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第58章 佛手酥(二) 這個點兒的尚食局正是最忙的時候,謝毓進去的時候,到處都是蒸汽騰騰的,菜碰到油“呲”地一聲,散發出一股鮮香。 戚槐不知道去哪了,好在有小宮女看謝毓面熟,又穿著大宮女的宮服,便給她騰了個灶臺出來。 謝毓沒看到戚槐,還挺松了口氣的。 也沒什么,就是解釋起來麻煩——畢竟南巡前她跟淮陽還是死敵關系,現在倒是兩廂和諧地一起過來了,怎么看怎么奇怪。 謝毓從旁邊的麻布袋子里將白面挖了些出來,回頭問淮陽:“老佛爺可有什么愛好的吃食?” 淮陽想了想,說:“本宮不大確定,不過,佛手酥——你會做么?” “能做甜口的,跟潮汕那邊的不大一樣。”謝毓說,“可以么?” 淮陽像是有什么別的話要說,但最終還是說道:“可以,你做吧。” 謝毓便挽了袖子,問人要來綢帶將袖口扎住了,束緊了頭發,然后把剛在挖的白面均勻攤到案臺上,在正中間中間挖出個三只手寬的孔來。 在中間的孔中放雞蛋和糖,上手攪拌,微微溫熱的蛋液慢慢地把糖化開。 待白糖全部融化在蛋液中了,便慢慢加油和水,用薄板將白面堆到中間,像是炒菜搬切拌幾下,然后用力揉捏。 白面被水和油粘連在一起,在菜籽油的清香中,變成了光滑軟韌、微微發黃的一團。 謝毓將面團丟到木盆中蓋上濕潤的紗布,然后用白面和寬油放在一起攪拌,做成油酥。 大鍋中倒入白面,用大火快速翻炒,直到面香味被炒出來。 同時將黑芝麻和花生粒搗碎,和炒好的面粉拌在一起,加水和糖,再加一點鹽巴提味,接著揉成濕潤的餡料團。 等面團稍稍變軟,便切成小濟子,包上一小塊油酥,卷為花型,用搟面杖搟開,包上餡料,搟成牛舌狀。 用刀在前段切四刀,將五條面卷起,便成了個惟妙惟肖的佛手。 謝毓的手一直沒有停過,一拉,一推,一卷,就跟臺精確的儀器似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精準的線上,不差毫厘。 淮陽在旁邊“嚯”了一聲,驚嘆道:“你這手藝,可真是了不得。” 謝毓朝她笑了笑,手上不停,將個蛋黃打碎了,拿細毛刷子刷在“佛手”的手背上,撒上芝麻,然后放入加好炭火的吊爐中烘烤。 初秋還有點余熱,這么一會兒,她已經出了點薄汗。 “你學了多久?”淮陽靠在案臺旁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謝毓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云淡風輕地說:“八年。” 淮陽哼道:“你這樣的,就算在家里躺著都能嫁個好夫婿,干什么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謝毓將袖子上的系帶解開,說:“小時候跟人約好的,一時沖動就學了,也不知怎么的就堅持了這么多年。” “是個傻的。”淮陽不知是感慨還是譏諷地說道,頓了一下,忽然又一驚,“你說八年?” 謝毓:“?” 淮陽按耐下好事者看熱鬧的激動,問道:“那個跟你做約定的人,年歲幾何,長什么樣?” “奴婢不大記得了。”謝毓說,“大約是個半大少年,似乎不大愛出門,也不知道叫什么。” 淮陽:“……” 淮陽深呼吸了一口氣,說:“你可知道,八年前太子爺曾經到江南去養過一年病?” “這事情別人還真不一定清楚。”淮陽轉念一想,又說道,“本宮還是某次無意間聽到的,貴妃那邊瞞得很緊,太子爺少年時一直深居簡出,母后都是太子爺回宮后才得到的消息。” 她沒說當時胡皇后有多懊悔沒趁機下手,但謝毓也無暇來注意這些了,她腦子里就像是煙火爆開,炸得到處都是。 如果那個少年是太子爺…… 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為什么貴妃娘娘會找上她、為什么太子爺會對她另眼相看。 “被驚呆了?”淮陽見謝毓愣愣的樣子,噗嗤一笑,“宋衍這人還真是個狐貍,本宮猜他早就知道了,還瞞著你,要叫你自己發現。” 謝毓嘟嘴道:“他怎么能這樣?” 虧她還一直戰戰兢兢的、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引起太子爺注意,連喜歡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 她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 原來他們這么久之前就認識。原來他們的緣分已經持續了八年。 吊爐里冒出了芝麻和花生的香氣。謝毓美滋滋地打開了吊爐蓋子,將佛手酥拿出來,道:“奴婢謝過公主殿下了。” 淮陽本來還看熱鬧不嫌事大,以為謝毓會去跟太子爺鬧騰——她雖說現在要跟宋衍合作,但也不介意偶爾給他添個無傷大雅的小堵,以報過去之仇——卻沒想到這人反而更開心了。 她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不懂這些滿心情情愛愛的人。 “真是傻子。” 她想。 * 佛手酥送過去的時候,太后還沒午休完。 太后的大宮女讓謝毓先退下了,淮陽便一邊抄經,一邊等太后起來。 整整抄了半個時辰,太后才有了動靜,又梳妝了半個時辰,才見到人影。 “淮陽見過皇祖母。”淮陽忙起身攙住太后,將她帶到椅子上,然后給她倒茶。 太后看了眼旁邊的食盒,說:“這就是那個丫頭做的?” “是。”淮陽說,“皇祖母不然用一塊?淮陽看著,倒是十分香甜的樣子。” 太后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面上沒什么表情。淮陽便很主動地打開食盒,捧了塊酥餅出來。 雖說已經冷了,但香味并沒有流失,蓋子打開的瞬間,鮮甜的香味就逸散開來,讓人精神一震。 太后看著有了些興致,拿帕子襯著手,接過點心。 “是佛手酥?”她神情有些復雜,“你這丫頭,倒是機靈。” “淮陽不過是覺得皇祖母一心禮佛,這點心比較符合時宜罷了。”淮陽眨了眨眼睛。 太后沒說什么,只是捧著點心,咬了一口。 剎那間,堅果的香味伴融化在了口中。酥皮香脆,內餡軟糯,滿口的甜味。 “沒加五香。”太后愣了一下,說,“這也是你教的?” 說罷她自己也搖了搖頭,說:“當哀家沒說吧。” 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的,除了她早夭的孩兒。 ——“母后,這是什么點心呀,真好看!” ——“母后,為什么要加五香,兒臣想吃只加白糖的……” ——“那等胥兒病好了,母后給胥兒做了吃,好不好?” 然而,她的兒子終究沒吃上不加五香的佛手酥。 太后閉了下眼,掩飾住自己微紅的眼角。 “你不必再來了。”太后打開了經書,說道。 淮陽一驚,想問為什么,但最終沒有開口。 她朝著太后一拜,平靜地說道:“那淮陽便告退了。” 淮陽最后看了太后一眼,隨即轉身,向外面走去。 快走到門外的時候,她聽到了太后少見的,明顯蒼老的聲音: “沈家,會站太子的隊。” “你放心出嫁吧。” 第59章 當年 “怎么了,今天這么早過來?” 宋衍回正殿的時候,就看到謝毓趴在榻上,在對著梁柱的一角發呆。 她忽然一下聽到宋衍的聲音,跟受驚的兔子似的,整個人都炸了一下,隨即不自然地紅了臉,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面前的男人。 宋衍一挑眉,坐到她旁邊,握住謝毓的一只手,說:“干了什么虧心事了?” “……才沒有。”謝毓嘟囔道,隨即突然有了底氣似的,坐起來挺直腰板道,“殿下有沒有什么瞞著奴婢的?”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頭半是懷疑半是激動,亮晶晶的,像是有光照在里面,然后被兩倍地發射出來。 宋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說:“……沒。” “騙人。”謝毓板著臉說,隨即笑了出來,單刀直入,“奴婢都知道啦——關鍵詞,‘八年前’。” “你怎么知道的?” 宋衍看上去驚訝地真情實感。 “……奴婢又不傻。” 謝毓撐著腦袋,斜斜地看著宋衍,眼里頭促狹的意味濃重至極。 “若不是淮陽殿下告訴奴婢——”她嘟嘴道,“說不定要被您瞞一輩子呢。” “本宮不是那個意思。” 宋衍將她抱在了懷里,笑了一下,說:“怎么會瞞你一輩子呢,說實話,本宮巴不得你馬上記起來。” “只是這事情由本宮自己來說終歸不好,于是只能等你自己發現了。” 確實,當初宋衍什么都沒付出,謝毓卻是傻傻地學了八年點心,說起來,還是宋衍欠了謝毓的。 ——雖說這話有道理,但謝毓并不愿意多想,只想借著這難得的機會撒個嬌,便佯裝生氣,轉過頭去不理人。 宋衍戳她一下,她就輕輕“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