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節
說到這里,董珊垂下眼眸。 “我承認,我可能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爸爸的愛,一開始就是我的一廂情愿,當時年紀小,不諳世事,被他身上的憂郁吸引,心疼他,見不得他痛苦的樣子,以為自己是圣母,可以拯救一個受傷的男人。然而,事實證明,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感動不同于愛。他心里,一直愛著你的mama。” 喬東陽喉嚨一鯁。 他的mama? 其實他已經想不起她的樣子。 最深的記憶,還停留在小小孩子痛哭流涕的哀求和mama決然離去的畫面…… 喬東陽:“你說,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很美的人。東子,你遺傳了你mama的容貌。”董珊微微一笑,捋了捋頭發,目光里有怯意,“你mama太美了。熱情、燦爛,輕輕一笑,整個世界的花兒都像在為她綻放。她就像天上的太陽,美得讓人不敢直視……你爸爸愛慕她,很多男人都愛慕他。” 只可惜,紅顏命薄。 董珊放低了聲音,“你mama是自殺的,但不是因為你爸爸,而是因為那個男人——她為了他舍棄一切,結果換來了他的背叛。” …… …… ------題外話------ 這章先發后改,來不及了~~ 第362章 池塘邊 鄉村夜晚寂靜幽冷。 夜風把窗簾吹起來,一會高高鼓起,一會又輕輕落下,在風里擺動。 池月洗完澡吹干頭發,不見喬東陽進來,正準備拉好窗子,突然愣住。 一個人影慢慢地穿過后院,從她剛剛纖插的花苗圃邊走過,坐在池塘邊的椅子上。 池月在窗后站了片刻,拿起一件外套走出去。 客廳里沒有人。 安安靜靜的. 池月望了望董珊住的房間,拉開大門出去。 她步子小,輕,步伐緩慢,沒有驚擾到喬東陽。 他很專注,沒有發現站在背后的她,身子懶懶地倚靠在池塘邊的防腐木椅上,頭頂的黑色遮陽傘被寒風吹得噗噗作響,他也渾然未覺。瘦削的肩膀,長長的腿,整個人單薄又清冷。 池月慢慢走近,弓下腰把外套披在他的肩膀上,從后面圈住他。 “跑這兒吹冷風,不怕感冒?” 溫暖的靠近,喬東陽身體緊繃一下。 他回頭看了看,輕輕撫了撫池月的手,慢慢半她拉過來,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十指緊扣,“你怎么來了?” “怕你想不開,這池塘又沒蓋。” 喬東陽:“……” 他的頭發已經長一些了,風吹起他額頭的碎發,他就那么看著她,一雙幽黑發亮的眼睛,像揉碎在這夜色里的波光。 池月心臟狠狠一抽,莫名心疼,“董姨說什么了?” 他沒有看她,頭低著,不說話。 頭上的黑色篷布被吹得呼啦啦地響。 這天氣,冷得有些妖異。 池月搓了搓手,身子不動,只把腦袋一扭,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 “怎么啦?她說什么讓你不開心了嗎?” 喬東陽一動不動,輕輕嗯了聲。 池月明白了。 “你不想告訴我,就不用說。如果你想安靜一會,我就離開。” 喬東陽沒有反應。 就像沒有聽見。 池月靜靜地坐在他身邊,陪著,沉默。 聽了一會兒風聲,喬東陽轉過頭,“池月,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所有的事情都和你的想法不一樣。你以為好的人,不一定那么好,你以為壞的人,不一定那么壞,原來你固守的信念和觀點,全部都是錯的,會怎么辦?” 池月側著頭,看定他。 他英俊的面容在夜色里有一絲淡淡的無助。 池月眼里的喬東陽,堅韌、執著,遇上天大的事,他都會積極去想辦法。不逃避,不退縮,更不會一個人獨自傷感,甚至躲起來舔傷。 “是董姨和你說了什么嗎?”她第二次問。 不知道他病在哪里,怎么對癥下藥? 可是,她第二次問,喬東陽第二次選擇了不回答。 池月無奈一嘆,笑著把他的頭扳過來,讓他面對自己,正視自己。 兩人眼神在夜色里相撞,她微微一笑,“你不想回答我。那就我來回答你吧。發現自己錯了,沒有關系。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允許自己犯錯的呀,現在我才二十多歲,余生很長,有糾正的機會。至于信念、觀點,任何時候改變都來得及。過去,屬于昨天。明天,屬于未來。聽到了嗎?喬先生。” 喬東陽抿緊唇,沒有說話。 池月唇角彎了彎:“做人最可怕的就是和自己較勁兒。喬東陽,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并不難。” “我不完美,我知道。”喬東陽修長的手指搭在太陽xue,揉了揉,身子往后一仰,雙臂輕輕搭在椅子上,仰頭望向天空,“可是在我心里,她是完美的。至少不應該是這樣。” 孩子心里的mama,都是最好的mama。在母愛缺失的這些年,喬東陽一直把mama想象成完美的模樣。美麗、善良、很需要保護。這個模樣的mama在他幼小的心里播下了種子,支撐他走過童年,少年,變成現在的他…… 喬東陽低下頭。 “池月,我可以抽支煙嗎?” 池月點了點頭。 喬東陽朝她一笑,點上煙,默默吸了一口,思考片刻,那些說不出口的話,在香煙縈繞的氣息里,慢慢說出來,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難。 回憶與現實碰撞,讓他神色有些緊繃。 說完,整個人都有種無力的頹然。 “她為什么會是這樣的人?” 池月看著他身上熟悉的疲憊感,微微蹙眉。 “不要說你,就是我聽了,也有點猝不及防,不敢相信。但是,喬東陽,也許事實并沒有你以為的那么糟糕。” 喬東陽看著她。 池月說:“我們不要用世俗的標準去評價她。因為她對你來說不是別人,我們可以試著寬容一點。而且,人是復雜的,不是非白即黑。正如你所說,看上去壞的人,也許沒那么壞……在家庭和感情里,她選擇了感情,傷害了你和你爸爸,最終,她也受到因果的懲罰。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受傷害的女人。” 喬東陽沉默片刻,“我寧愿不知道真相。” 池月略略一頓:“你怎么就確定這是真相呢?” 只是董珊的一面之詞而已,依喬東陽和她的關系,不應該相信才對的啊? “我前陣子調查喬家那些陳年舊事的時候,知道了一點。” 也就是說,他只是借董珊的嘴得到了證實。 “喬東陽——”池月輕輕靠著他,“咱們不想了好嗎?人都已經去了。好壞都過去了。” “我真想問問她,為什么。”喬東陽瞇起眼,望著夜下的池塘,冷聲道:“是什么讓她不惜拋棄這一切。我記得,我求過她。她說……” 那噩夢一樣的往事,在喬東陽的記憶里早就生了根。 她說的那些話,喬東陽也一直記到現在。 “不是mama不帶你走,而是你爸爸……東子,mama爭取過了,但是mama太弱勢,mama得不到你的撫養權,你爸爸……死活不同意,我有什么辦法……” “你乖乖的聽話,mama過一段時間,就來看你。” “你快快長大,等你長大了,你就可以和mama在一起了。” 記憶里的聲音是溫柔的,可是記憶里那個撇下他匆忙離去的背影,是冷漠到令他恐懼的。 那個背影曾無法次出現在他的噩夢里。 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一眼都沒有看他。 他拼命地長大, 可是她,沒有等到他長大。 她死的時候,喬東陽不知道。 等他知道,人已少年。 喬正崇斬斷了他和母家的一切聯系,不告訴他母親的死亡,也從來不告訴他,她是怎么死的,甚至連她葬在哪里,喬正崇都不肯說。 “曾經我以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董珊。” 在很多的故事和小說橋段里,惡毒后母都是這樣的壞。 “池月,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我不肯相信那是真的,又很清楚,這就是真的。” 喬東陽掐掉煙,捂住臉。 根深蒂固的東西被打破,揉碎,是痛苦的。 在喬東陽的心里,除了往事的顛覆,還存了一分對董珊的抱歉。 “董珊的悲劇,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 喬東陽的話,讓池月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