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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解

    那事以后,寄柔擦亮眼睛。

    她認為自己錯在不理智,要是初時就謹記和趙瞻在一起會失去什么,她才不會受那種苦。

    那年趙瞻還沒告訴她一些事,但遠趙瞻在之前,阿耶是說過的。寄柔情斷小東家后,忍不住對阿耶抱怨,阿耶打趣,英娘這么容易喜歡人,喜歡上身邊的人如何是好。寄柔問是誰,阿耶說趙瞻,不過,嫁趙瞻不能當縣主。寄柔做鬼臉,那她肯定不喜歡他。阿耶哈哈大笑,拍手稱好。

    寄柔嘗試著理智,可一旦理智地去看那些讓她憧憬的人物,把家世、能力和產業等列入考量范圍,寄柔逐漸失去喜歡人的樂趣。她慢慢地發現,這個郎君蓄家妓,那個郎君逛平康坊,還有郎君游手好閑,更有郎君家世不足,或與兄弟倪墻。

    加之繼母亡故,她開始全權管家,更是雪上加霜。那些從前不去深思細究的細節,如今一瞧便下意識抽絲剝繭,揣度有什么爾虞我詐。

    利益滲透下,思慕索然無味,憧憬成了妄談。

    勛貴家的小娘子們大多十三四定親,未成親前,或多或少有許多幻想,寄柔卻自己戳破那層窗戶紙,還把洞戳得極大,過早喪失了夢幻。

    趙瞻之后,四年多了,她才勉勉強強喜歡過兩三個,每次方心儀,她便發現一些別的,導致無疾而終。

    至于趙瞻,寄柔退回長姐的身份后,他們就變成了正常姐弟,關系趨向正常。這兩年,他們尤其好。

    兩年前,寄柔收到一份遲來的信。阿耶臨死前,叫她小心趙瞻。

    也約莫那時候,趙瞻告訴她真相。她懷疑趙瞻別有所圖,圖的是什么卻沒查出來。

    寄柔捏出絲帕揩手。

    幾日后,劉家將家的小娘子來了。別家女兒都是珠啊玉啊的叫,他家倒好,大名蘇葉,是味藥,小名豌豆兒,是株植物。

    寄柔覺得不俗。

    劉蘇葉性情颯爽,教導嚴格,不因寄柔身份高便放水。寄柔歡喜,亦不曾偷過懶。

    趙瞻跟監工似的,不時來晃兩圈。

    劉蘇葉走了,他問她,需不需要他陪練。

    去年圍獵后,他待在長安的時間逐漸變多,不時有交游。

    寄柔:“你很閑嗎?”

    一句話把趙瞻打發走。

    她還在補基本功,哪里需要陪練。

    除去習武,便是練番話。請西域、吐蕃、天竺乃至扶桑來的商人說故事,寄柔扮異域來的婢女,坐屏風外翻譯,松盞與珠云輪流扮縣主,在屏風后端坐。

    而玉生,因他被豹子嚇破膽,寄柔對他嗓音的好感消失得一干二凈。

    一日,她遠遠撞見一次,知他病好。寄柔似笑非笑,叫人把亂逛的玉生按住拖下去。

    苒苒過了數旬,已是二月底。青山蒼翠欲流,百花與人爭艷,鳥雀發出婉麗的啼鳴。

    寄柔叫人搬來賬本,一手拿賬冊,一手撥算盤,清點開春進項。

    一年之計在于春,繁花芳草,皆催人欲。

    唯有這些阿堵物,能安撫她躁動的心。

    松盞捧上為上巳節準備的衣物,寄柔方記起,上巳要到了。

    “甚好,給姝娘她們送過去?!?/br>
    上巳之日,傾都踏青拔禊,她要帶她們游曲江。

    那日新進士們會宴于曲江池。

    寄柔要去看。

    趙瞻恰巧來看她,聽她計劃到租什么樣的畫舫了,輕嗤:“這有什么好看的?!?/br>
    寄柔隨口道:“我要看今年探花使,比之去年如何。”

    每年放榜后,杏花園會設探花宴。宴會前,選兩位年少英俊的進士郎做探花使,與宴當日,采摘鮮花迎接狀元,且要拿花賦詩。

    去年狀元年紀大,風頭皆被探花郎搶去,不知今年會如何。

    榜下捉婿不必。她不一定看得上探花郎,但不妨礙她過眼癮。

    趙瞻抓住她的手:“那玉生呢,我聽說他天天給你做點心,你看他不就行了?”

    寄柔拍開他的手:“我的事你也敢打聽?!?/br>
    “你弄清楚,我是你jiejie,這是我房中事。況且,他就一張臉,又沒有千百副面容,兒早就看膩。”

    趙瞻被“房中事”刺激,緊緊盯著她。

    寄柔看著,總覺得他在控訴她無情。

    寄柔不解:“你還差豹子嚇過他,怎么又替他抱起屈來?”

    她并不在意答案,說完這句,繼續念叨過節:“那日人多,你與我們一道。我要是丟了個meimei,我饒不了你?!?/br>
    手也沒停,蔥白長指躍動,手鐲叮當響。

    唇上抹著柔潤水紅的胭脂,平添嬌慵。

    一說話,趙瞻看見雪白貝齒微露,在紅紅的小嘴里若隱若現,恍若玫瑰含雪。

    趙瞻有氣發不出。

    “阿姐好不講理。”又不是沒護衛,怎就仰仗他。

    趙寄柔小時候就不講道理,所有人都依著她,府中各種規矩因她而變,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做不了的事。

    趙世伯曾經笑呵呵告訴他:“寄柔發現你不是她弟弟了?!?/br>
    趙瞻一驚,心中驚濤駭浪。

    趙世伯卻歡喜得緊,搓著手嘆:“不愧是我的女兒。”

    他爽朗地笑了幾聲,陡然,眸光如寒劍刺來:“你不會想對她做什么吧。”

    “瞻不敢?!?/br>
    “寄柔不會是你的威脅,她被我慣壞了,但很單純。”趙世伯慢條斯理,“她相信你是我過繼來應付族里的,不知道更多的事。你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該盯著內宅?!?/br>
    趙瞻眼無波瀾,揚起清澈無垢的笑:“是。”

    趙世伯拍拍他的肩,冷面回歸憨厚:“你心思重,我怕你想多。不說寄柔了,說說你,世侄想娶我哪個女兒?”

    趙瞻想也不想排除趙寄柔。

    很長一段時日,他認為趙寄柔是天大的隱患。雖承諾趙世伯不動手,但私下里密切關注她。

    繼夫人病重時,趙家表兄住在府中。趙家表哥與他交好,趙寄柔常借故來探看。永遠是光彩照人的打扮,體態輕盈靈動,服飾妍麗鮮艷。

    趙瞻起初以為,她是怕繼夫人時日無多,故頻頻放下身段向他示好,尋日后依靠。

    趙瞻懶得理這類心思,不假辭色。余光偶爾看向她脖頸,他發覺她頸項纖長,仿佛一折就能斷。

    趙瞻瞞不住自己,他對趙寄柔頗有殺心。

    不過他記著與趙世伯的對話,一直沒動手。

    趙瞻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直至趙寄柔送蒸餅。

    趙瞻放下餅,瞥見她聽聞趙家表兄的話蒼白的面色,隱約發覺自己鬧了笑話。后來聽眼線稟報趙寄柔在院中啼哭,趙瞻才知所作所為都是因心儀趙麒云。

    博陵王家的縣主,哪里會為他折腰。

    不過是耽于兒女情長,被他誤會了而已。

    自那以后,她不再來看比武,待他同從前一樣。

    趙瞻殺心漸消。

    深入接觸一次,他發現趙寄柔的確單純。幼稚任性沒關系,他希望要一個心思純真的“長姐”,而不是心思深沉的。

    這樣,他才不會不小心違背從前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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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8珠加更。下周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