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全從皇宮里出來一路到了勇國公府門口，后面跟著不少看熱鬧和打探消息的人。

    勇國公府正門大開，香案軟墊全部準備好，劉全從大門被管家迎了進來之后又喝了一盞熱茶, 這時候府里的四個主人才穿戴好從里面出來。

    因為這時候是孝期, 所以這個盛裝也是很有講究的, 原本那種富貴堂皇端莊威儀的品級大妝服飾都精簡了一大半。

    不得不說這也是為什么三個女眷能在一刻鐘之內(nèi)打理完自己的原因，否則全套穿戴裝扮好, 沒有一個時辰你想都不要想。

    顧漓是第一個上前和劉全拱手寒暄問候的，劉全也不托大, 態(tài)度十分熱情隱隱還帶著親昵，照道理來說大總管這個態(tài)度大家都應該高興才是，但若圣旨真的是要將他們家的姑娘賜給昭王，那么這還有什么可高興的？

    只是顧暖暖能瞬間想到的事情，三個長輩同樣瞬息之間就明白了，當初他們家姑娘出事的對象應該就是昭王殿下了，不然皇帝也不會明知道暖暖出事的情況下將她賜婚給昭王殿下了。

    怪不得皇帝陛下直接就下了旨意，連詢問他們一下都沒有。

    因為一般來說，賜婚的圣旨皇室是不會隨便下的，那么哪一種情況下會由皇室來下旨賜婚呢？

    第一種也是最常見的，那就是選秀出來的秀女，一般來說除了那些比較好女色的君主，選秀這樁事情大多數(shù)情況都是你情我愿的【清朝八旗秀女除外】。

    但是你家一旦把女兒送進宮選秀了，那么也就默認了你把女兒的婚姻交由皇室來決斷了，不過自古以來都是遵照門當戶對的，所以那種高門大戶的人家把女兒送進宮，大約會有什么結(jié)果一般不會相差多少。

    這是第一種情況選秀，第二種情況是求旨。

    這種情況基本就是在皇室很有面子的人家，請皇帝皇后或者太后這三位有資格賜婚的大佬當個現(xiàn)成媒人。

    不管賜不賜婚，人家都會結(jié)婚，已經(jīng)板上釘釘了，這時候賜婚的圣旨就變成了一種榮耀和體面，同時也是給予兩家一個見證人的意思。

    鑒于一般人對皇室的敬畏，所以一般圣旨賜婚的婚姻都會平穩(wěn)，不管是男方和女方其實都是一個另類的保障。

    但就是這樣皇室也是很少會將賜婚圣旨給予宗室意外的大臣，因為婚姻這種東西說穩(wěn)定也穩(wěn)定，說多變也是很多變，除非真的有大體面，不然皇室不會做這種可能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畢竟媒人真不是那么好做的，萬一要是出了啥事兒，皇室的臉往哪里擱？

    今上算是一位明君了，在位也十多年了，而這十多年間從他手里出去的非秀女非求旨的賜婚圣旨估計就兩道。

    當然這兩道賜婚圣旨都是顧暖暖的，也是很棒棒的。

    “縣主連日委屈，陛下心似明鏡，縣主無需擔憂。”劉全先和顧暖暖說了一套官面上的話，完了之后才笑著道，“吉時已到，縣主接旨吧。”

    顧暖暖自然沒有二話直接跪下接旨了，因為圣旨是給她的，所以她跪在最前面，老夫人還特地免了跪，在邊上站著。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聞前勇國公之女朝陽縣主顧氏，端莊嫻雅，姿容秀麗，溫婉純善，太后躬聞之甚悅，朕尊先太后遺命于百日熱孝賜顧氏于先帝十九子昭王為正妃，擇吉日完婚，欽此，謝恩。】

    劉全的聲音跌宕起伏，一道圣旨猶如詩歌，全數(shù)落在勇國公府眾人的心上，也在整個京都所有人的頭頂上炸開了。

    “朝陽遵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顧暖暖低著頭托起雙手，劉全立刻將圣旨恭敬地放到了顧暖暖的手上，然后立刻去扶顧暖暖起來：“地上涼，縣主快快起來。”

    “劉公公受累了，家里已經(jīng)備下了酒席，還請公公喝一杯水酒。”顧暖暖說完后面起來的顧漓立刻把話頭接了過去，“外面冷，劉公公里面請。”

    “勇國公客氣了，陛下還等著回話呢，奴婢實在不能耽擱，等到下次奴婢再來討酒喝。”顧漓又勸了幾句，劉全依然推辭，顧漓也就不勸了，捏了捏顧暖暖遞給他的荷包塞進了劉全手里，客客氣氣送走了，關(guān)上門后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顧暖暖已經(jīng)拿著圣旨跑了。

    顧漓：呵，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

    可能是這次的賜婚真的太出乎眾人意料了，所以晚間顧暖暖縮在自己院子里不出去也沒有人來找她，倒是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吃了頓晚飯。

    只是柳娘的視線太過犀利，顧暖暖覺得再被她這樣看下去說不定要消化不良，于是讓湯圓把人拖下去把賜婚的事兒交代一下。

    不說柳娘如何的三觀崩裂，整個京都都懵逼了。

    勇國公府嫡女先是賜婚給二皇子，整整十年，眼看著快成親了，結(jié)果突然就八字不合退婚了，然后這才幾個月居然趕在熱孝里和二皇子的叔叔昭王殿下訂婚了，還又是賜婚，還是太后遺命。

    這是什么cao作？

    此時此刻在家里安分守己了幾個月，終于能喘口氣的梁貞貞，正無時無刻不在期盼二皇子能早早從南方治水回來，只要想象一下明年這時候她就能正式成為皇子妃了她就忍不住高興。

    先前被父親訓了一頓后她是很不服氣的，但是母親說的對，二皇子是喜歡她溫柔嬌俏的，若是她盯著顧暖暖不就是一直在提醒二皇子么？

    這可不行，她要讓顧暖暖這個人從她和二皇子的生命中徹底淡去。

    而且母親說的對，顧暖暖雖然封了一品縣主，但是她和二皇子退過婚事是事實，所以在這個京都里肯定是不能再找到什么好人家嫁了，現(xiàn)在顧暖暖要嫁人只有兩條路，要么低嫁要么遠嫁，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若是遠嫁這一輩子她們可能都不會再遇到了，若是低嫁以后出門交際圈都不一樣基本也是遇不到的，所以她根本不必要把心思放在這么個注定不會再遇到的人身上。

    就算勇國公府和永王府聯(lián)姻了也一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子未來的身份地位，會過什么日子還是要看以后嫁什么人家。

    她以后會嫁給皇帝的兒子，再尊貴都沒有了，母親說要把眼光放長遠放高，那些注定成為腳下塵土的人根本無需計較。

    無視就是最好的，否則反而失了氣度也顯得自己眼皮子淺，還可能給二皇子丟臉。

    不得不說梁夫人還是很了解女兒的，一番掰碎揉爛的說教和兩個教養(yǎng)麼麼的嚴格調(diào)*教，不過短短四個月，梁貞貞幾乎能算得上是脫胎換骨了。

    但是這一道圣旨幾乎把梁貞貞打回原形，礙于教養(yǎng)麼麼的戒尺沒有當場發(fā)作，但是回了自己院子還是狠狠打砸一通才緩過氣來。

    顧暖暖居然成了昭王殿下的未婚妻了！先不說昭王殿下美名在外，反正活不過二十歲沒有什么好比較的，但是以后一輩子顧暖暖都要從輩分上壓她一頭了。

    除了她能做皇后，不然一輩子都要對著顧暖暖問安行禮！

    這如何忍？這如何能忍？

    梁貞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說不清的憋屈和委屈。

    明明她都不想再去在意她了，為什么她總是要擋在她前面，為什么不離她遠遠的！

    梁夫人就怕女兒鉆牛角尖再鬧出事情來，一聽到消息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事情去了女兒的院子，果然聽到一整打砸聲，然后就是女兒的大哭。

    丈夫已經(jīng)狠狠警告過她了，如果她再管不好女兒，鬧出事來丟了梁家的面子惡了皇室，就讓她在自己院子里養(yǎng)病，反正梁家還有三位夫人呢，不怕沒人當家。

    梁夫人著實被虎了一跳，不得不放了全部心力在女兒身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效，這一道賜婚圣旨簡直大的人措手不及。梁夫人忍不住埋怨皇室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哪有侄兒的前未婚妻賜給叔叔做王妃的，簡直不知所謂！

    但是圣旨以已下無可更改，更別說這還不是什么政令需要眾位閣老同意了，人家不過給個快死了的親王娶個媳婦，好賴都是人家親王府的，他們根本管不到。

    也沒有哪條律例和祖宗家法說這個不可以，所以這道賜婚圣旨滿朝文武都是懵逼的，不過這個真碰不到誰的利益，所以京都里雖然都驚奇的，但除了一些老古板比較激動之外，大家只是說說八卦。

    事不關(guān)己，無關(guān)利益，何不高高掛起，穩(wěn)坐釣魚臺。

    這邊梁夫人又花了很多時間才安撫好女兒，主要中心思想有兩個。

    第一個顧暖暖肯定是要做寡婦的，你和一個注定要做寡婦甚至可能是望門寡的女人計較什么。

    第二個就算以后輩分上她大一點，但是寡婦默認是不出門交際的，所以根本到不了你跟前，打交道的機會少之又少你何必放在心上。

    梁貞貞本來已經(jīng)發(fā)xiele一頓，這時候再被梁夫人一通梳理終于又一次想開了。

    而另外一邊，顧暖暖也迎來了三堂大會審。

    第三十五章

    老夫人坐在主位顧漓和王氏一人一邊坐在兩側(cè), 老夫人前方地上放著一大塊厚厚的墊子, 顧暖暖正跪在上面, 身后湯圓和柳娘也跟著跪著。

    柳娘：這回來的時候趕得正好。

    比起柳娘的不動聲色, 顧暖暖的低頭垂眸, 湯圓簡直心虛的要死，但是前頭的小姐和旁邊的小伙伴都是巨佬, 湯圓除了瑟瑟發(fā)抖不敢說一個字。

    老夫人本來想要問顧暖暖是怎么知道皇帝要賜婚的, 但是想了想轉(zhuǎn)頭對兒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問, 至于媳婦兒, 這會兒光是這樣坐著就情緒很激動了, 估計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暖暖你是如何知道陛下要給你和昭王殿下賜婚的？”顧漓收到母親的訊息，低聲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

    “昭王殿下告訴我的。”顧暖暖心里琢磨了一番，她可以把和宮珩后來有接觸這件事情告訴三位家長, 但是那什么睡了又睡的事兒肯定不能說, 畢竟可能會被打死。

    “……之前你出門就是去見昭王殿下了？”老夫人這會兒猛然想起，她那個小莊子可不就跟昭王宮珩閉門思過的莊子【離園】很近么？

    “呃……是！”顧暖暖剛點頭，仙女王氏就跳起來伸手拎起顧暖暖的耳朵：“你個倒霉丫頭，你可長本事了？你還敢跑出去私會？啊？”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很低, 但是那暴怒的語氣和猙獰的表情實在嚇人。

    “哎哎, 娘, 放手，放手, 耳朵要掉了！”顧暖暖立刻扒住王氏的手，雖然不是真的很疼, 但是樣子還是要做的。

    “好了好了，你擰她耳朵干什么？”老夫人立刻就站起來攔媳婦兒，“擰壞了你不心疼啊？”

    “母親，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王氏自然也是舍不得擰疼了自己的女兒，但是當真是氣得心口疼。

    早聽聞昭王殿下身體虛弱，就算第一次他們搞在一起了，但是之后不管出沒出事，肯定是這倒霉丫頭主動的，人家一個病秧子能怎么奈何她？

    那昭王殿下聽說根本不近女色，這些年她在府里都有所耳聞，每次選秀昭王府都是不進秀女的，可想而知昭王殿下根本不可能會想要娶媳婦兒。

    這八成是她閨女上趕著的，上次還似乎聽到她說什么寡婦挺好，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暖丫頭這次你可過了，祖母也站你母親這一邊。”老夫人才剛說完就聽她兒媳婦兒開口道：“你個倒霉丫頭，就是想要當寡婦，那昭王能來得及娶你嗎？”

    老夫人顧漓：啥？

    “來不及也沒關(guān)系。”顧暖暖撇了撇嘴小聲的說道，反正是要做寡婦的，自然要挑好的，“再說了我可是貞潔烈女，好女不侍二夫的！”

    看著女兒那一臉正氣凜然的樣子，王氏眼睛都要瞪出來：“母親您別攔著，媳婦兒今天一定是要抽她的，我還不知道我們顧家竟然還能教出來貞潔烈女來了！”

    顧暖暖利索爬起來躲到了顧漓身后：“母親你冷靜，我說實話還不行嘛！”顧漓也立刻站起來：“嫂子，嫂子息怒，暖暖還小……不是，您好歹聽她怎么說。”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不能說出一朵花來！”王氏氣呼呼將老夫人扶回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坐回去盯著女兒。

    “這……這主要吧……”顧暖暖總不能說是因為睡得開心吧，一時磕磕絆絆說不出來。

    王氏見女兒這幅樣子倒是火氣xiele不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后仙氣飄飄地來一句：“說呀，我聽著呢！”

    顧暖暖撕了撕牙：“因為他好看！”

    王氏面無表情：……呵呵……

    老夫人和顧漓也是一愣，不過相比顧漓老夫人立刻就接口道：“原來是因為昭王殿下好看啊……哦，我聽說了是挺好看的，人家傳說比當年的永王府嫡長子，北夷王夫還好看來著。”

    “這個倒是真的，昭王殿下確實天人之姿，暖暖喜歡也在所難免。”顧漓立刻幫腔。

    “母親小叔你們別為這丫頭找理由，臉好看能是理由么？”王氏才不信自己女兒會被一張臉迷惑。

    結(jié)果顧暖暖還沒說話老夫人就開口了：“怎么就不是理由了？這理由再適合不過了！”

    “母親您還護著她！”王氏皺著眉，老人護孩子真是都沒原則了！

    “我怎么護著她了？”老夫人往后朝著椅背里一靠，老神在在地道，“我這可是實話實說！”

    王氏有些目瞪口呆，那邊小叔叔大侄女也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湯圓和柳娘都懵了：糟啦，老夫人怕是要老糊涂了！

    老夫人如今卻是不管事兒，但是這猶如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是國公府的主心骨，而且她雖然寵孩子，但是一貫很有原則，像這一次，就算護著孫女，也絕對不到這個程度，于是所有人都不理解。

    當然被護著的顧暖暖都有些發(fā)愁，雖然感覺自己背叛了祖母，但是祖母真的好奇怪。

    “暖丫頭那就是她爹的親閨女！”老夫人對著媳婦斜睨了一眼，微微搖頭晃腦：“想當初我為了泯兒的婚事cao碎了多少心，多少名門閨秀他都嫌棄，你知道他怎么說么？”

    王氏不知道自己丈夫還有這事兒，顧漓和顧暖暖更不知道，大家都搖頭，然后就聽老夫人道：“他把滿京都的姑娘都嫌棄了個遍，說要是娶了她們那就是糟蹋了他自己，他對不起自己就是對不起我和他爹的兒子，是不孝！”

    王氏抿住嘴忍住沒有笑，顧漓低頭握拳抵著唇，抖著肩膀，湯圓和柳娘死死低著頭咬著唇，只有顧暖暖叉起小腰：“沒錯了，這是我親爹！”

    “當然是你親爹！”王氏怪嗔了一句，然后也忍住樂了，臉還紅紅的，丈夫曾今這么說過，但是他不計較出身娶了她，不是正說明在丈夫的眼里她真是美出天際了？

    在丈夫過世十年后從婆婆口里聽到這話，王氏心里又甜又酸，嘴角忍不住笑，但是眼淚也忍不住。

    “好了好了，咱也不管他們是怎么回事兒，反正這賜婚圣旨都下來了，這日子以后都是孩子自己要過的。”老夫人對著顧暖暖招了招手，“你別怨你母親要打你，她是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