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秦春嬌更覺得驚詫莫名,這位蘇大小姐可是從來對人不假辭色的,怎么偏偏對易峋就另眼相看? 易峋聽了她的來歷,臉上不禁就冷了幾分。 他本就厭憎蘇氏,并不因這女子是太子妃就會卑躬屈膝的屈從攀附,只是礙著她是個女子,不便多說什么,只是問道:“原來是太子妃娘娘,娘娘尊貴,怎么會到我們這鄉下地方來?太子殿下也真是個有趣之人,能讓自己的妻室隨意出門亂走。” 蘇婉然的臉上掠過一陣寒意,太子當然允許她隨意出門,那是因為要指使她做事。 她在太子眼里,就只是個工具玩意兒,宋月芯才是他的心頭寶。如今宋側妃有了身孕,更是連路都不讓她多走一步了。 她強壓下了心頭不快,若不是她洞曉這男人將來的身份和能力,她怎么也不會委屈自己,冒著風雪親自來到這鄉下地方。 但換言之,以她堂堂太子妃之尊,屈尊降駕的親自前來和他談事,他即便沒有受寵若驚,也該感念在心。 上一世,她對這個男人了解不多,但聽人說起他的事例,也是個一心向上,野心勃勃的人。 她淺淺一笑:“一來呢,之前舍弟沖撞了令夫人,本宮今兒特來替他致歉;二來,便是想和閣下談談生意上的事。” 之前,她也曾和秦春嬌提過這件事,卻被秦春嬌一口拒絕了。 所以,她今日特地來找這個男人。她也打探過了,說到底,秦春嬌的生意能做起來,也多半靠了這個男人。 現下,他還只是一屆村夫,應當會抓住一切能飛黃騰達的機會。 能和東宮搭上關系,那是尋常生意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這家的茶油和面膏,在京里實在緊俏,他們家又把貨源把持死了,實在沒處弄去。 若能談成這件事,一來錢財滾滾是不消說的,二來也是她賣了人情給易峋。 易峋耳里聽著,倒覺得有些可笑。 這女子,貴為太子妃,竟然能親自跑到鄉下談生意。她身邊,是沒有可用之人了么? 還是說,她以為借著太子妃的身份,能叫他屈從? 之前的事情,秦春嬌已經告訴他了,那家盛源貨行多半就是這位太子妃的產業。 他們自己本也打算進京開店了,這貨再賣給別人,豈不是沖了自家的生意。再說,他厭惡蘇家,更不會與他們做買賣。且,他愛妻都拒絕了的事情,他怎么會答應反叫她難堪? 東宮又如何,難道牛不吃水強按頭? 易峋淡淡說道:“娘娘好意,在下心領。但之前內子已然拒絕了此事,生意上的事,內子盡能做主。此事,就罷了。” 蘇婉然不敢置信,他竟然會拒絕了自己? 秦春嬌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易峋按理不該如此。 她臉色微沉,又說道:“易先生,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你別一時糊涂,為了個愚拙的婦人,白白錯失了過去。” 她心神微微一亂,先前的客氣便一掃而光,再度換上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第132章 易峋的神色,頓時沉了下來。 愚拙的婦人?她在說誰! 于易峋而言,辱他愛妻,比辱他更甚。 他開口,口吻冷淡:“娘娘只怕有所不知,我家中的生意,恰是內子一手經營起來的。娘娘既說她愚拙,顯然也是瞧不上我們的生意。小本生意,不敢高攀。寒舍簡陋,不是貴人該待的地方,也就不多留太子妃娘娘了。” 蘇婉然臉上掠過一陣陰云,這個男人竟然敢當面攆她走? 她堂堂太子妃之尊,竟然會被一介村夫下了逐客令?! 她冷冷說道:“易先生,機會難得,你不要糊涂。”說著,她輕掃了秦春嬌一眼,看她依著易峋,心里忽然冒出了一股無名怒火。 只要碰上這個女子,她就諸事不順! 因為她母親,她才會被太子訓斥。也是因為她,自己親弟落水高燒。如今又是為了她,連一個村夫都敢與她為難! 她這個太子妃,怎么當得這么窩囊?! 這個蕓香,大概就是她命里的克星,碰到她,她就要倒霉! 易峋聽了她的話,卻只是淡淡一笑道:“二弟,送客。” 易嶟在一旁早已聽得不耐煩的,這個勞什子的太子妃,一大早跑到他們家里來,看不起他不說,還將嫂子貶損了一頓。 他當即上前,向這一眾人說道:“我們家不歡迎你們,請各位離開。” 蘇婉然瞇著眼睛,也不理睬他,緊盯著易峋,一字一句問道:“易先生可是鐵了心?不怕本宮回去,稟告太子,說爾等不敬于本宮?本宮是太子正妃,于本宮不敬,便是于太子不敬。”她雖未言明,但威脅之意已溢于言表。 易峋看著蘇婉然,忽然莞爾一笑:“娘娘這話,當真是有趣至極。太子固然尊貴,但娘娘登門,言辭無禮,辱及內人,莫非竟是東宮的行事作風么?在下不答應同東宮的生意往來,便是對太子不敬,這算是娘娘倚仗太子的勢力,欺凌百姓么?” 這話,倒是狠狠的戳了蘇婉然的心坎。 重生后的一帆順遂,及至取代宋月芯,趕在前頭成為了東宮正妃,這一切都在印證著她的手段行之有效。而太子,在她的襄助之下,順利度過了幾次難關,因而也默許了她的所作所為。自此,她行事便更加激進大膽。有太子妃這個身份,她幾乎無往不勝,直至碰到秦春嬌母女兩個。 在陳長青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太子罕見的斥責了她,甚而勒令她往后言行謹慎,恭謹自持。 “爾當賢德,莫要以東宮正妃之身,仗勢凌人,使我面上無光。” 太子勸她賢良,這已是十分的警告。為妃不賢,何能稱后? 故而,當聽見易峋這句話時,她便想起了太子的告誡。 但聽易峋又說道:“布衣草民,自然不敢不敬于娘娘。但家父在世,自幼教導,世間凡事皆要講個理字。這平民百姓都明白的事理,太子殿下,貴為國之儲君,言行為天下人表率,必定更加明了。娘娘今日前來,這番所作所為,不知殿下知曉了,會作何感想?” 蘇婉然盯著他,目光冷厲:“你這是在威脅本宮?” 易峋輕輕敲擊著桌面,淡然說道:“草民不過據實所言,談何威脅?” 蘇婉然冷笑道:“你以為,本宮會讓你有見到太子的機會?” 易峋淺笑:“僅以草民的身份,自然是見不到太子的。但草民的岳父,想要見到太子,想必不是什么難事。且,也并非娘娘能阻攔得住的。” 他本不想借助于陳長青的威勢,但不可否認,對于喜歡以勢壓人的人,這的確好用。 言至此處,他又添了一句:“岳父一向看重內子,將內子視為掌上明珠。不知我岳父得知娘娘竟公然聲稱內子是愚婦,會作何感想?” 蘇婉然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陳長青的脾氣,她是曉得的。 出了名的臘月里的石頭,又冷又硬,她又不是沒有領教過。 這一趟,顯然是白來了。 她強做鎮定,理了理衣裳,淡淡說道:“既然易先生無心合作,那本宮也不強求。只是將來先生如若后悔,隨時都可以來找本宮。”說著,她抬步想要離去,目光卻不經意的落在了桌上那些瓶瓶罐罐上。 陶瓷的罐子,繪著仕女采梅圖,顯然是為了符合當下的時令。 這些罐子,與之前府里送來的茶油面膏,除卻罐身上的彩繪,幾乎一模一樣。而那彩繪,瞧來也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蘇婉然心中一跳,瞥了一眼屋中站著的另一個姑娘,瞧她面目生疏,一身鄉村少女裝束。她臉上不動神色,抬步出門去了。 跟隨她的護衛侍從,也都簇擁著她離開。 終于打發走了這起人,易峋輕輕摸了摸秦春嬌的頭,說道:“要進城給岳父送個信兒么?” 秦春嬌搖了搖頭,向他微微一笑:“不用了,你能護著我,我曉得。年底了,別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去麻煩爹娘。” 蘇婉然的性子,她是清楚的。空有氣勢,卻不善應對,十足的大家閨秀,對于這世間瑣事,并不能靈活處之。 所以,她才會以為,憑借著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就能強迫他們和她做生意,還會對她感恩戴德。 這樣的人,使不出來什么像樣的招數。至于去為難她父親,那也沒那么容易。 易峋微微頷首,看著妻子那嬌嫩的小臉,眸色一沉。 他不能任憑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了。靠著岳父這株大樹,當然是好乘涼的。 但,躲避在他人樹蔭之下,這不是他易峋的性格。 這個太子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一定要跟他妻子過不去。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會退縮的。 他要了她,就會給她一世安穩。 眼看著他們兩個說話,眼里都冒著火花,黃玉竹也不急著算她那工錢,拉著易嶟,悄悄溜到后面他房里去了。 易嶟嘴上輕輕呵斥著:“你做啥,動手動腳的。”卻全沒有掙扎,任憑她拉著。 兩個人走了,將堂上留給了易峋和秦春嬌。 秦春嬌將頭輕輕倚靠在易峋胸膛上,忽然說了一句:“峋哥,京里那宅子咱們買了吧。” 易峋應了一聲,疑惑問道:“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原來,因為之前的事情,秦春嬌只想遠離這些人,于是又托人問了幾處,但不是地方偏僻,就是房舍老舊,再不就是地段不太平,魚龍混雜的。買宅子的事,一直也沒有定下來。 秦春嬌軟聲說道:“我想明白了,麻煩要上門,躲是躲不掉的。為了躲著他們,倒要委屈自己,那是何必?那宅子很合適,方便開鋪子做生意。地方也寬敞,就是將來二弟娶了親,一家子人也是夠住的。” 易峋淡淡一笑,環住了她的腰,將她輕輕抱了起來,抵著她的額頭,低聲說道:“對,就是多生幾個娃兒,那地方也夠他們滿地跑的了。” 秦春嬌聽他忽然說起這個,臉上一陣赧然,含笑嗔道:“一件正經事,說著說著就開始胡咧了。” 易峋卻說道:“這怎么不正經了?生兒育女,那可是天下頭一件正經事。” 蘇婉然乘著馬車,走到了村口,卻并沒有急著離開。 她捧著懷中的香爐,一臉寒霜。 身旁的奶嬤嬤看著她的臉色,說道:“這等鄉下愚夫,不知好歹,不識抬舉,娘娘很不必放在心上。” 蘇婉然聽著,默然不語。 馬車就停靠在村口路邊,似是在等什么人。 少頃,一人頂著風雪,小跑過來,在馬車跟前報道:“娘娘,打探清楚了。易家鋪子里的面膏,果然不是易家自己做的。據村里人說起,是跟這村子的里正買的方子。那里正的女兒,也在鋪子里幫忙,出了不少力。” 蘇婉然這方開口:“一個里正,怎么會做這些東西?” 那人回道:“那里正之前是一位大夫,醫術還頗為了得。” 蘇婉然唇邊彎出了一抹極冷的笑意,吩咐道:“啟程吧。” 奶嬤嬤聽著,連忙命車夫啟程。 車夫得了號令,吆喝了一聲,一抖鞭子,馬車便在風雪中前行。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面膏不是那丫頭自己做的。以往在相府里,也沒見她有這個本事。怎么離了相府,倒長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