一方面是出于他的好奇心，一方面也是為了薩爾聲音中細(xì)微的緊張。

    他原本以為自己出現(xiàn)在獸人面前時會遭到激烈的敵視。但沒有。他能感受到那些充滿敵意和警惕的目光，但也僅此而已。霜狼獸人們選擇了避開他們而不是發(fā)起挑戰(zhàn)。這讓他十分驚奇。

    “我以為獸人都是非常……熱血的呢。你懂我的意思吧？”當(dāng)他們平安無恙的穿過營地，最終坐在篝火邊的原木長凳上的時候艾伯特這么說。

    薩爾回了他一個笑容。

    “但總得有休息的時間啊。”他說。

    圣騎士若有所思。

    “看來狄寧說的沒錯，你打了漂亮的一仗，伙計(jì)。”

    “或許，但不會是最后一仗。”

    “我認(rèn)為你無須擔(dān)心。看看他們的態(tài)度。我相信如果我不在這里的話，一定會有人上來和你搭話的。”

    薩爾抬頭看了看周圍，內(nèi)心希望艾伯特說的是對的。但他最后只是嘆了口氣。

    “也許吧。但我還有很多時間和他們相處。而和你們……”則不多了。

    艾伯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他們即將分別，而何時能夠再見卻是個未知數(shù)。如果是普通的朋友，他大可以寫信或者邀請對方前來做。但在薩爾的問題上則都不好使。如果命運(yùn)稍微殘忍一些，這一次大概就會是永別。

    “我們……”他有點(diǎn)躊躇，“還會再見面的，對吧？”

    “當(dāng)然，”薩爾肯定道，“別忘了我和布萊克摩爾還有賬要算呢。”

    “啊，那你可要抓緊時間做準(zhǔn)備了。”艾伯特微笑道，“想和他算賬的可不止你一個呢。”

    “這么說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圣騎士攤了攤手。

    “你知道他原本的打算吧？用獸人俘虜來顛覆這個王國。我把這件事寫到了布蘭德帶去王城的那封信上。雖然沒有切實(shí)的證據(jù)不能拿他怎么樣，但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父親已經(jīng)容忍他很久了，是時候給他點(diǎn)苦頭吃了。”

    “而等他手忙腳亂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看向薩爾。

    獸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爽朗的笑道：“那就該輪到我了！”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艾伯特很喜歡這種感覺，這讓他能夠深刻的感受到他們之間堅(jiān)實(shí)的友誼，這種默契無間的合作讓敵人也變得不足為懼了。曾經(jīng)他只能在白銀之手的同僚身上感受到這種彼此支撐的感覺，但比起只見過幾次面的圣騎士們，一直和他并肩作戰(zhàn)的狄寧和薩爾所帶來的安心感更加強(qiáng)烈。

    當(dāng)你知道總有一個人站在你身后，你就會放心的大步向前。

    “我會仔細(xì)的注意敦霍爾德的情況。”薩爾保證道，“那你們接下來的打算呢？”

    “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我們要去斯坦索姆。狄寧說詛咒教派的老巢在那里，他們正謀劃著一件大事。”

    “而你們要給他們搞破壞。”薩爾笑道，“真希望我也能在那里。在塔倫米爾我可是跑夠了，這次應(yīng)該換成他們了才對。”

    “當(dāng)他們像兔子一樣狂奔的時候，我會記得告訴他們這還有你那一份的。”

    “那就好極了。”

    薩爾還想說什么，但就在這時，沉悶的雷聲滾過了天際。他們一起抬頭，發(fā)現(xiàn)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烏云徹底覆蓋。周圍的光線飛快的暗了下來，陰沉的仿佛暴雨的前奏。

    “我還以為這地方只下雪呢。”艾伯特驚奇的說。

    “不管雨還是雪，我們恐怕得找個地方……”薩爾說了一半就止住了話頭，緊緊的盯著一個方向。

    艾伯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一處云層中驟然炸出一連串的閃電，徑直劈向了下方的山峰。他們同時感覺到了地面輕微的震顫，石子都被震得跳躍起來。接著又是一波閃電，照亮了越發(fā)陰沉的天空。

    這么密集的閃電顯然不可能是自然現(xiàn)象。艾伯特心里驟然升起了不好的預(yù)感。

    而反應(yīng)更快的薩爾已經(jīng)急促的開口喊道：“那是狄寧和德雷克塔爾的方向！”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無須商量就一同朝著那個方向趕了過去。

    ***

    當(dāng)他們爬到山脊上的時候，周圍的變化越發(fā)劇烈了。頻繁的雷鳴聲近在咫尺，腳下的地面劇烈的震動著，迎面而來的狂風(fēng)凜冽的如同刀割一般，斗篷上立刻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變化是時斷時續(xù)的，而平靜的時候更多一些。艾伯特，薩爾和其他幾個跟來的獸人正是借著這樣的機(jī)會才得以靠近。

    在路上他們找到了德雷克塔爾的小隨從帕卡。年幼的獸人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在族人的安撫下才平靜下來。但他也說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告訴他們德雷克塔爾派他回到營地去找外來者。

    一定是狄寧出了什么事。艾伯特和薩爾越發(fā)的肯定這一點(diǎn)。簡單的交談后獸人們同意帶著帕卡回到營地，而由他們兩個趕上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并不容易。隨著他們的靠近，仿佛整個世界都狂亂了一樣。如鞭子一樣的狂風(fēng)甚至在薩爾裸露的皮膚上抽出了血痕，艾伯特則差點(diǎn)因?yàn)橥蝗槐浪牡缆范は律饺ァｉW電在頭頂狂舞，幸好沒有落到他們的頭上。兩個人幾乎是手腳并用，摸索著爬上了山頂。

    “德雷克塔爾！”薩爾用胳膊遮在眼前，這才敢稍稍睜開眼睛，但還是什么都看不清。盡管他已經(jīng)竭力，但聲音剛一出口就被狂風(fēng)吹散了。

    值得慶幸的是，一個強(qiáng)有力的聲音徑直傳進(jìn)了他們的耳朵里：“到這兒來！”

    薩爾拖著艾伯特挪動了過去。走了幾步之后，他們仿佛穿過了一面無形的屏障，然后回到了正常的世界。狂風(fēng)消失了，地面穩(wěn)固了，雷鳴聲也小了許多。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直起腰睜開了眼睛。

    德雷克塔爾背對著他們站在前方，高舉著雙臂。薩爾之前見過的那個衰老的獸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強(qiáng)大的薩滿。幾乎rou眼可見的力量從他的身體中迸發(fā)出來，將外界的動亂全部攔在身前。薩爾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心中升起的敬畏讓他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薩爾，問問他狄寧現(xiàn)在在哪里。”艾伯特更關(guān)心的是這個。

    用不著翻譯，德雷克塔爾聽懂了他的通用語。他張開一只手，指向了前方：“在那兒。”

    “你的意思是……”

    “你們的那個朋友，”德雷克塔爾沒有轉(zhuǎn)頭，“我還以為他是個戰(zhàn)士。”

    這下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你說這都是狄寧造成的？”薩爾難以置信的說道，“可他的確是個戰(zhàn)士！我從未見到他用過劍和弓以外的方式戰(zhàn)斗！”

    “那我在對抗的是誰！”德雷克塔爾不耐煩的咆哮道。

    “等等，他為什么要這么做？”艾伯特問道。這種驚人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價同樣高昂，就算狄寧把德雷克塔爾視為了敵人，他又為什么要用這種費(fèi)力的方式？

    薩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迷惑。

    “我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儀式也毫無問題。但突然就都變了。這片區(qū)域所有的元素都暴亂了。我呼喚元素之靈，但它們始終保持著沉默。我只能盡力加以安撫，但正如你們所見，情況依然在逐漸變糟。”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沒有向元素之靈發(fā)起請求！但他確實(shí)對元素產(chǎn)生了影響，或者更多，在命令它們。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事！”

    “幸好他并不是沖著我來的。這力量太過分散了。我想他一定是失控了。但這不奇怪，凡人怎么可能像元素之靈那樣使用元素的力量？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消耗！”

    “最后他會怎么樣？”

    “會死。”德雷克塔爾直白的說，“不過在那之前，這份失控的力量也有可能把我們?nèi)珰⒘恕！?/br>
    “那么我們必須阻止他！”艾伯特?cái)蒯斀罔F的說。

    “當(dāng)然，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把你們叫來的。”

    “你打算怎么做？”薩爾問道。

    “我不太確定，但說不定你們可以喚醒他。”德雷克塔爾沖著天空張開一只手，“薩滿和元素之間有著強(qiáng)大的鏈接，我能感覺到其中的憤怒和痛苦。元素帶給他的負(fù)荷讓他痛苦，痛苦讓他憤怒，而他越憤怒，元素就越失控，他的痛苦就越深。你們得讓他平靜下來。否則我們只能等到他死。”

    “不會有那個‘否則’的。”艾伯特堅(jiān)定的說，“我去帶他回來。”

    “還是讓我去吧。”薩爾向前一步，“我比你強(qiáng)壯。”

    “但我有圣光的力量。”圣騎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覺得圣光能夠讓狄寧冷靜下來——而腦震蕩的效果大概就沒那么好了。”

    ***

    他不是沒有受到過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那種在神經(jīng)中樞上磨刀的感覺他很熟悉，并且也忍耐的了。

    但這一次不一樣。

    仿佛有人在用什么東西吸走他的大腦，思維，意識和所有的液體固體都攪成一團(tuán)最后完全被抽空。然而在一無所有之后那股吸力仍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壓榨著他，從這具身體里一根一根的抽出神經(jīng)束，血管和骨骼。

    他疼的想要大聲嚎叫，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fā)出聲音。甚至連思考的能力都已經(jīng)喪失了。除了疼痛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他憤怒的抗?fàn)幹鹬鴮篃o形無狀的敵人，但這毫無用處。他越憤怒，那股吸力就越強(qiáng)，他越抗?fàn)帲眢w就越虛弱。

    就在不斷的惡性循環(huán)中，他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什么聲音。但太微弱了，轉(zhuǎn)眼間就消失不見，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聽到了這個聲音。

    但是吸力突然減緩了。就像洶涌的大海上起伏的波浪。那個聲音沖破了混沌的迷障，像一束日光一樣照射進(jìn)來。

    “狄寧！”

    日光帶來了溫暖，稍微緩解的疼痛讓他恢復(fù)了一小部分思考的能力。他終于能夠理解那聲音的含義了。

    狄寧……是我。那么叫我的人又是誰？

    他不知道，但這個聲音似乎是來幫他的。于是他努力去聽，去理解。

    “放松……相信我…冷靜……”

    這聲音太過模糊，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怎么能夠放松？怎么能夠冷靜？他在和敵人做抗?fàn)帲?/br>
    但那個聲音反復(fù)的重復(fù)著，絮叨到了令人厭煩的地步。最終他妥協(xié)了，雖然并不知道為什么。

    他警惕的稍稍放松下來，發(fā)現(xiàn)吸力并沒有進(jìn)一步增強(qiáng)。于是他試探著，慢慢的平息下自己的怒火。吸力隨之降低，最終在他徹底放松之后，他所對抗的力量也消失了。

    來不及去疑惑或者思考，寧靜的黑暗就徹底籠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