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第85章 三人彼此間, 在龐大的時空里,都認出了彼此。 隨后, 簡嘉從陳清焰后背上滑了下來,她看見了, 周滌非捉住陳清焰的手不放,那雙熾烈的雙目,也僅僅看自己一眼, 又全身心地傾注到了陳清焰的身上。 事實如此,周滌非在見除了陳清焰以外的人尚能維持理智,但此時此刻,她又陷入那種只能看見陳清焰的狀態。 盡管, 一瞬間,她也看到了簡嘉。可陳清焰, 是她此生道路上的唯一一朵玫瑰, 一朵在綻放時便凋零的玫瑰。 簡嘉想跑出去, 但陳清焰直接把她拽到了懷里, 緊緊摟定, 他不動聲色甩開周滌非的手,從容淡然: “這么巧。” 他主動打了招呼。沒有任何不適, 沒有任何心虛。 電梯門關上了,逼仄的空間里,這一刻, 周滌非感覺到了精確的刺痛, 雖然, 她長達十幾年的時光飽受這種折磨太久。但當下,更深入。 簡嘉渾身虛脫,她一只手牢牢攥著陳清焰的腰間的襯衫,指甲掐到他的rou了,陳清焰知道她有多么緊張。 他手移下去,輕輕摩梭起她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 “你住這里嗎?”周滌非問他,她不知道,陳清焰沒有帶她來過,一切現實的東西都比較無所謂。但兩人第一次約會,陳清焰帶她去的餐廳,她記得,那天所有的細節周滌非都記得。 陳清焰微微點頭:“對,我和程程住在這里。” 簡嘉的心再一次被拋起,她垂著眼睛,不去看任何人,腳上的帆布鞋鞋帶被打了個漂亮的結,陳清焰的手同樣靈巧。 她滿腦子開始回放第一次看他專家門診的情形,她臨時拿一雙掛在陽臺被收進包里的鞋帶綁了頭發,松松垮垮,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恍若昨天。 似乎一切都在承襲著昨天的名分。 “是嗎?我在這里租了房子。”周滌非如是說,她不知情,選擇這里,是因為透過干凈的飄窗,可以看到103。而103里面,有陳清焰。 電梯停了,周滌非租的房子,和他同一層。 但兩人注定是平行線,不會再相交,今天純粹是個巧合。 陳清焰感到意外,但他沒有繼續寒暄的意思,周滌非卻開口說: “我有話想跟你說。” 氣壓走向劇烈,簡嘉又開始心慌,他和她,自顧說著話自己依舊是多余的,周滌非就住在他眼前,真荒唐,那自己跟上來做什么? “程程,就幾分鐘好嗎?我跟學長只說幾分鐘的話。”周滌非忽然喊她,簡嘉一個激靈,她悶悶的,什么都沒說,一瘸一拐地往電梯門那湊想跑,陳清焰把她撈了回來,低聲說: “不準跑。” 他抱住簡嘉,一邊掏鑰匙開門,說:“如果是需要錢,我可以幫你,其他事就算了,我愛人今天身體不舒服,抱歉。”陳清焰把簡嘉朝里一帶,門關上了。 他靠在門上,擁住簡嘉,說:“程程,我不知道她住在這里,你不要誤會。” 簡嘉在陳清焰懷里顫了顫,她又攥緊了他的襯衫,說:“跟我沒關系。” 陳清焰輕輕把她下巴一抬,簡嘉的顴骨那有輕微擦傷,嘴唇紅腫,她這張剛承受過巨大傷害的臉,讓陳清焰心口痙攣。 “我讓媽幫我看了新樓盤,但沒定下來,你有什么建議嗎?”他錯開話題,意在暗示,簡嘉不想流眼淚,因為會弄疼顴骨的擦傷。 她眼睛紅紅的,只是搖頭。 十年,青春最勃發的十年,陳清焰給的是周滌非,不是她。 這樣的認知,是致命的。他的少年意氣、荷爾蒙躁動如火、甚至,是莽撞的、青澀的,都給的是個叫周滌非的姑娘。她沒見過那個少年人。 十年里,陳清焰都在愛著周滌非。那種藏在深山的火流,會不會卷土重來,誰也不知道,簡嘉恍惚了一下。 n bs“好,我幫你換衣服。”陳清焰看她有些凝滯的臉,皺了下眉,“程程,我跟她斷了,如果還有什么,也僅僅是算作認識的人。” “這間房子,你們住過嗎?”簡嘉忽然問他,但眼神隨即閃躲,她后悔了,不該這樣脫口而出,她在自取其辱。 “沒有,這里只住過我和你,程程,我們朝前看好不好?”陳清焰扶著她坐下,去倒溫水,又把毛巾用熱水濕潤了,給她仔細擦手。 隨后,拿梳子幫她把頭發梳整齊,用發箍固定住。 “不好。”簡嘉慢慢推開他,這個回答,已經隔了一會兒,陳清焰捏著毛巾,他放在一邊,抬眉靜靜看她片刻,說:“我們不談這個問題,你需要好好休息。” 隨后,簡嘉躲進臥室換衣服,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真丑,嘴角那開始變成青紫色。頭上戴著陳清焰買的藍格子蝴蝶結發箍,她覺得眼熟,想起來了,讀中學時有很多類似的發箍。 這個時候,她本該忘不掉車上那恐怖的一幕,但全被周滌非擠走了。她不懂陳清焰,也不懂周滌非。世界似乎都變得極其狹窄,總是在某一刻,這兩人就橫亙在自己的全部里。 敲門聲響起,陳清焰在喊她:“程程?” 程程,程程,程程死啦!簡嘉心里暴躁,陳清焰總在馬不停蹄喊乳名。 簡嘉一把拉開門,迎上陳清焰那雙如深水一樣的眼,她推開他,拿起包要走人,但陳清焰朝她手里塞了樣東西。 是一封信。 她怔了怔,兩人都面對面了,他還在寫信,不過怔過這幾秒,簡嘉想到一個人,立刻丟還給陳清焰: “你是不是當初就這么追求的她?很有經驗了是嗎?你跟我寫的,是不是也都是當初跟她寫過的?真環保節省材料,你腦子都不用費事的。” 她怎么之前沒想到這一點? 簡嘉恨自己又被陳清焰迷惑。 于是,在她臉上露出了相匹配的警惕和厭棄的神情。簡嘉順手把包反過來,稀里嘩啦東西落在桌面上: 挑出了那兩封信。 她砸到了陳清焰的胸膛上,隨后,掉在腳下。 然后跑到鞋柜邊換鞋,她一點都不想看陳清焰現在的表情,陳清焰把信撿起來,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去,按住的是腳踝。 “程程,我寫信是因為我想寫,不是追求你的手段,它沒有任何技巧也沒有任何作偽的成分。” 陳清焰邊說,邊把信重新塞進她的包里,眼睫垂下,在臉龐上有小小的一片陰翳,“你可以踩踏我的心,像我以前對你那樣,但你不能不要我。” 他說完,站了起來,伸手摸了摸發箍上的蝴蝶結,忽然俯下身,在簡嘉受傷的唇上燙下一吻,輕輕掠過,陳清焰怕弄疼她。 “我不會再相信你。”簡嘉抖了下,她堅決地推開他,打開門,外面貼著墻壁立著個人影,是周滌非。 這個時候,電梯門那恰巧打開,周瓊從里面走出來。她一愣,因為周滌非在那非常搶眼,盡管,多年沒見,周瓊還是一眼認出了記憶中的鄰居jiejie。 眼前的這三人,每一個,她都認識,都頗有淵源。 “程程別怕!”周瓊反應過來變得怒不可遏,她把簡嘉拉過來,瞪著這對無恥的出軌男女,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交替,閃著憤怒的光: “你們要不要臉啊!欺負人年齡小是不是?對,程程還真是比你們年輕,人都說不要臉要趁早,好歹有年少無知這塊遮羞布,你們倒好,唉?你倆加一起年過半百了吧,馬上得三高的年紀了吧?合起來欺負一大學剛畢業的小姑娘特有本事是吧?陳清焰,我可去你的老男人瞎幾把愛情故事吧!” 周瓊像機槍掃射,不管放沒放倒對方,掃射完,她目不斜視拉著簡嘉去狂按電梯鍵。 簡嘉抖得厲害,她被周瓊緊緊牽著手,滿臉憋得通紅。她心跳的特別快,這樣的交鋒,她一輩子也做不出來,很難看。 偏不巧,電梯總停在某一層上不來 ,周瓊踢了下墻,罵說:“麻痹的,煩死了!” 透過電梯的按鍵,陳清焰的身影走過來,簡嘉看到了,她忍無可忍轉過臉: “你別靠近我們!” 陳清焰像沒聽見,眼簾下聚集起烏云,他只看著簡嘉:“程程,我沒有對你說謊,相信我。” 什么狗屁男人? 周瓊替簡嘉把陳清焰狠狠朝后搡走,是朝周滌非那個方向,她要氣炸了: “陳清焰,你狗改不了吃屎!我居然差點信了你真會改邪歸正,你們這對賤人去死吧!” 嗓音尖利,直朝人心房上劃。 “瓊瓊!”簡嘉終于忍不住紅了眼,她去拽回周瓊,“我們走吧,別罵了!”她覺得自己特別丟人現眼。 電梯門開了,周瓊拉起簡嘉,立刻進了電梯把1樓的鍵按的啪啪響,但要合上的剎那,硬生生被陳清焰掰開,簡嘉臉煞時白了,她拼命去按開關鍵,等電梯重新打開,毫不猶豫給了陳清焰一巴掌: “你瘋了嗎?你不怕你的手被夾斷?” 她真的生氣了。 陳清焰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手。 但他卻不說話,黑眸隱隱發紅固執地盯著她,表情冷似寒冰:“如果你不愛我,我的手斷了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呢?” 兩人都在彼此的瞳仁深處成像,猶如一個巨大的傷口,棲息在那。 電梯門緩緩又關上。 陳清焰沒有追下去,他回過身,戾氣十足皺眉看向周滌非:“滿意了?你有病看病好嗎?” 話一出口,立成□□。 周滌非面色慘白,她不能置信地看著陳清焰,十年最終轟的一聲徹底絞碎她的面孔。 兩人都安靜下來。 不過幾秒,陳清焰察覺到自己失言,他眉頭始終舒展不開,走向周滌非,低聲道歉: “對不起,我……” 他露出疲憊的神情,一頓,“錯都在我,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滌非,請和我保持距離好嗎?離開我。” 他是醫生,周滌非始終是病人,剛才的措辭,陳清焰知道自己和那些歧視抑郁癥患者的人沒任何不同,他違背了自己的職業素養和職業道德。 周滌非眼角掉下一顆顆淚珠,她伸開手,抱住陳清焰,但陳清焰隨即拿開她環上腰間的手,拒絕說: “滌非,我要和程程一起生活,我想過正常的日子,有妻子,有孩子,事業家庭缺一不可,我們不可能了,你能不能明白這一點?好,你不明白也不重要,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種下的惡果,我承擔,我們放過彼此好嗎?” “為什么?”周滌非失神看他,嘴唇幾乎咬出血,“你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陳清焰,你也是那種上過女人膩了就可以隨手扔掉的男人嗎?” 陳清焰蹙眉撫了撫額頭。 那些日日夜夜所受的煎熬和痛苦,因為愛情本身帶來的變異,都成廢墟。愛尚且不能治愈的,所有的藥物也不會治愈。 十年里,陳清焰帶她去旅行、看醫生、買所有花心思的禮物……做一切能讓她快樂的事情,但無功而返。 “你也覺得我活著很多余對吧?”周滌非凄楚地笑了,她退回自己的世界里,關閉上所有大門,“你不要害怕,我不會糾纏你,今天,意外見到你,其實只是想……” 陳清焰抬眉看了看她,在等她把話說完。 “沒什么,我盡快搬走,我沒什么要說的了。”這是周滌非這一次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她笑笑轉過身。 留給陳清焰的,是清瘦到飄渺的一個纖長身影,像黑色幽靈,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 此時,他的手機響起來了,接聽完后,陳清焰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說:“好,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