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姚千蕊,姚家最好看的女孩兒,哪次挨欺負都沒少了她,流放途中就不說了,只說小河村里,那地痞賴子就不少,礙著姚千枝的‘赫赫威名’,是沒人敢上手調(diào).戲她,但每每外院偷窺,吹個哨子眨了個眼兒,說兩句葷話,真是沒法避免。 姚千枝總不能一步不措的跟著她。 在這惡劣的環(huán)境下,才十三歲的孩子徹底嚇完了,每日顫兢兢連門都不敢出,哪怕在自家院子里打掃伺候牲口,都得時不時看看門外,但凡聽見有腳步聲,心就直哆嗦,下意識往角落里縮。 好好的閨女成了這樣,當?shù)锏哪懿恍奶??宋氏一宿一宿的睡不著?/br> 孩子越長越好看,眼瞧不是農(nóng)門能養(yǎng)住的,晉山土匪多,兵痞多,她是真怕保不住,哪天一不留神就讓人搶了去。 “這回算是安心了,千蕊,好好跟著你千枝姐,學(xué)得潑辣些,誰敢欺負你,你就跑,就跟你千枝姐告告……”姚天賜鼓舞著說:“你千枝姐有能耐,手底下這些人,她能給你撐腰。” 姚千蕊抱著腿縮在炕邊,垂著頭,好半晌兒才低低的應(yīng)了聲,“嗯?!甭曇艏毴粑孟?。 —— 這改變命運一晚,姚家人是一宿沒睡,睜眼到天明,到是姚千枝自覺沒了后患,通身輕松,睡的那叫個一夜無夢。 轉(zhuǎn)日清晨,沒等家人好生適應(yīng)適應(yīng)環(huán)境,她就將兄弟姐妹們通通抓了壯丁,大刀寨發(fā)展的太快了,無論是經(jīng)營,管理,經(jīng)濟還是發(fā)展……通通的跟不上人口驟漲帶來的不便。 姚千枝手里干活的人是多,烏鴉鴉幾千壯勞力,然而管理人員…… 滿寨子的人,除了她、霍錦城和夏催之外,其余的斗大字不識一筐…… 天知道,她看見苦刺給她畫著小人兒的‘帳本’時,心里是如何絕望的。 姚家的第三輩,不拘男女,不說才華如何橫溢,天賦怎么驚人!起碼都是能識會寫,千以內(nèi)的加減乘除能算起來,尤其是女孩子們,都是經(jīng)過‘主母’培訓(xùn)的。 意思就是會管人,會理事,會算帳,有最基本的馭下能力和懵懂的大局觀。 這對現(xiàn)在的大刀寨來說,真真全是人才?。?! 拽著一眾兄弟姐妹,姚千枝在‘歪路’上越走越遠,而長輩們,包括姚敬榮和季老夫人都沉默不語,仿佛正默默觀察著。 到是姜氏,做為親娘有個大當家的女兒,那是一日按三餐的節(jié)奏勸,無奈姚千枝左耳聽右耳冒,淡定灑脫極了,姜氏就在她耳邊叨叨叨,她還能從容的吩咐手下去賄.賂晉江城管戶籍的差官,順便在小河村放些流言…… 真是把姜氏堵的無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zhuǎn)眼到了開春,當姚家人已經(jīng)徹底接受當‘土匪’家眷的事實,慢慢適應(yīng),甚至欣慰這個變化的時候,霍錦城帶回來個重要消息。 “周府臺要招安?為什么?”姚千枝滿面驚訝的問。 “澤州離晉江城那么遠,快馬都得十多天的功夫,人家諾大的澤州不夠搶,非得老遠跑到晉江城來?周府臺招安?他有病嗎?”對于府臺招安的決定,姚千枝表示不能理解,“周靖明,他是府臺啊,他是個文官,招安我們……他有這個權(quán)利嗎?他怎么安置我們?朝廷允許嗎?” “就算允許,這晉山里的土匪窩兒,動輒千八百人,招安了我們,他拿什么養(yǎng)活?。俊彼龘u頭,覺得此事真真荒唐。 “主公,邊關(guān)不比旁處,府臺是有權(quán)利招安匪類,無需上報的,安置的話,府臺權(quán)限內(nèi)可千總數(shù)人,雖然只是武七品,可對朝不保夕的土匪來說,應(yīng)該還是挺有吸引力……”霍錦城低聲,“晉江城靠海,商人邊貿(mào)海貿(mào)旺盛,想養(yǎng)活人,總有辦法?!?/br> “花那么大功夫,招群土匪圍在身邊?腦子讓門擠了嗎?”姚千枝依然置疑,“就因為澤州有‘義軍’,怕讓人殺干凈了?拜托,那離得多遠啊,大股人流根本沖不過來,小股的……他一個官,身邊多少帶刀侍衛(wèi),又不是我們這樣的貧民百姓,他怕什么?” “在說了,就算他怕,派幾個人路上觀望著唄,那邊一動身,往加庸關(guān)報個信不就行了嗎?那里駐著十萬精兵吶,真到緊要關(guān)心,姜企不會不管,真任由自個兒地面的府臺讓‘義軍’殺了……他又不是瘋了?” 聽姚千枝百般疑惑,霍錦城就笑。 周靖明是什么?是官員,是貴族,是人上人。澤州離著晉江城那十幾天的路程,在姚千枝眼里是遠,但在周靖明眼里,怕是轉(zhuǎn)瞬既至。 姜企不發(fā)兵,無非是拿捏他,威攝他,討要好處,讓其屈服,真要有事時還是會出兵,這點,周靖明心里知道,然而……呵呵,知道歸知道,怕還是會怕的。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周靖明這種強烈保重自身的心理,霍錦城不用琢磨就能明白。 更何況…… “如今不止?jié)芍萘?,旺城也被‘義軍’占了,那里離晉江城近,不過三,五日的路程?!彼麛偭藬偸郑爸芨_懼怕到也正常?!?/br> “旺城也被占了?”姚千枝擰眉。 “是啊,據(jù)說是澤州義軍首領(lǐng)段義那邊分出的人?!被翦\城感慨,“不知這人是什么來頭?占旺城是意外還是有心,若是成心……” 旺城是個海運城,修有北方最大的碼頭,不拘是走.私邊貿(mào),晉胡開市,河運海運的商人,都需在此周轉(zhuǎn),乃是北地最繁盛的‘商城’。 不止是經(jīng)濟繁榮,旺城的占地位置亦是巧,右靠晉山,左接黃海,前后連續(xù)著充州和澤州,像條線般被‘夾’著,是接通南北的要道。 如今被這么一占,幾乎是截斷了充州和燕京的聯(lián)系,所以姚千枝才說,姜企根本不可能不管這事兒,他是加庸關(guān)守將,底下十來萬張嘴等著吃飯呢,哪怕近幾年燕京情況不好,送過來的糧資軍備少吧,但在少總比沒有強吧?來往通道被占都不管,他姜企想領(lǐng)著十萬人喝西北風(fēng)嗎? 但凡有點韌勁兒伸一伸,半年一載的功夫,都不用周靖明求,姜企自己就主動來了??! “真是窩囊!!”姚千枝呲著牙評論。 “主公,周府臺人品如何且不論,這招安之事,您是否有計較?”霍錦城俯身正色,“加庸關(guān)不比燕京,自開國后便屢有女將女匪,現(xiàn)如今周府臺勢弱,您帶著人投奔算是解他之急,姚家的身份——未必不能通融。” 不過是被連累的小雜魚兒,雖有御旨不能科舉,但沒說不能做武將啊,而且姚千枝還是女子,又未離開北地,打個商量,疏通疏通,說不定姚家還能恢復(fù)官身呢? 能得到政.府的承認,哪怕是個風(fēng)雨飄揚,自身難保的政.府,可在某些層面上,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大晉已經(jīng)立國兩百多年了,不拘是官員,百姓,哪怕是土匪,都是承認它為正統(tǒng),是權(quán)威的。 作為雇傭兵,曾受雇某政.府清剿所謂反.動勢力時,那些便利,那些好處,一時間通通涌入姚千枝的腦海中。 “那就……”霍錦城已經(jīng)確認招安事件的真實性了,那這件事的確值得琢磨琢磨,“如果能當官,自然比做匪強,把人叫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是?!被翦\城就點點頭,自派人去傳喚,轉(zhuǎn)時間,寨中一眾頭目全來了。 包括姚家人在內(nèi)。 姚敬榮、季老夫人、姚天禮和…… 姚千蔓!! 姚家第三代中,唯一能參加這等場面的——是個女孩子,長子長孫都未有的待遇,姚千蔓得到了,但這是她自己掙得的,贏得的,沒有姚千枝丁點偏向。 入山后,她是不懂武,不懂商,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得出,粗魯且經(jīng)常滿嘴下三路的環(huán)境讓她非常不適應(yīng),可,怎么說呢? 優(yōu)秀的人在哪里都是優(yōu)秀的。 經(jīng)歷短暫的不適,她非??焖俚恼业搅饲腥朦c,發(fā)揮了能力。 已經(jīng)訂過親——還被退過婚的姚千蔓是姚家唯一一個經(jīng)過完整‘主母課程’的人,對于管理人事她有很豐富的經(jīng)驗,又最快克服環(huán)境影響,主動出擊,所以…… 鹽湖那邊的一攤兒,如今差不多都握在她手里,王大田和王狗子百般抗拒,最后混成了她的小弟! 看著姚家?guī)兹诉M來,姚千蔓那從容的步伐,含笑的臉龐,霍錦城都忍不住側(cè)了側(cè)頭。姚家這是什么風(fēng)水?怎么養(yǎng)出來這般厲害的女孩子??! 如今他想拿鹽去賣,都得經(jīng)過這位的允許了?。?/br> “行了,大伙兒都到齊了,咱們說個事兒……”待眾人坐定,姚千枝便開口將招安之事一一說明,最后環(huán)視一圈兒,問他們,“……你們什么意見?” “大家當?shù)哪墚敼賰?,以后我們都是兵唄?”王狗子臉上有幾分興奮,“挺好啊,能吃晌,朝廷還給地呢!” 加庸關(guān)總要抓丁男,便給了政.策,一男當兵可得十畝田,那是水田,最上等的。 當然,對普通百姓來說,給水田也沒人愿意當兵,但問題是,他們已經(jīng)不是百姓了呀!! “你沒聽霍師爺說,府臺招咱們是要打仗嗎?你當田那么好拿,是要拼命的?!蓖醮筇餀M了侄子一眼,沒好氣的懟他,“萬一當了兵,把咱塞到加庸關(guān),讓咱打胡人咋辦?” “打胡人……”王狗子就有點慫了。 “其實,要能當官兒當兵的,肯定是比當土匪好,打仗咱不怕,在山里咱也打啊,就是怕府臺不安好心,拿咱當炮灰使。”王花兒開口。 胡貍兒和胡逆并不說話,無論是當土匪,還是當官兵,都比他們以往強。 “有個名頭,當然是好?!笨啻瘫愕?。 沒被抓前在野外流浪,她沒少被官差趕,自然既又懼又恨的,但那權(quán)勢的力量同樣深深刻在她腦海里,“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女人?!?/br> “對啊,咱大當家是女的,人家朝廷能同意嗎?” “能吧,沒說女的不行啊!” “咱大當家的多厲害??!憑啥不行?” “后山那么多女眷呢,大姑娘,苦刺,花兒她們多能耐……” 眾人嘰嘰喳喳的討論起來。 “不出充州,是可以的?!被翦\城便道。 南方不比北方,有胡人時時攻打的危險在,丁男不夠用,偶爾就會征丁婦,為防男女混居,軍營出亂子,管理丁婦的就會是女將,這是無奈之舉,亦是時局之智。 不過,這等女將只在充州出現(xiàn),旁處是不承認的。 “不管如何,大刀寨是不能丟的,這是根基,有鹽湖在,不論如何都在東山在起?!币慌裕礃s聽了好半晌,突然開口。 “這個機會難得,放棄著實可惜,但花兒說的也對,要防著周府臺拿咱們當炮灰使喚,還要是留一手?!奔纠戏蛉艘嗟馈?/br> “寨子得留人,鹽湖那邊,不能停了出鹽。”姚千蔓跟從。 “成了,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都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不想放棄,那咱就想辦法琢磨琢磨……”綜合眾人意見,姚千枝點了點頭,“錦城,晉江城那邊,你留點神兒,仔細打聽著,逆子把山里的動靜探探,看有誰降了的?!?/br> “是。”霍錦城和胡逆同時點頭。 撒出人馬去打探,短短半個月間,晉山上就有三波人投了晉江城,周府臺也確實遵守承諾,土匪入兵籍,當家成了武將,雖然官很小吧,什么千夫長,百夫長,七,八品的小流官,但這樣才真實?。?! 周府臺身為文官,哪怕是充州這等需‘便宜行事’的地方,他也不好太隨意了。 順從招安的人確實不多,晉山眾匪依然還在觀察,胡逆和胡貍兒又探得,旺城那邊居然派了小股流匪在晉江城外游走,還被周府臺撞見,嚇的當時臉就白了,發(fā)狠要加大力度的時候…… “該動動了,這個時候不撈一筆,有違我的風(fēng)格?!笨粗乱槐姟髮ⅰηе吭诨⑵ひ沃校铝藳Q定。 “嗯,你去撈吧,我來給你當后盾。”姚千蔓坐在她身側(cè),含笑淡定的道:“溶洞那邊又出了批鹽,就是買,也要給你買個比芝麻大的官。” 霍錦城:姚家怎么回事?有毒嗎?那么多長輩,那么些男人,怎么出頭的是個大姑娘?疑,不對?。。∫η裁磿r候坐到主公身邊了?那位置明明是他的呀?。。?! —— 被晉江城招安打動的土匪營除姚千枝外,共有三處。 ——龍鄰的九龍寨,當家的姓丁,四十多歲的年紀,是個外來的,沒人知道叫什么,周圍人喚他做‘丁龍頭’,據(jù)說是個很勇猛的人,手底下一千多人,俱是丁壯。 ——虎頭溝的虎窩子,當家渾號黑娃娃,是個年輕人,寨子也小,只有八百來兄弟。 ——阿姐寨的徐玲娘,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聽說長的年輕貌美,是從晉山南邊來的,離的挺遠,具體情況打聽不清,帶著五百壯夫壯婦。 這三人如今全在周府臺處當差,除了帶了千人投效的丁龍頭得了千夫長的職位外,余下兩個都是百夫長。 大刀寨的人數(shù)如今已經(jīng)有近四千,比得上他三人總合,無奈是姚千枝招人的時候并不挑剔,是人就要,丁壯和老弱對半分,就算加上丁女,能真刀真槍上陣的不過兩千出頭,就這般,寨子里還要留人看守,鹽糊亦需始終有人,姚千枝能帶出去的將打?qū)⒁磺С鲱^,跟丁龍頭差不多的格局。 尤其,她還是個女子,就算晉江城時局不同,終歸這點還是弱勢。 花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姚千枝三進晉江城,面見府臺周靖明和他的頭號師爺,喚做邵廣林的,費了許多功夫,總算得了個千夫長的職位,不過,跟丁龍頭不同的是,她給手下人——王狗子和姚千蔓一人要了一個百夫長,余下的如王花兒、苦刺等亦俱是什長或伍長。 反正小頭目都有個帽子戴,算是皆大歡喜。 得了官職,姚千枝人馬下山,寨子里留了姚千蔓看守,又有姚家人和王大田等協(xié)助,一切才算是妥當了。 至于霍錦城,他是一直跟在姚千枝身邊的,論功勞他算有半,此回‘論功行賞’,兩個百夫長他一個沒占上,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那個身份,比姚家人嚴重一百倍,頭都不敢露,哪還能做官呢!! 只能當個無名英雄,默默跟在自家主公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