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皇后成功讓淮陽變得驕縱,也成功讓她脫離了皇帝的喜好。 每當看到淮陽那張盛氣凌人的臉,皇帝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胡皇后,以及胡皇后背后妄想掣肘他的胡家。 于是不知不覺得,他對這個女兒失去了耐性,只是礙于皇后,無法發作罷了。 淮陽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她今年已經十七,原來以為自己這么大還未招駙馬是因為皇帝寵愛她,想在身邊多留幾年,但現在看來,不過是皇帝不像讓她駙馬的家族成為胡家的助力罷了。 淮陽低下了頭,一向鼻子朝天的她,居然有種少見的頹喪。 她苦笑了一下,心道,果然皇帝心里,怕是只有太子才算是他的兒子。 皇帝的視線冷冷地打在了她的臉上:“淮陽,還不謝恩?” 淮陽手中的酒杯落到了她自己的裙子上。她張口,想讓香椿給她擦,卻想起香椿還沒回來。 她像是失了魂一般,一動不動。 . 白芷大早上的就被謝毓拉了起來,正打著哈欠配她去藥房抓藥。謝毓不愧是干了這么些年的活兒,昨夜一碗姜湯下去,又好好地睡了幾個時辰,竟然一點風寒都沒染上,天還沒亮,就很有精神地準備給太子爺熬一碗養胃的湯。 “聽說淮陽公主因為殿前失儀,被皇上禁足了。” 白芷幸災樂禍地跟謝毓將她睡著之后發生的一連串大戲:“你不知道,胡皇后在太極殿外跪了一夜,也沒讓陛下回心轉意。” “胡相回去就稱病了,怕是年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點卯。” 她一頓,話頭一轉,問道: "阿毓,你說皇上為什么這么偏愛太子爺啊?" 她斜了白芷一眼,說道:“原來是誰跟我說別多講貴人的事情的,真不怕隔墻有耳么?” “又不是說壞話咯。”白芷撇嘴,眨巴著眼睛看著謝毓,“不過照你的意思,是真的知道什么呀?” 謝毓:“......不過是有些猜想罷了。” 她目視著前方,沒看白芷,沉吟著說道:“我覺得,皇上不是本來就偏愛太子,而是因為‘厭惡胡皇后的子女’,所以顯得對太子極其好了。” "什么意思?" 白芷一時沒有轉過彎來。謝毓轉過頭,眼神銳利地和她對視了一眼。白芷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腳步一蹲,忽然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吸氣聲。 “......那可真是夠糟糕的。”她說道。 謝毓嘆了口氣,說道:“功高震主可不僅僅限于武將,大部分時候,妄想對天子指手畫腳的文臣,才是他們的眼中釘rou中刺。” 白芷抿了抿嘴,臉上有點迷茫和緊張:“可是阿毓,你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呀?以前那些小宮女,都不過是提出些因為皇上寵愛貴妃娘娘而愛屋及烏的猜測,倒是從沒見過你這樣眼界大的,跟那些男子也沒什么差了。” “我每次出去學廚,都是瞞著父母的,自然不會有多少盤纏。” 她開始說起以前給人幫工時候聽來的閑話,在路邊小茶館里讀書人的高談闊論,江湖劍客的風流意氣,神態和平時不同,顯得非常肆意開懷。 謝毓自從入宮以來,就給自己束上了層層枷鎖,只有在這時候,才會顯出一點真性情來。 溫柔知禮的東宮女官,和路邊一個開朗的小丫頭。 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她了。 “地方到了。”白芷一路上只是輕輕地應聲,這時候才開口提醒。 謝毓朝她輕輕的笑了笑,腳步輕快地走了進去。 白芷注意到,謝毓今天掛在腰上的禁步一步一搖,每一次晃動的幅度幾乎一模一樣。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謝毓已經不會像剛入宮時那般和她隨心所欲地笑鬧了。 她開始像那些宮里頭高位的女官一樣,給自己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 或許假以時日,那層面具就會和她的臉粘連在一起,成了她的一部分,取不下,分不開。 謝毓沒多久就出來了,手中提著四個擠在一起的油紙包。 ——人參,茯苓,白術,甘草,都是一級的貨色。 謝毓細細地將雜質清理干凈了,取了個干凈的麻布袋子,將前三者放入袋中。 蜂蜜入鍋,炒至褐色,盛出待用。甘草炒香,入蜂蜜,直至甘草金黃,放涼后一道入袋。 砂鍋中燉煮的菌菇湯已經開了兩開,味道極鮮,香得讓人想打噴嚏。麻布袋子扎緊,放入鍋中,直到入味,便是一道鮮香甜美的“四君子湯”。 謝毓將湯用文火溫著,叫白芷看著點火,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回去補個覺,你一會兒讓送早膳的一起送到太子爺那去吧。” 白芷奇怪道:“你不自己送去么?” 謝毓的臉皮忽然浮上了一絲薄紅。 “......今天就先不了。” 畢竟昨天太子爺離開前,她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抱住了他。 謝毓本來臉皮就薄,到現在也沒怎么緩過來。 “‘今天’先不了?”白芷懷疑地看著她,說道,“那你什么時候去?” 謝毓沒有回答她。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外面被出生的太陽曬化的積雪,嘴角微微上揚。 “年過了,大概便快要開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寫不長qaq明天盡量擼個肥的 話說大家有沒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呀? 比如阿毓學廚的故事/阿毓小時候的趣事之類的(只要不涉及主線就可以) 如果有好主意的話請在評論區提出來ww被選中的孩子有紅包獎勵嗷! 第39章 紅棗核桃胡麻餅 謝毓的那句話好像是什么預兆似的,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早。 年節沒過多久,就到了三月。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雪都化干凈了,枯敗的枝葉上也多了一抹新綠。 宮里頭的小宮女都換上了春裝,謝毓新一季的女官服也快馬加鞭地做來了,還是藍色的,不過比起冬裝薄了許多,且多了一些符合季節的蝶紋,看著很有少女情調。 淮陽出嫁的日子定在了秋天,闔宮上下仿佛不知到胡皇后為此摔碎了多少瓶瓶罐罐似的,在皇帝和貴妃的授意下,故意表現出了一股子喜氣洋洋來。 謝毓自那之后再沒見到過這位公主,不過據說,她似乎已經認命了,每天除了去給皇后請安,就是安安靜靜地在自己的宮里抄佛經。 “你說她要是早這樣,皇上說不定還不舍得將她嫁去那蠻夷之地呢。” 以上所有雜七雜八的消息都來自于在六局都有一窩小姐妹的交友達人戚槐戚司膳。她今天休沐,便約了大部分時間都很閑的謝毓出來,吃點心講八卦。 戚槐的房間跟她這個人給人的印象一模一樣——到處都是一塵不染的,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梳妝臺上很干凈,沒什么首飾脂粉,倒是有一個挺大的匣子卡在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 大約是察覺到了謝毓好奇的目光,戚槐也跟著轉過了頭去,隨即恍然道:“那是我先前專門叫人打的,能上兩層鎖,里面放了我入宮以來的所有月奉——除非將這臺子整個搬走,否則任賊人多神通廣大,也動不了它絲毫。” ——這就是戚槐,一個做事干練的財迷姑娘。 謝毓輕笑了一聲,從身邊的小碟子里拿了塊點心,掰開來吃了一半,品了品,問道:“是紅棗核桃胡麻餅?” 戚槐點了點頭,有點緊張地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謝毓又將剩下的一般仔仔細細地嚼了幾十下,才道:“成是還成,但是這香味有些不足,又略微有點發粘。” “——你用的糠胡麻?” 戚槐一翻白眼,說道:“想要油胡麻也得找得著才是——這點我就不計較了,那‘略有點發粘’又是怎么回事?” “大約是炒得有些過。這天氣蜂蜜都結成塊了,后面炒的時候不好掌握火候,倒也不能怪你。” 紅棗核桃芝麻餅是用碾碎的紅棗、腰果和核桃和芝麻一起入銅鍋炒香,然后加蜂蜜炒成團,搟平切塊烤干而成的,若是炒的時候時間沒掌握好,便很容易過火,以至于不夠松脆。 戚槐嘆了口氣,泄憤般地狠狠咬碎了手中的點心,用濕帕子擦干凈了手,泡了杯茶,邊喝邊說道:“好了,今天叫你來可不是說點心的——今年皇上南巡的事兒,你聽說過沒?” “太子爺先前提過一嘴。”謝毓從戚槐的盒子里翻出了一塊茉莉香片,自個兒續上了茶,從白霧里看著她,問道,“這跟我有什么關系么?” 戚槐“………” “你這人就是該聰明的時候犯傻,該傻的時候偏偏又抖機靈。” 戚槐一臉恨鐵不成鋼:“你不是金陵人么?南巡可是要在金陵呆上幾個月的,你若是跟著太子爺下江南,途中抽空去見下家里人,自然也是不難的。” 謝毓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沒緩過來她在說什么,一歪頭,滿腦袋的疑惑。 戚槐一愣,眼中帶了絲不可置信:“你不知道太子爺要一起去?” 謝毓驚訝道:“沒人跟我說過呀——不是,皇上和太子爺都走了,什么人留下來監國?” 她似乎想到了某個不大妙的可能性,頓時整張臉變得有些蒼白。 戚槐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連忙說道:“你在想什么呢?晉王也是要一道去的。到時候皇上會直接在金陵行宮住下來,所有的折子也直接送到金陵去,除了路上那十天,剩下時間基本是不會有什么影響的。況且淮陽公主出嫁前南巡隊伍得回來,加起來也不過是四五個月功夫罷了。” 聽上去是挺有道理的,但謝毓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這根本不像是南巡,反而像是要將政治中心轉移一般。 她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么關鍵的點,抬頭盯著戚槐說道:“此次南巡,會帶朝中臣子么?” 戚槐:“你在說什么?南巡不一向是微服私訪嘛,怎么可能會一大串人馬出去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在謝毓銳利的目光中消失不見了。 戚槐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顫意:“......................那么胡相也不會去。” 戚槐原來是商家子女,從小跟在父親身邊做事,比尋常規格女子的見識還是廣一些的。 謝毓重重地咬了下自己的舌頭,待嘴中感受到淡淡腥甜,才平靜下來。 “四五個月。”她重復之前戚槐報出的數字,“足夠斬斷胡家的爪牙了。” 永樂帝是個平庸的皇帝。但這并不代表他真的一點能力都沒有。他作為一個非嫡非長的先帝庶子,能坐上這龍椅,除了胡家的幫持,自己肯定也是有幾分手段的。 也不知道這份手段最終使會胡家頭上時,他們會有何想法。 戚槐一時間都沒扶住自己手中的茶。guntang的茶水灑了幾滴在她手上,頓時紅了一小片,她卻狀似未覺,死死地盯著謝毓:“你怎么敢——跟我說這些?” 謝毓忽然甜蜜地笑了一下。 她將香片放下,又拿了塊餅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