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呀？”湯圓上前一步擋在顧暖暖前面，這姑娘嘴里口口聲聲叫著大小姐，那么這人如果不是府里或者莊子上的下人，就是那些跟隨過兩代勇國公的軍屬。

    “大小姐，我是張家的柳娘。”柳娘低頭摸了一把雪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很快臟污的臉被擦干凈，露出細瓷一般白皙透著光的臉，水剪美目漆黑點墨，瓊鼻櫻桃嘴，真真是開在雪地里的一朵白蓮花。

    “白蓮！”湯圓一脫口就是顧暖暖給柳娘取的外號。

    “先跟我回家再說，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子！”顧暖暖皺眉得看著柳娘明顯哆嗦和凍得發青的臉，轉頭對著湯圓道，“把她抱上，去你屋里收拾干凈再說事兒。”

    “行吧。”湯圓表示這個業務很熟練，一把撈起柳娘扛上就走，這時候大門也正好開了，顧暖暖這才跟刑二道別：“這一路辛苦你了，你是回昭王府還是有別的事兒？”

    “回王妃，爺讓屬下一切聽您的吩咐。”邢二是刑字輩里老二，除了老大刑一，論身手就他最好，很明顯這會兒明面上宮珩在離園是受罰不能離開，他要留一個人在顧暖暖身邊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跟我進來吧。”顧暖暖領著邢二進去，吳伯領著兒子行了禮，然后讓兒子去牽馬車，自己跟上顧暖暖：“大小姐，您在這兒先暖一暖，外面下著雪呢，老奴讓人抬軟轎過來。”

    “不用了，太冷了，不用折騰，吳伯你帶邢二去安排個住處，我記得劉師傅邊上還有空房間就那兒吧。”顧暖暖擺了擺手，然后對邢二道，“我在家里沒事，你好好歇著，有事我會讓人叫你。”

    “屬下遵命。”邢二立刻跟上吳伯，吳伯對邢二的態度比剛才更熱情了一些，畢竟是和劉師傅住隔壁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下人。

    顧暖暖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路上基本只有掃雪的丫頭小廝，其他人沒事都在自己屋子里貓著。

    半路上就有丫頭迎了上來，一路簇擁回去，熱水，衣服，姜湯全部都已經備妥了，顧暖暖換了衣服重新梳洗了，眼見著天色也晚了就讓人去三個長輩的院子告訴一聲她回來了，不過這大冷天就不折騰了，等明天再過去給他們請安。

    顧暖暖先詢問了府里這四天有沒有別的事情，得知沒有異常之后又聽了一通姜御史家的敗落全過程，湯圓和柳娘才姍姍來遲。

    這會兒柳娘已經全身上下都收拾干凈了，穿的是湯圓去年嫌短的八成新棉裙，整個人嫩生生的，白白粉粉的，就像是外面雪雕成的精致人偶。而且看著情緒也穩定下來，沒有剛才那樣激動了。

    “白蓮，三年前你大伯二伯來尋你，你跟著他們回了老家，現在你這是？”張柳娘是顧泯一個手下在邊城和一個寡婦生的閨女。

    邊城那地方女人金貴的很，小寡婦的行情比大閨女還好。

    那個手下和軍營不遠村子里的一個小寡婦好上了，一起生活了幾年，那小寡婦給生了一個閨女，原本戰事停了那手下就要帶著小寡婦和閨女回去的，結果那手下死了。

    小寡婦倒是想要帶著閨女過，但是娘家人把她又嫁了，還要賣掉她閨女，沒有辦法她只能把閨女送到了當時的將軍府里，然后就回去改嫁了。

    好在將軍府里一個大娘看小丫頭可憐就帶著她，后來將軍也就是顧泯知道了就讓人把小丫頭送回了京都。

    還給了那個手下老家的地址讓人去打聽，這是人家的血脈，他不是養不起，但是沒道理不告訴人家。

    輾轉打聽了兩年才打聽到地方，才知道那家人早幾年搬走了，無從尋訪之后，柳娘就一直留在了勇國公府里跟著顧暖暖一起長大。

    直到三年前那家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回老家聽說了這件事情，就找來了勇國公府，然后領走了柳娘。

    從小無父無母的柳娘對親情是非常渴望的，聽說她的爺爺奶奶一直牽掛她父親，現在知道了她的存在一定要接她回家，就高興的跟著回去了，但是顧暖暖還不放心差了人一路送他們回去，那人親眼看著他們家對柳娘很熱情，又住了兩天才回來的。

    結果就成了這樣了？

    “大小姐，我爺奶大伯二伯要把我嫁給我們鎮上員外的傻兒子。”柳娘從小就聰明，和純白的湯圓不同，她從小就是切開黑。

    不是說她人品不好，或者怎么樣，主要就是這姑娘從小很有成算，做事情也很有條理，顧暖暖搗蛋的時候，這位就是狗頭軍師，偏偏還生了一張純凈無辜臉，所以顧暖暖才叫她白蓮。

    “哦……你十八了。”顧暖暖大概明白了，“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

    “別提了，一時心軟差點陰溝里翻船。”柳娘磨了磨牙根，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猙獰。

    第三十三章

    在大啟戰死的軍士, 如果有一定品級, 那么他的撫恤金就不是一錘子買賣, 而是年年都會有的, 并且根據烈士的家庭成員有一定的出入。

    當初張家是因為小兒子欠了一屁股債連夜搬走的, 誰也沒有告訴，自然是誰也不知道這戶人家到哪里去了。

    但是這個小兒子就算到了外面也沒有收斂, 賭錢因為被兩個哥哥倒是打得半死不敢去了, 卻因為一副好皮囊開始在外面騙吃騙喝, 還誘拐人家小媳婦。

    結果被人捉jian在床逃跑的時候跌進河里淹死了。

    好了, 那地方又呆不下去了。

    張家兩兄弟就悄悄回鄉打聽, 巧合的聽說當初的賭坊居然得罪了人被關了，這下他們可以回鄉了。

    張家人一回鄉就收到了柳娘爹戰死的消息，但是因為柳娘爹既不是長子, 也沒有妻兒, 所以能得到的撫恤金只有一點點。

    勉強修了房子安頓下來后，就從鄰居那里聽說京都勇國公府來找過他們家，說是他們家還有一個閨女在勇國公府。

    國公府這在一般的老百姓眼里那真是天大的官了，要說張家兄弟也是膽子大的, 不然如今的人大多故土難離, 他們家也不會逃債說跑就跑了。

    不得不說這一家子膽子都挺大。

    張家兄弟當下在村子里一忽悠, 再加上勇國公府來尋人的事情大家確實知道，于是大家你一點我一點資助了兩兄弟進京找侄女。

    張家兄弟成功把如花似玉的侄女領回了家, 不但得到了縣衙那邊補貼給柳娘的撫恤金，顧暖暖這邊也和小姑娘處出了感情, 送了不少程儀，一時之間張家倒是成了鄉里有名的小地主。

    若是就這樣一直下去自然是很不錯，但是柳娘一旦滿了十七周歲撫恤金就沒有了，而且柳娘那是真的漂亮，很快就有數不清的媒人上門了，其中就有鎮上某員外的傻兒子。

    這員外還和縣老爺有親戚，在那小地方也算是一手遮天了。

    柳娘知道了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她沒有說，裝作很樂意的樣子，然后悄摸摸地準備逃跑。

    別看柳娘和湯圓比那就是一只風吹倒的弱雞，但是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還是身體健康的，因為婚事一開始她的配合度就很高的關系，所以家里人雖然看著她，但是關注度很低，誰也沒有想過她會跑。

    再說這里出門都是要戶籍路引的，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到處跑？那就太天真了。

    柳娘沒有路引沒錯，但是她有勇國公府的通行令牌，原本是當作想念和以防萬一才從國公府帶出來的，沒想到正好派上了大用場。

    柳娘一路舟車勞頓倒也安全到了京都西郊郊外，這期間她用了十天的時間。

    “那人三年前我遇到過，是在驛站遇到的，他的父親是官身，他自己也是一個舉人，我看他被偷了錢袋子在飯館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便好心借他錢付飯錢，還和他約了一起進京，結果第二天吃飯我去上了茅廁回來他和我的包裹就都不見了！”柳娘咬牙切齒的說道，“氣死我了！”

    “錢全被偷了？”湯圓上下打量了柳娘一番，似乎不信她那么蠢。

    “大部分。”柳娘一下子就喪了，“但是一出飯館我身上的錢袋子就被摸走了，如果不是我有習慣在身上四處放錢的習慣，恐怕大小姐就見不到我了。”

    “那舉人是不是長得挺好看的？”顧暖暖招呼湯圓和柳娘都在炕上坐下，然后將茶盞推給柳娘。

    “大小姐怎么知道？”柳娘一愣，然后低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品行太差糟蹋了那張臉。”

    顧暖暖和湯圓對視了一眼，眼神都是挺無奈的。

    顧暖暖可以說一句她這人挺看臉的，但是愛美之心人之常情，喜歡美好的事物并沒有問題，顏狗只要有底線也無所謂，但是柳娘吧……她就是個看到漂亮的有些走不動道的。

    用顧暖暖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花癡，犯花癡的時候智商會急劇下降成為負數，從原來的切開黑芝麻餡直接變成了空心。

    還有柳娘有她獨特愛好的類型。

    她特別喜歡看上去脂粉味比較重的花美男，顧暖暖覺得這大概是她從小生活在邊城留下的心理陰影。

    充斥著同一種風格的環境，一般會對人的審美造成兩種結果，一種是審美偏向周圍環境，比如像湯圓，一種則是完全逆反的，比如像柳娘。

    “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畢竟柳娘已經十八歲了，過年就要十九歲了，在這個時代，正是一個女子人生轉折的時候。

    “我還想跟著大小姐，反正這親人是怎么回事我也算見識過了。”柳娘下了炕朝著顧暖暖一拜到底，“還請大小姐收留柳娘，柳娘愿意自賣自身。”

    柳娘情愿賣身給顧暖暖，為奴為婢都沒有關系，至少顧暖暖是一個能讓她衣食無憂，為她擋風遮雨的主人。

    “賣身這事兒先擱一下，你既然想要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柳娘雖然叫她一聲大小姐，但是她和湯圓不一樣，算是顧家收養的，以前算是客人，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說吧。

    “行，我聽大小姐的。”柳娘也不糾結這個，反正就算她的兩個伯伯找過來，大小姐也不可能就這樣看著她被帶走。

    一夜無話，顧暖暖一早就穿戴整齊然后照例先去給母親王氏請安，然后母女倆一起去給老夫人請安，用過早飯之后顧暖暖沒有離開，先跟老夫人和王氏說了柳娘的事情，又討論了一番自家過年的準備，看天色估摸著小叔顧漓要來了才開口道：“等小叔來了我要說個事兒。”

    本來在看繡樣的老夫人和王氏一起抬起頭看向顧暖暖，總覺得顧暖暖這個神態這個表情有些眼熟，好似不久前才出現過。

    婆媳倆對視了一眼，都不動聲色的點頭，沒多久顧漓就來了，看到顧暖暖在彎唇一笑：“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日晚間回來的。”顧暖暖也笑瞇瞇，“小叔最近看著真精神，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了不得了，小丫頭都會取笑她小叔了。”老夫人一聽顧漓和董林棋的事情也立刻露出笑容，多年夙愿得償所愿真是人生幸事。

    “這丫頭慣會調皮。”王氏小小瞪了顧暖暖一眼，也跟著笑了起來。

    “不說笑，我說件正經事兒。”顧漓臉微紅清了清喉嚨道，“姜家的事兒我們顧家怎么都是承了昭王殿下的情，所以我想著什么事兒上門道個謝，只不過咱們顧家和昭王殿下之前不曾來往，所以想要請郡主的大表兄裕親王牽個線。”

    老夫人和王氏一聽立刻點頭，表示這個確實是需要，只有顧暖暖微微揚起眉：“這，不必了吧……”

    “小孩子別插嘴。”王氏斜了顧暖暖一眼，見女兒低頭摸鼻子這才對著顧漓道，“小叔說得極是，嫂子回去就好好準備一份厚禮。”

    “這個之后再說，主要是要請動裕親王也不容易，不過郡主說了裕親王的喜好。”顧漓又把目光調回顧暖暖，“我記得暖暖有一個早春農事的機關相當之精巧，暖暖若是舍得自然最好，若是舍不得我讓人再做一個差不多，就是得多等一段時間。”

    “這有什么好舍不得，暖暖早就扔倉庫里好幾年了，現在拿出來就怕時間久了不好。”王氏見顧暖暖又想說話又瞪了一眼，“你要是喜歡就再弄一個新的。”說完就吩咐湯圓，“你去把那玩具翻出來，小心著點。”

    湯圓也為顧暖暖著急，但是這時候也只能老老實實去翻東西。

    顧暖暖幾次要開口都被打斷，索性不開口了，宮珩雖然送她回來但也沒說圣旨就會今天到，這不是還有兩天么！

    要不明天再說吧。

    這樣想著的顧暖暖，就不說話了，安靜等著湯圓取東西回來。

    湯圓捧過來的機關玩具保存的不錯，看上去顏色依然鮮亮，輕輕一按靈活依舊，大家都很滿意。

    等到開開心心吃完午飯收拾干凈大家喝茶消食了，老夫人才想起來孫女有事兒沒說：“暖暖剛才你說要說啥事兒來著？”

    “不著急，明天說吧。”顧暖暖剛落口外面就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二門的麼麼到了門口撩了簾子進來開口道：“老夫人，大夫人，國公爺，大小姐，有圣旨朝咱們家來了，報信的小公公說了最多一刻就到，讓趕緊準備。”

    顧暖暖：mmmp！！！

    “圣旨？”老夫人不是第一次接圣旨，但是這一次是最茫然的，不過倒是沒有驚慌，立刻吩咐灑水掃塵準備香案接圣旨，當然四個當家人也全部回要自己院子換上品級朝服。

    盛裝朝服一貫是非常復雜的，這一次圣旨還特意早早過來叫他們準備，很顯然這圣旨內容比較重要，就是不知道什么事情。

    “那什么……”顧漓和王氏，顧暖暖一手拉住一個，“時間緊迫我就說一句話。”

    “別礙事，快回去換你的衣服，有什么話非這時候趕趟？等接完圣旨再說。”王氏說著就去拉顧暖暖的手，“快放手，你小叔院子遠，過去要有一會兒呢！”

    “很重要，聽我說。”顧暖暖深吸一口氣道，“這圣旨應該是陛下給我和昭王殿下指婚的，說完了，我回去換衣服了。”顧暖暖一口氣說完，沒敢看三個長輩的臉色嗖的一下就跑出了院子。

    湯圓速度極快的行了個禮立刻跟著出去，往外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把那【早春農事】的機關玩具帶走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窺：啥？剛剛說了啥？

    第三十四章

    顧暖暖的話對于三個長輩來說不亞于驚雷突襲, 但是同時也因為圣旨就要來了, 所以這個驚雷就如閃電劈下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瞬間, 三人根本沒有細細琢磨的機會, 就各自匆忙去換衣服了。

    來宣旨的不是別人, 正是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劉全劉公公，而且很明顯來得時候沒有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 甚至可以說是招搖過市了。

    這些日子勇國公府本來就處于風口浪尖上, 不過是因為一家子都不怎么交際, 再加上下人也少, 沒有那么多是非, 所以府里的氣氛沒有多大的改變，這會兒皇帝大張旗鼓派了大總管過來宣旨，整個京都知道消息的都在琢磨這圣旨是要說什么。

    甚至有人在傳說是不是宮里來了圣旨要斥責勇國公府教女不嚴, 畢竟不管事情怎么樣, 這位昭陽縣主把整個京都熱搜都包攬了。

    而一個姑娘家是非多總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