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原來如此! 她就知道,這丫頭能有幾斤幾兩,到頭來還不都是靠了別人? 不是碰到了易峋,她早就不知道被埋在哪座坑里。不是易峋給她本錢做生意,她哪能有今天! 想起易峋,蘇婉然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就是抱著暖爐,偎著炭盆也全不管用。 這個男人,雖然現下還只是個布衣平民,但他所帶來的壓迫感,卻已不容小覷了。 上一世,她只遠遠的看過他一眼。今生,這還是第一次與他正面交鋒。 上輩子,這男人的手段,讓她恐懼。相府垮了之后,她在發配路上吃的那些苦楚,受的屈辱,直到現下想來都令她瑟瑟發抖。 盡管這會兒的易峋還不能將她怎樣,但只要看見他,她便覺得滿身寒冷。 那是一種,打從骨子里冒出來的惡寒。 她絕對不要再落入那樣的境地里去!她是相府大小姐,如今還是太子妃,將來還會做皇后! 她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永永遠遠的高高在上。 蘇婉然深吸了一口氣,強行穩了穩心神。 想起適才在易家的情形,她不由冷笑了一下。 家父?他大概還不知道,他父親到底是誰。 至于那個丫頭,就讓她得意快活一時吧。將來,有她的好果子吃。 蘇婉然手里,還留著一張牌。 第133章 時日進了臘月,眼見就是過年,城里鄉下家家戶戶都忙碌了起來。 外出的游子,大半業已歸鄉,不去的便是要留在京中過年。 因著生意清淡,易家的食肆已經收了起來。原本備年貨時,豆腐與豆皮都還能再賣上一筆,但易峋說家中不缺這個銀子,不用如此辛苦,也就罷了。 年底備辦年貨的人多了,易家油坊的生意很是興隆,城中幾家大酒樓來了幾趟,幾乎就把存貨給搬了個干凈。 趁著農閑,生意也停歇,易峋去了一趟對面的山里,到宋家莊談了一筆生意。 今年的茶油賣的很是不錯,城里幾家貨行、酒樓與一些大戶人家,都來預訂明年的貨。易峋已向那馬師傅新訂了一臺榨油的機子,打算明年多多雇傭些人手,將油坊再擴大一倍的規模。 趙三旺和丁虎,對于榨油相關事宜,已是熟門熟路,不用在眼前盯著,也沒有關系。 來年開春,易家人打算遷入京里去,鄉下這些產業,便打算托付給這兩人代為打理。 趙三旺為人機靈,腦子活絡,雇傭人手,買賣算賬等事,都是不用教的。 丁虎也是個老實可靠的人,干起活來是一把好手。 既然明年要擴大油坊規模,便需要大量的茶子兒,再如今年這般自己進山去收,回來自己剝殼晾曬,過于耗費人力不說,也不現實。 這幾個山頭上都生著許多老茶樹,茶油果落的漫山溝都是,只是往年沒人要這東西。 易峋同宋家莊的宋大寶談妥了買賣,由宋大寶出面組織人手,將幾個山頭的茶油果都包了,剝殼晾曬妥當,將凈茶子兒按斤兩賣給易家。 這便算是,易峋將幾個山頭的茶油果都占了。 在鄉下,想做這路買賣,你光有銀子不成,還得有人脈。 宋大寶是宋家莊的首富,也是宋氏宗族里有臉面的人,在幾個山村都頗有威望。這件事,他能辦成,換成旁人就未必能成了。 茶油生意紅火,也有些別家的油坊眼熱,想要上手。但如此一來,首先這茶子兒你就得另想法子。想到山里去收,這幾個山頭的茶油果都是人包下的,沒人會賣。自己去山里摘,都是有正經差事的人,哪有那個空閑功夫。雇傭人手,人少了不頂事,人多了山民自己就不答應了。 易峋找上宋大寶,也是看中了他在山村中的人脈和地位。 而對于宋大寶,他原本就是個頭腦活到之人,山里不好種地,就種果子賣錢,是個不拘泥小節的精明人。之前,易峋也來找過他。但因為易家和趙家交惡,礙著趙紅姑,宋大寶只好忍痛推了這門生意。 現在趙桐生倒臺,趙有余絲毫不顧忌親戚情分,把親給退了。趙紅姑也就啞了口,沒法為她娘家說話了。 這件事,也就成了。 宋大寶本身十分欣賞易峋的手腕與干練,他能將茶油賣到京城里那些酒樓飯莊和大戶人家里,就是本事。他們的油好賣,這收購茶子兒的生意便是個長久穩定的買賣,不用擔心哪天突然就黃了。 宋大寶打聽到易峋還有個沒成婚的弟弟,原本是想托人將宋小棉說給他,但聽說易嶟和下河村里正家的姑娘好上了,這事兒也只好這么算了。 宋小棉自從退了親,倒是很安穩,她在家里幫著母親趙紅姑打理家務,算算家中的賬務,人倒是逐漸開朗起來,也漸漸有了主見。她聽過一些秦春嬌的事情,心底里是十分佩服她的,也明白過來,這日子到底是要靠自己經營,才能過得有滋味兒。 至于男人,她并不急。顯然,表哥并不是她的良人。緣分到了,自然也就到了,她可以慢慢等下去。秦春嬌不就是如此嗎?兜兜轉轉,經歷了那么多波折,還是嫁給了自己心愛的人。 鋪子雖然收了起來,但秦春嬌并沒有因此清閑下來,為了預備過年,籌備年貨,反倒更忙了十分。 她從自己的陪嫁里拿了些布料,給那兄弟兩個找裁縫做了幾件過年的新衣裳。至于她自己,陳長青當初給她的陪嫁四季衣裳,就做了幾箱子,也用不著做新的。 易家地里那口小塘子已經車干了,收了幾大簍子的肥魚上來。 秦春嬌花了兩天的功夫,將這些魚刮鱗剖肚收拾齊整,抹上了鹽,和雞鴨一起掛在屋檐下熏曬。過了幾日,等魚風干,皮面冒油,rou質泛紅之后,便取了七八尾魚,斬成了大塊,合著酒糟一起腌在壇子里。壇口則拿紅泥封了個嚴實,只等過年時候,取來食用。 那三頭小黑豬養了一整年,秦春嬌平常喂的精心,給吃的料都是油水足的好東西,又天天圈著不讓四處亂跑的養膘。到了年底,已經長成了三口肥豬。 易家只留了一口母豬下崽,余下的兩口便都殺了。 殺豬這天,院子里燒了一大鍋開水,易峋和易嶟哥倆把豬從圈里牽了出來,牢牢困住,就在院里宰殺放血。 那豬動彈不得,只能拼命嚎叫。 這兄弟倆手腳干凈利落,沒多少功夫就完事了。 余下,便是去皮、掏內臟、分割成幾大塊,洗刷干凈,掛在架子上晾曬。 秦春嬌自幼在鄉下長大,這場景也見習慣了,雖是個嬌嫩的小婦人,卻是神情自若,面不改色。她取了個盆接豬血,略放了些鹽做成血豆腐。天氣冷,凍在庫房里,可以吃一冬天。 董香兒和黃玉竹,今兒也過來幫忙了。 黃玉竹是在鎮上長大的,看著那殺豬的血腥場面,有些害怕,便躲在了屋里。 直至完了,才出來幫忙收拾。 董香兒一面洗刷著,一面就悄聲問道:“春嬌,你們明年真個要搬到城里去?” 秦春嬌點了點頭,輕輕說道:“峋哥昨兒到京里,已經談妥了,地契都拿回來了。只等著來年,春天暖和了,收拾著就搬過去。” 董香兒聽著,低頭不言語了,半晌才說道:“你這一走,咱們姐妹倆輕易可見不著了,我真是舍不得你?!?/br> 秦春嬌笑了笑,說道:“三姐,我和峋哥商量好了。我們走了,這房子就留給你和三旺。你們也不用另建房屋了,手里也不寬裕的。” 董香兒和趙三旺的事,總算定了下來。這經過也并不容易,董家人起初說什么也不愿意,覺得董香兒嫁趙三旺是嫁虧了。趙三旺好求歹求,又拿了一大筆彩禮出來,董家人才點頭答應。 這般一來,趙三旺的積蓄,可就去了大半。 好在董香兒并不在乎這個,趙三旺是個靠得住的人,兩口子一起踏實干活,總會有好日子過的。 但她沒想到,秦春嬌竟然說要把房子給他們住。 易家的房舍院落,蓋的結實,院子也寬敞,房屋還是前年易峋才翻修過的,新的很。他們平白得了這樣一座院子,真如天上掉下來的一般。 董香兒哪里肯平白無故的占人便宜,何況是占她好姊妹的便宜? 她剛想說話,秦春嬌便已搶先說道:“三姐,你先別忙著拒絕,聽我把話說完。我們一家子明年就要搬到京里去了,但是鄉下的田產和鋪面不能沒有人打理。我和峋哥商量了,鋪子就托付給你,油坊和田里的事情,便交丁虎大哥和三旺照看著。我們在京里打算新開一家店鋪,峋哥好似也有什么事情。到了那時候,鄉下的事必定顧不上,就多煩勞你們了。所以,房舍給你們住,也沒什么?!?/br> 董香兒還是不同意,她說道:“這不成,怎么說,都是我們占了你們的便宜。妹子你話里雖這樣說,但我哪兒不明白,我和三旺的飯碗,就是你們兩口子給的。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哪兒會有今天,三旺多半還在混,我也叫李家給捉回去打死了。”說著,她頓了頓,想了半日,又說道:“房子算是我們租下來的,每年春秋收租的時候,連著房屋的租錢一起送過去,好不好?” 她才說完,看秦春嬌有話說,又加了一句:“妹子,你要是不答應,這房子我們可也不敢住了。” 秦春嬌聽著,心里也明白她的性格,笑了笑,就這么定了下來。 這件事,是她和易峋商量好的。 他們要搬到城里去,鄉下的產業要交托給可靠的人打理。董香兒和趙三旺都是忠心誠樸且靠得住的人,他們又正好要成親,是最合適不過的。 董香兒嘆息了兩聲,眼圈忽然紅了,鼻子有些酸酸的說道:“妹子,本想著你我都回來了,能長長遠遠的相處。這一年不到的功夫,你又要走了,我心里真舍不得你。” 秦春嬌替她擦了一下臉,柔柔的一笑:“三姐,不用這樣。你想看我了,大可以進城來?;蛘?,逢年過節的,我也會回來看你。再有,你還真得替我把鋪子看好了,若是我在京里干得不好,說不準將來還得回來。這兒,就是我的退路。三姐,我沒有兄弟姊妹,你就是我的親jiejie,我信你?!?/br> 這話,動了董香兒的心腸。她只覺得滿腔子的熱血,直往上涌。 她點頭說道:“妹子,你放心,姐一定給你把鋪子看的好好的!” 黃玉竹在一邊聽著,趕忙問道:“春嬌姐,你們要進京去了,那我、我咋辦?”話才出口,她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她和易嶟相好,但那層窗戶紙卻還沒戳破。一個大姑娘這么說,不是上趕著求男方娶自己? 然而她一聽他們全家都要遷走,頓時就急了,什么羞啊臊啊,都丟到腦后去了。 秦春嬌瞧著她,抿嘴一笑:“你放心,等過了年,我就托人到你家去說。一定先把你們的事給定下來,再進京去。這聘禮啊,我們都已經預備好啦。” 黃玉竹聽了這話,又是喜又是羞,一張俏臉紅艷艷的,那雙貓眼笑得瞇了起來。 那倆男人在不遠處分rou,將這些話聽得分明。 易嶟埋頭干活,裝聽不見,耳朵卻豎了起來。 易峋瞧著他兄弟,莞爾道:“你安心,你的親事,我和春嬌都放在心上。等咱們進京安頓下來,就把黃姑娘娶過門?!?/br> 易嶟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后面,沒有接話。 這天殺好了豬,把rou分好,該腌的腌了,該臘的臘了,秦春嬌灌了些香腸,掛在爐灶上面,又留了些肥rou煉油,余下的鮮rou便都吊了起來。 婦人們干完了活,易家分了些rou給她們,便都散了。 白天殺豬,晚上當然是吃燉rou。 秦春嬌切了些五花rou,合著白菜、豆腐、粉絲燉了一鍋,就著玉米面餅子,打了一角酒,一家子暖暖和和的吃了一頓。 眨眼間,就是年三十了。 易家兄弟兩個,帶著秦春嬌,一大清早去份上祭掃了一番,回來便忙著做起了年夜飯。 酒糟魚入壇已將近一個月,這會兒正是吃的時候。 秦春嬌把魚從壇子里取出來,拌上豬油粒子,一起上鍋蒸了,頓時那濃郁的酒糟香氣合著魚本身的鮮香在屋中四散開來。 本地不產糯米,為著過年,她特地去城里米行換了幾斤回來。 把糯米在水中泡了約莫一個時辰,泡的晶瑩剔透,顆粒飽滿。撈出來,把切成大塊的臘鴨安放在米上,又切了幾根蔥,淋了些米酒,上鍋蒸熟,便是一鍋亮晶晶、咸香濃烈的咸鴨糯米飯了。 此外,她還剁了些rou餡兒,放了荸薺進去,調味勻當,打算做個紅燒獅子頭。 這荸薺不是家里種的,而是野生的,附近地里常有,房前屋后挖一挖,便能得一筐出來。雖然沒有種出來的那么飽滿肥大,但也一樣的脆甜可口。把荸薺剁碎,放進rou圓子里,做出來的獅子頭便格外的鮮甜脆爽,且不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