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咳咳……”本一臉惶恐狀,完全沒想到堂妹會突然攤牌的姚千蔓聽到這兒,突然咳嗽起來。 話說,千枝確實是入山就當寨主,威名赫赫,寨中還私藏鹽湖,日進斗金……那規模發展的讓她目瞪口呆……她跟二伯關系挺好,還是提醒一聲,莫在多說,免得一會兒打臉怪疼!! “嗯。”果然,聽二伯的勸說之詞,姚千枝眼中閃過絲笑意,“大家若只擔心這個,到是不必。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嗯,我在山上挑了個小寨子,蒙兄弟們抬愛,到是當了個寨主……” “什么??”她話還沒說完,姜氏就跳起來了,手里面盆‘呯’的落地,揚起一片白,三步并做兩步,她一把揪住女兒領子,印出半個雪白巴掌痕,“你說,你干了什么??” “額,就是挑了個寨,落草當大寨主。”姚千枝縮著肩,安靜如雞。 “我的天吶,千枝,你,你……”你膽子太大了,你小姑娘怎么敢干這樣的事?你怎么能瞞著?季老夫人嘴張著,身子發軟,就覺得眼前一片金光,她,她,她這孫女是不是徹底走上不歸路了?是不是真回不來了啦? 她的大家閨秀啊!! “那寨子里是什么人?” “具體怎么回事?” “你怎么挑了人家?” “為什么會讓你個小姑娘當寨主?” “你,你……” 姚家齊齊圍上來,一眾你一言我把姚千枝頭發都給問炸開了。 “冷靜,冷靜!!”她高舉雙手,“大家真想知道,跟我上山看看嘛!!轉一圈兒,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嗎?” “反正是自家寨子。” 一句話落地,姚家眾人剎時無聲,每個人的表情都說不出的復雜,百轉千回。 —— 自得了寨子,姚千枝真心是沒少在上頭花功夫,撒下銀子擴展,人越來越多,地方肯定就不夠用了,寨子向外開擴,重建寨墻,她甚至還意圖將溶洞那邊全擴進寨子里。 只是天寒地凍,那邊山路還挺崎嶇,暫時有些cao作性難題。 但,偉大勞動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內有秦始皇修長城,外有埃及金字塔,區區圈個溶洞,姚千枝覺得,但凡功夫深,肯定能成真。 “祖父,祖母,我這大刀寨如今已有三千多人,不過壯丁少,剛剛一千出頭,余下的全是老弱女眷,但這北方的女人生性都彪悍,能擇出七百壯婦,都是能打跪男人的主兒。”姚千枝坦了白,姚家人連過年的心都沒了,一行人匆匆跟著她上山,隨后,便被眼前一切給震驚了。 高聳的峻嶺,五米的寨墻,墻上望風口,尋風眼樣樣齊全,寨門口壯丁把守,遠處高嶺上,有很明顯的峰火臺,上面隱隱綽綽,能看見人影晃動。 站在門前沒穩腳根,一聲齊齊‘大當家的’呼喊震的姚家人耳朵嗡嗡直響,進得寨門,大路筆直,叢房林立,轉了一會兒,諾大空場中足千把人正cao練著,揮刀舞棍,綁著紗袋子圍跑場子,個個揮汗如雨,大冷天的頭頂直冒煙兒。 姚家人在見過世面,亦不過區區底層官員,還是文官,千多人的排場,烏烏鴉鴉望不到邊…… 那場景,何等壯觀!! cao練眾人見大當家來了,齊齊喊了一聲,腳步卻不停,隊伍整齊劃一,如臂指使,姚家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姚千枝到點頭,有幾分滿意的模樣。 把趕過來打招呼的頭目王狗子等人揮退,姚千枝轉頭接著道:“這山谷分前后,前頭是兄弟們住所,后山則住著老弱女眷們,已開耕地三百余畝,平常在場中cao練的,其實應是一千五百余人,不過近日寨子擴建,人越招越多,經濟困難些,就派了四百多人長駐鹽湖那邊,日夜熬鹽,私往加庸關……” “鹽湖?熬鹽??”一直貌似挺冷靜的姚敬榮忍不住驚呼,兩道白眉都立起來了。 “大刀寨有鹽湖啊!!我就是靠著犯私鹽發展起來的,我剛才沒說過嗎?”姚千枝一愣,回憶回憶,“哦,好像是沒說過。”她拍拍手,摸頭笑道:“給忘了!!” 姚家人:這事是能忘的嗎?犯私鹽跟造.反一個罪,抓住是要殺頭噠!! 千枝啊!!你能不能靠點譜兒!! “說,說說,照清楚了說,從頭到尾的說!!”姚敬榮有氣無力的道。 “額,說……我干脆帶你們去看看吧,路上在給你們詳細解釋。”姚千枝皺了皺眉,向外一指。 眾人就點頭,跟在她身后。 北方的冬天少不了漫天大雪,昨兒落了一夜,今日晉山的路那叫一個滑,寨子往溶洞的方向還偏僻,還崎嶇,姚家人乍知此事,腦子還懵著,心不在焉的,姚明辰幾個小兒郎一個腚蹲坐下去,差點沒把尾巴骨摔斷,這才勉強打起精神。 一路上,姚千枝先講羅黑子,將他如何如何無恥,黑風寨怎么怎樣霸道,又輕描淡寫的說了她里外勾結挑了這里,最后落草的過程…… 將將講完,溶洞近在眼前,跟守衛的人對了暗號,領火把進去,艱難穿過……湖鹽映入眼簾。 依然是天藍水藍,美景無限,只是黃土岸邊,一排排精壯的漢子赤.裸著上身劈柴熬煮,數九寒天里熱的直冒汗,熊熊烈火燒將鐵鍋燒的通紅,鹵水特有的味道升騰而起,打鼻子一聞,便是股股咸腥之氣。 鐵鍋熬干,精心提煉,半白半黃的大粗鹽粒子‘嘩嘩’的倒進麻袋里,鼓鼓囊囊半人多高,男人粗糙的手扎緊袋口,‘嘿’的一聲甩肩扛起,放至在溶洞陰涼處。 那里是堆著高高的,數都數不清的同樣鹽袋。 姚家人眼花繚亂,這,這哪里是黃呼呼的鹽?這明明就是白花花的銀!! “我的天,千枝真的,她真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季老夫人覺得心臟‘呯呯’直跳,幾乎到了嗓子眼兒,緊緊抓著丈夫的手,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從來堅韌主意正的她,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了。 落草為寇,販賣私鹽,這等抓住哪個都要被砍頭的大罪,對如今的姚家來說,究竟是救命的天梯,還是斷頭前的晚宴? 看著慌張的老妻,被打擊懵了的兒孫,姚敬榮混濁的老眼閃著精光,“搬!!”半晌,他從牙縫擠出三個字,“咱們搬!!” 姚敬榮這當家人一錘定音,姚家一眾被打擊懵了的人自然不會有意見,傻呼呼的下山,傻呼呼的收拾,連家里騾子都牽上,就差把墻皮給扒了。 只給村里留了個危房!! 真是干干凈凈的來,秋風掃落葉的走。 路上,偶爾遇見村民,還問他們:“姚叔,姚嬸子,這拖家帶口的上哪兒啊?”季老夫人就佯做鎮定,實則雙目無神的回答,“哦,那什么,晉江城那邊來個親戚,接我們一家去過年……”邊解釋,邊腳步不停。 姚家一眾游魂似的跟著她。 身后,村民們還看著她們的背影切切私語,“到底還是官吶,有貴人親戚……” “怪不得上回對官差敢這么橫,真是有背景啊!” “得了吧,都流放了,那是得罪了皇帝老爺,啥親戚還能幫扶他們啊,就面子情吧!!” “面子情不是情兒,咱一樣招不起。” “哎呦哎呦,這回姚家人是一腳登天門,起來了!!” 村民級別的‘切切私語’,嗓門跟嚷嚷沒什么區別了,姚家人在這般‘羨慕嫉妒恨’的背景聲下,一步一步走向了‘歧途’。 從落魄官宦的良民,到占山為王的土匪——家眷。 恍恍忽忽上山,姚千枝把他們住所安排好了,就是原來黑風寨大當家的院子,后來又讓人擴出來個小小的二進,安排給了他們。 從燕京流放至今,姚家人終于擺脫了‘集體宿舍’的尷尬,恢復成了一家一處的正常日子。 沒辦法,小河村就分了他們五間房,不男女分住,根本排不開,平素,姚敬榮和季老夫人為這事兒私下沒少焦急,四個兒子,三對夫妻,總分居算什么事兒?兩口子想說句悄悄話,還得找背人的地方偷偷摸摸,親近都不成。 孫子們都長大了,早晚得成親,偏偏家里沒銀子蓋房,女孩兒們六個塞一個小屋兒,日常連轉身的余地都少…… 為了這個,姚敬榮和季老夫人沒少撓頭。 “這算是解決了吧……”看著前后兩進,還帶小菜園的院子,季老夫人喃喃。 “房子是解決了,問題更嚴重了!”姚敬榮苦笑。 知曉大當家的家眷上山,王花兒特意尋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幫著收拾,很快,姚家人就徹底安定住下來了。 是夜,姚敬榮和季老夫人靠在溫熱的炕上,點著油燈,低低私語。 “在沒想到,千枝能這般?”季老夫人透過窗戶,看著寨子里徹夜不熄的峰火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說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是個小小寨子,百十來人,看她天生神力,哄她幫著奔命,還想怎么勸她認清,可如今看起來……” 兩,三千人的富貴寨子,不拘男女個個看起來紅光滿面,骨豐rou足,尤其那幾個頭目,對千枝是恭恭敬敬,半步不敢踏錯。 感激,崇拜,敬佩,畏懼——季老夫人活了六十多年,自認這些情緒是不會認錯的。 “既然已經發展起來了,就先看看,如今亂起來了,手邊沒點東西總歸是不穩。”姚敬榮是讀書人不錯,卻更是個大家長,性格亦開明。 中過進士讀過史,他太明白亂世是什么樣了?不當土匪,斥責孫女離經叛道,不守女德,不忠不君,千古罪人等等,不是他的風格。 哪怕從良民成了土匪,讀書一輩晚節不保,心里在難受,但胸中那些氣節,那些風骨,那些忠君,完完全全比不得滿堂兒孫家眷的安全。 “只是千枝……唉,總歸是個女孩兒,日后怎么辦吶?”怎么嫁人?或者說…… 還能不能嫁出去? 對視一眼,老兩口同時長嘆,面帶愁容。 就在同時,同一個院子里,姚天從和李氏亦在討論此事,只是側重點不同罷了。 “天從,咱們這么跟著千枝上山真的好嗎?好好的良民成了土匪,日后……千蔓怎么辦?明辰怎么辦?他們是不是就不能正常成親生活了?萬一以后,像爹說的皇帝大赦天下,明辰也不能去科考,日后他們成家,能找到好人家嗎?生了孩子之后,又該怎么辦?是不是只能當土匪了?”李氏急切的說,臉脹的通紅,眼圈都是濕的。 姚天達坐椅子上悶著臉不說聲。四兄弟里他最老實巴交的人,當土匪,確實沖擊了他的觀念,讓他很難接受。 “千枝還是小,想的少,這是關系一家子未來的大事,不能這么等閑決定啊?天從,你,你是她大伯,你好好勸勸她。”李氏上手拽丈夫,“不能讓她這么任性行事啊!!” 看得出來,對姚千枝的所做所為,她心里多少有些怨言,只是性格溫和說不出難聽話。 姚天達依然一聲不吭,臉垂的更低了,雙手抓著頭發,扭結的不成。 兩口子沉默著。 外間,聽見動靜,姚千蔓快步走進來,“娘,你可不能這么說,要不是姓羅的看上了我,千枝哪會走上這條路?她一個小姑娘家家,這么危險的事兒……要不是為了我的安危,人家哪會冒著性命危險?” “咱們能在小河村過的這么平靜,不都多虧了千枝在暗里的幫扶嗎?不說別的,就前次祖父挨打,那些兵痞子沒在來找麻煩,就是千枝在背后給遞了銀子。” “既然得了千枝的好處,怎么能在背后埋怨人家?”姚千蔓一疊連聲的說,眼淚就流下來了,“都怪我,都怪我,山大王哪是好當的?這么些個人千枝萬一管不服?萬一她受了傷,萬一家里因這事受了連累……我,我就是禍根!!” “如果沒有我,怎么會出這等事?千枝如何會走到這一步!!”她捂著嘴,突然‘嗚嗚’哭起來。 第四十章 做官 ——都是她的錯, 沒她不會出這些事兒!這是姚千蔓心中所念,這段日子, 她的心理壓力真的非常大。 “不是, 不是的, 蔓兒,娘的閨女, 這不能怨你啊!這怎么能怨你?”李氏急的直轉轉, 不知怎么安慰, 只能上前攬住閨女, 拍著她的肩,一遍遍的說。 “就是我, 都是我的錯,我怎么對得起千枝?怎么對得家里?”姚千蔓哽咽著搖頭, 淚水順著臉頰淌下, “我恨不得劃了這張惹禍的臉。” “不怪你,不怪你, 是娘不對,是娘沒本事, 是娘連累了你!”抱著女兒,看著她的模樣, 李氏眼睛通紅,胸中剎滿是悔恨。 初時進山被嚇壞了,一門心思只想著壞處,怕出事被連累, 竟忘了這件事的根本是因自家女兒而起,反賴上了千枝…… 她,她怎么能這樣?真真太不該了!! “咱們感激千枝,爹和娘會好好報答她,幫著她,寨子里的事兒,咱們聽她吩咐,讓干什么咱們就干什么。”姚天從突然抬起頭,生疏的摸了摸女兒的頭發,“莫哭了,沒事的,是你娘想岔了,一家人哪有誰連累誰的道理,晉山那么多土匪,不都活的好好的,整日吃香喝辣嗎?” “未來的事,未來在說,如果連眼前都過不去,還談什么未來?”他伸手攬住妻女,抹去她們臉上的淚,“咱們一塊努力,會好的,會好的。”他喃喃,眼角微濕。 不同大房夫妻老實巴交,遵紀守法,四房姚天賜和宋氏到是挺高興。 “我的兒,千蕊啊,這回可好了,你千枝姐有能耐,娘算是保住你了。”抱著女兒,宋氏幾乎喜及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