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幸而,秦春嬌并沒放在心上,這種閑話下河村也有人說,她壓根不信。 一旁趙三旺急了,跳起來說道:“這家人真不講理,香姐分明是被他們糟踐的過不下去,硬生生把人逼回來,現在又咬死了不放人。香姐,你不要回去,就在村里住著,我……我們不會任他們胡來的。” 董香兒瞧著他,眼里閃閃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卻笑了一下。 董大成看在眼里,罵道:“三妹是我董家的姑娘,她的事有我們娘家人管,輪不到你這臭小子多嘴!” 董香兒聽了這話,便不愿意了,責備道:“哥,人家是好心,你說這話干啥!” 這本是董家的事情,外人不好插口,但眼看在鋪子里又要吵起來,秦春嬌便接了話過去:“既然三姐的事,有娘家人管著,那三姐就在娘家住著,也不用再去李家了。等李家來下河村鬧得時候,你們董家出面保著她就是。” 董大成臉上一紅,梗著脖子說道:“這是自然,我們董家的姑娘,我們當然護著。” 秦春嬌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她原本要的就是這句話。 晚上,鋪子打烊。 秦春嬌跟在易峋身后,看著前面那高大沉默的背影,心中怪怪的。 回到家,是劉氏來開的門。 秦春嬌擔心母親的身體,進門便問道:“娘可好些了?我聽峋哥說,你今兒頭疼?” 劉氏看了易峋一眼,只見他面色淡然,曉得他不是個愛搬弄口舌的人,心中微微一定,含糊說道:“沒啥,天太熱了。” 秦春嬌說道:“我妝奩里有薄荷油,娘你用了沒有?”說著,便挽著劉氏的胳臂進了房。 劉氏看著女兒那嬌嫩的臉,滿是擔憂自己的神情,心中不由便充滿了暖意。 她的女兒,體貼懂事又聰明能干,既是她的寶物,也是她的驕傲。她跟著秦老二,什么也沒有落著,唯一得到的,就是這個女兒。 要她離開女兒去改嫁,她根本舍不得。 而春嬌只怕也不會愿意離開易峋,去京里當什么千金小姐。 想到這里,劉氏溫然一笑,她這輩子有女兒就夠了。 她說道:“用了,用了,峋子也跟我說了,都好了,沒事了。” 秦春嬌還想問些什么,易峋卻在門外說道:“春嬌,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秦春嬌聽他這口氣有些急迫,便答應著,出去了。 才出了屋子,易峋便抓著她的胳膊,將她拽進了自己房中,掩上了門。 秦春嬌見他臉色有些暗淡,不由問道:“峋哥,出什么事了?你這么急著叫我過來。” 易峋卻一時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他方才問道:“你說,今日白天來找娘的人,你知道?” 秦春嬌聽他問這個,不覺微微一笑,說道:“是啊,那個人是娘的舊相識了,她還沒嫁到下河村之前,就認識的。之前拿腰牌抵飯錢的人,就是他了。他連著來了許多趟,分明是來看娘的,就是不挑明白。娘心里也明明有他,怎么也不肯說。今兒他又來了,我索性就告訴他,如果他再這么磨蹭下去,娘說不準就要改嫁了,他這才急了,跑來找娘了。” 易峋不由瞇細了眼眸,輕輕問道:“是你讓他來的?” 秦春嬌點頭應著,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又問道:“峋哥,這事兒你怎么知道的?他來跟娘說了什么嗎?” 易峋盯著她那澄澈的眼眸,淡淡問道:“春嬌,你想進京么?” 秦春嬌十分詫異,她問道:“峋哥,你怎么會這么問?好端端的,我進京干什么?” 易峋有些冷漠,他說道:“那個人今天來跟娘求親,還說要把你和娘都接到京里去。還說,要認你當女兒。往后,你就是官家小姐了。” 話才出口,那一向冷靜自持的臉上,竟而出現了一絲狼狽。 易峋生平,鮮少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上一次,是秦春嬌要進相府時。而眼下,則是第二次。 慌亂之下,他將秦春嬌摟在了懷中,口吻決然道:“我不讓你走,就算你想去。誰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哪怕是你自己。春嬌,你是我的。” 這話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發的誓。 秦春嬌早就聽怔了,她沒想竟然會出這種事。 易峋灼熱的手掌,在她腰肢上游移著,又撫摸上了她的背脊,令她背上麻酥酥的,躥上來一陣戰栗。 秦春嬌微微有些恍惚,連忙回過神來,自他懷中掙扎出來,她看著易峋,說道:“峋哥,你想什么呢?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這兒和你好好的過日子。我娘她……娘她苦了半輩子了,我爹那人你也知道,如果我娘真是遇到了良人,我還是希望她能幸福。” 易峋有些動容,他捏了捏秦春嬌那紅潤的面頰,低聲說道:“春嬌,只要你在我身邊,其他怎樣都好。你的母親,我也視若親生。她改不改嫁,我都會贍養終老。” 秦春嬌心底里泛出了些溫暖的甜意,她將頭埋在易峋的胸膛前摩挲著,低低呢喃著:“峋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回到了自己房中,劉氏正坐在床邊,將白日里收下的衣裳折疊齊整,放進箱中。 經過日曬的衣裳,散發著日頭的氣味兒。 劉氏聽見她進來,也不抬頭,淡淡說道:“回來啦,和峋子說好了?” 秦春嬌應著,輕步走上前來,問道:“娘,今天那個人是不是跟你求親了?” 劉氏手下一頓,就停了下來,掠了一下鬢邊垂下的頭發,笑了笑說道:“是啊,有這回事。” 秦春嬌便問道:“娘,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劉氏在床畔慢慢坐了下來,抬頭看著秦春嬌,女兒的小臉嬌媚柔嫩,依稀有她當年的模樣。她從自己這里學會了手藝,發揚光大,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開了一間鋪子,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她長大了,有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他們會成親,會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美滿幸福。 這一切,都叫她怎么舍得? 然而,春嬌她現下還是賤籍,是不錯的。身為母親,這也是她的一塊心病。鄉下人不太講究這些,但她不想女兒總是矮人一頭。 劉氏出了一會兒神,輕聲問道:“春嬌,跟娘進城好不好?” 秦春嬌張了張口,還未等她出聲,劉氏便又說道:“你陳叔叔說,娘嫁給了他,他就認你當女兒,還能復了你的身份……” 秦春嬌看著她母親,搖頭說道:“娘,我不走。我就陪著峋哥,哪兒也不去。京里那些大宅子,宅院深邃,人在里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實還沒有鄉下待著自在。” 劉氏眼中帶上了一絲落寞,她又說道:“可是,你的身份一直是麻煩,日后有人糾纏起來,也是件難事。而且,而且你就算跟娘進了城,等峋子孝期過了,你一樣能嫁給他啊。” 秦春嬌握著了她娘的手,手很溫暖,柔軟卻又有些粗糙,她說道:“娘,這些事情,峋哥會替我辦好的。其實,他一直都在跑這件事,只是還沒辦利索。峋哥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他,我倆一天都不想分開,我也哪兒都不想去。” 劉氏低了頭,沒有言語,她也舍不得女兒。 陳長青的話,讓她很是動心,如果是為了女兒,那她干什么都可以。但既然女兒不愿意離開,那她也不愿意離開女兒。 至于陳長青,她或許只能辜負了。 說不動心,那是假的。但為人母親這個身份,讓她無法放縱自己的情感。 女兒都這樣大了,自己竟然還會對男人動心,劉氏只覺得羞恥。 她笑了笑,說道:“好,他下回來,娘就回絕了他。” 秦春嬌有些愣怔,她說道:“可是,娘你喜歡他吧?” 劉氏唇邊泛出了一抹無奈的笑意,她說道:“娘都這個歲數了,你都這么大了,還說啥喜歡不喜歡的。先前,娘只是想著,如果嫁了他,能給你一個好出身,那娘就嫁。但你不肯,那就算了。” 秦春嬌有些難受,這似乎是她阻礙了母親的姻緣。 她勸說道:“娘,你不用管我啊,你喜歡他,就盡管嫁。我和峋哥,都不會反對的。” 劉氏卻笑道:“不了,這種事,也沒啥大不了的。”說著,她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又是傷感卻又是滿足的說道:“娘舍不得你啊,你才是娘的寶貝呢。” 深夜,秦春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今天這件事,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她分明只是想讓母親幸福,可到頭來,她自己卻似乎成了最大的阻礙。 娘說著,最寶貝的是她,舍不得她,只要有她陪著,其他都沒有關系。 可她卻母親的眼里,看見了失落和一絲不甘。 作為女人,誰心甘情愿一輩子的情意和風華就這樣白白葬送?如果讓她和易峋分開,彼此錯過,只是想想,就是挖心一般的疼痛。 那么,母親呢? 秦春嬌不知道該怎么辦,她生平頭一次遇上這樣的事。 天氣一天更比一天炎熱,轉眼就是七月了。 自打五月底,老天便再不下雨,連河灘都下去了許多,露出干裂的河床。 日頭像火球一樣的掛在半空,天上卻一絲云也沒有,即便吹些風,也像火焰山里過來的一樣。 蟬鳴陣陣,卻更添煩躁。 河水一日比一日少,每天到易家食肆里借水的村人,也多了起來。 秦春嬌沒有攔任何人,都是一個村子的,無非是討幾瓢水回家做飯飲用,也不用勒掯了誰,和趙桐生那邊,形成了鮮明對比。 如此一來,村子里的人都贊她是菩薩心腸,也該他們家發財,不像趙桐生,刮地皮的死要錢,也不怕生孩子沒屁眼。然而趙桐生已經有兒子了,大伙想想,又罵他生孫子沒屁眼。 有些人家白吃了水,過意不去,有時送來一擔子柴火,有時上山找到些什么山貨也送一籃子過來。秦春嬌倒也不拒絕,都收了下來。 趙桐生本來守著自家院子里的那口井,等著今年村民還像往年一眼,給他送禮送錢,好討水用。 誰知,今年竟然沒半個人影上門。 他到村子里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易家也挖了一口井,并且村民去打水,也從不要錢要禮。 這想挑理也沒處挑,連個把柄也沒有,急的他在家里跳著腳的罵。 趙太太是不理他的,她如今搬到女兒趙秀茹房里住,任憑趙桐生怎么叫,她都不肯再回去跟他睡一床。 趙秀茹也恨她爹沒臉皮,跟林嬸兒勾搭,不肯理睬。 趙桐生急火亂竄,又沒人可說,便又去找趙進,問事情有著落了沒有。 趙進叫他不要急躁,人已經請下了。 第96章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天還是不下雨。 這日,火球當空,鋪子里生意也清淡了許多。 秦春嬌和董香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她略有幾分奇怪,之前那兩罐茶油給了李氏,進了相府,這事兒卻如泥牛入海,再沒有消息了。 按理說,云雀是個機靈的丫頭,明白個中關竅,只要把東西拿到老夫人跟前,底下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然而直到現下都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變故。又或者,云雀畏禍,最終是沒有說。雖說,依著她對云雀的了解,該不至于此。 不過,即便相府不來買,那也沒什么。橫豎她峋哥的油不是賣不出去,她也可以慢慢的將茶油都炮制了,做成頭油和面膏賣掉。 之前那位進京的客人買了頭油和面膏帶給親戚家的女眷,幾個夫人小姐用了,果然各個驚呼絕妙,清爽滋潤又不油膩,比市面上尋常的頭油面膏不知好用多少。打聽之下,得知竟然是一間鄉下的小食鋪里售賣的,更是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