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她話沒說完,陳長青眸色一深,張口便打斷了她:“什么好人家的小姐,我若是想,早就成家了,還等到現在么?翠云,我不聽那些,你明明喜歡我,為什么不答應?” 劉氏臉上一紅,支吾道:“什么……我幾時說過喜歡你?” 陳長青緊盯著她的眼眸,沉聲說道:“你說,我來找你,你很高興。若你不喜歡我,你高興什么?” 劉氏說不出話來了,她慌亂的想要移開眼神,卻又被陳長青牢牢的鎖著,竟然挪不動分毫。 歷經二十年,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少年少女,但卻在彼此的眼中,依稀尋到了當年的情愫。 陳長青禁不住的伸臂,攬住了她的腰肢,柔軟的如春日里的柳條,輕輕的向自己懷中帶去。 那原本鋒利冷淡的眼眸,此刻卻滿是深沉的柔情,有如一潭溫暖的池水,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大概是被這雙眼睛蠱惑,劉氏一時沒有動彈,任憑他將自己拉了過去。 在落入到男人有力溫熱的懷抱里時,她卻猛然醒過神來,掙扎著想要離開。 陳長青不讓她逃避,硬將她扣在了懷里。 他從未像現下這樣,急切的渴望過一個女人,哪怕是當年還是毛頭小子,離開她之前也沒有過。 他想立刻得到她的應允,聽到她親口答應嫁給他。 他已經耗費了二十年的時光,實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陳長青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為什么這二十年來,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走到中年,他從沒動過成家的心思,也從沒想過要娶哪個女人做妻子,因為他心底里其實一直都裝著她。 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想要查一個尋常村婦的生平過往,實在易如反掌,但他不敢,他生怕聽到她兒女雙全,夫婦和睦的消息,那就連心底里最渺茫的希望也會破滅。 可她如今死了丈夫,而且就站在他的面前,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的機會了,他不能再放她離去。 陳長青情難自禁的喃喃自語著:“翠云、翠云……答應我……你喜歡我的,嫁給我,我會好好待你……” 沙啞的嗓音,似乎壓抑著什么,將劉氏的心弄的如風中的亂麻,一時東一時西,又凌亂不已。 陳長青的剖白,讓她喜悅,多年來的相思得到了回應,她的心尖銳的甜蜜著。然而已經為人母卻還會有這樣的心思,這種念頭,又讓她深深的羞恥。 劉氏只覺得眼眶又熱又漲,液體在眼中滾來滾去,終于還是落了下去。 她拿手背抹了一把臉,輕輕說道:“不行了,我女兒都這么大了,這也太不像話了,而且我也舍不得她。長青,我們、我們下輩子吧……” 陳長青眼眸一暗,沉聲說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人說下輩子如何!下輩子在哪兒?!下輩子你是誰,我又是誰?!分明這輩子可以的事,為什么一定要拖到下輩子?!我不聽這些,我就要這輩子和你做夫妻。”說著,他和緩了聲音,繼續說道:“至于你的女兒,我娶了你,她就是我的女兒。那姑娘很聰明,我也很喜歡她。” 劉氏一時沒有回過神來,說道:“但是,我不想見不到她。” 陳長青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她不是不愿意嫁給他,只是舍不得女兒。按捺著欣喜若狂的心情,他輕輕說道:“無妨,我們成親后,我把你們母女都接到城里去。春嬌是我的女兒,那她就是官家小姐了,我可以讓她脫了奴籍。” 這最后的一句,讓劉氏怔住了。 門外,易峋的聲音傳來:“娘,您怎么大敞著門,午飯好了沒有?”話音落地,他也邁步進屋。 易峋一進屋子,猛然就見一中年男人抱著劉氏,頓時又驚又怒,只當青天白日,竟然敢有歹人上門調戲他岳母! 他當即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來調戲良家婦人!”說著,劈手向陳長青打去。 陳長青放開了劉氏,退后一步,讓過了易峋的攻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易峋,知道他就是秦春嬌的夫婿,劉氏的準女婿。 他淡淡道了一句:“功夫,倒是扎實。” 劉氏連忙拉住易峋,說道:“峋子,他是我的、我的舊識。” 易峋這方停手,滿臉不善的看著陳長青,口吻冷漠:“請閣下離開,這兒不歡迎你。” 陳長青理了理衣衫,看著劉氏說道:“翠云,我改日再來。”說著,便出門而去。 他才出門,易峋便將門猛地合上,轉頭向劉氏說道:“娘,以后這人再來,不要放他進門。” 劉氏有些尷尬,說道:“峋子,他是……” 易峋面色冷淡,說道:“我不管他是誰,我不想看見他。” 他進門之前,隱約聽見了他們最后的一段話。 這男人想娶劉氏,還要把春嬌接走,讓她當什么官家小姐?! 劉氏如果想要改嫁,他當然不會攔著,寡婦改嫁自古有之,如今這世道也不興什么守節至死。何況,秦老二那種人,也不值得為他守。 但是,他們想把秦春嬌帶走,他絕不答應! 那么秦春嬌呢,她知道這件事么? 脫奴籍,做官家小姐,這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 奴籍為賤籍之一,進了這個階層,那便處處都矮人一頭,就算是被殺,是良民百姓的,那兇手給賠命抵罪;但如果是賤籍,則只用打板子賠錢。且良賤不通婚,即便娶,其實也只能做妾或者通房。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活不下去,輕易沒人肯賣兒賣女,為圖錢財賣了孩子,也要被世人不齒。 秦春嬌自從被秦老二賣給了相府為奴,其實就已經不在良籍了。雖說鄉下不怎么講究這些,民間偷娶的也不少,這種事從來就是民不告官不究,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易峋也一直在跑這件事,然而賤籍易入難脫,十分棘手,找了許多人情,也還沒辦利索。 如果是這個人,朝廷的三品大員,那必定是可以的。 她復了良籍,再成了官家的千金小姐,那還能嫁給他嗎? 易峋有些煩躁,他深切的信著春嬌是愛他的,但有了這些變故,往后會不會再生出什么枝節? 不管如何,他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從這兒帶走。 傍晚時候,劉氏說頭疼,不想吃飯也沒有做飯,易家兄弟兩個帶著丁虎和趙三旺到鋪子里去吃晚飯,家里就不用開伙了。 天氣悶熱,眾人一時也沒有胃口,秦春嬌自井里提了一壺青梅酒,又端了兩盤小菜,讓大伙先吃著,她便拉著易峋看墻上新添的詩句,有沒有不妥的地方。 她雖然不懂詩詞,但也聽說過有人曾在酒樓墻上題反詩,倒把店家給連累了的事。 她不想因噎廢食,誰知道這些人里面將來會不會出上幾個舉人名士,只是每天都會叫易峋來瞧瞧,有不妥的就拿筆墨涂掉。 易峋看了,不過都是些吟詠山野風光的,又或是感嘆仕途不順,漂泊羈旅的,倒也沒什么。然而,其中竟有些句子,大肆稱贊這女主人容貌嬌美,風華出眾,今日一別日后再不能見,有人面桃花的落寞傷感。 他心里本就煩躁,看見這些,更有些火氣亂冒,拿了秦春嬌記賬的毛筆,飽蘸了濃墨,將這些句子盡數給涂了。 秦春嬌在旁瞧著,不由問道:“峋哥,這些詩都講了什么?” 易峋瞧了她一眼,將毛筆擲在柜臺上,淡淡說道:“沒什么。”說著,見秦春嬌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才又添了一句:“都是些無聊透頂的東西,我看著煩。” 秦春嬌只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在店里也不好去問,便到廚房里去做飯。 天熱,也沒人想吃熱的湯飯,她將白日里剩下的面煮了,拿井水過了,澆了些蒜汁,放上炒雞蛋和切細的黃瓜絲,便端了出來。 養的那些雞已經能夠下蛋了,并且天天吃的都是茶籽兒、油菜籽兒這些油大的好東西,一只母雞一天能下兩只雞蛋,每天都能撿上一籃子雞蛋。 這面爽口,十分適合盛暑天氣。 幾個男人在油坊干了一天體力活,早已餓壞了,三扒兩咽就是一碗。 秦春嬌吃著面,低聲問道:“峋哥,娘的頭疼,厲害么?” 易峋默然,半晌才道:“沒啥,就是熱著了。” 秦春嬌點了點頭,說道:“我妝奩里放了薄荷油的,娘怎么也不用。” 易峋沒有接口,停了一會兒,他問道:“春嬌,白天有個人去找咱娘,你知道么?” 秦春嬌應了一聲,微笑道:“知道呀。” 易峋瞇細了眼眸,輕輕反問:“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秦春嬌抿嘴一笑:“他是娘的老相識了,峋哥,我有件事待會兒要告訴你……” 正巧此時,董大成兄妹兩個,從外頭回來了。 董香兒一臉氣惱,眼圈還有些發紅,顯然是哭過的。 董大成也是滿面的陰沉,兩手背著,唉聲嘆氣。 秦春嬌見狀,起身說道:“你們回來了,事兒談的咋樣?不順利?” 董大成嘆了口氣:“他們家不答應,我們都說肯兩倍的還彩禮了,還是不答應。” 秦春嬌沒想到這件親事竟然這么難退,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便問道:“你們吃飯了沒有?鍋里有面,叫栓柱給你們盛去。” 董栓柱答應著,連忙起來就往后廚去。 董香兒卻忽然說道:“還吃啥呀,氣都氣飽了!”說著又咬牙切齒道:“這輩子,我就是死,也不會再跟李根生那個烏龜王八蛋!” 秦春嬌走過去,拉著董香兒的手,將她拽到了一邊,細細的問怎么回事。 董香兒抽噎了一下,便將今天去李家的情形講了。 原來,李家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董家必定不會容女兒就這樣被休回來,董香兒在娘家住不牢靠,那就還得回去求他們。她低聲下氣回了婆家,以后自然就得乖乖聽話,再不敢鬧騰。 但沒想到,董香兒竟然在娘家長住了下去,甚至還帶了兄弟上門說要和離,彩禮原封不動的全數退還。 這下,輪到李家慌了。 董香兒這個模樣、這么勤快肯干活的兒媳,可不好找,這不是還了彩禮的事兒。再說了,鄉下娶妻不容易,只有娶不到老婆的光棍漢,可沒有嫁不掉的老閨女。李家無論是休妻還是和離,這名聲一旦傳出去,誰家肯把閨女嫁過來給他們折磨?不但老大不好再討,就連下頭的小兒子,也難說媳婦了。 再說,李根生原本就貪戀著董香兒的姿色,李家又打聽到董香兒如今在下河村一間鋪子里做事,一個月能賺不少錢,更是咬死了董香兒不肯撒手。 他們今日過去,李家便放了話,他們也不休妻了,也不會跟董香兒和離,就是抬一百兩銀子來,也不中用。 董香兒這輩子,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她如果再不回李家,就休怪他們不客氣! 第95章 董香兒越說越惱,艷麗的臉上騰起一片紅色,她說道:“這李家就是咬死了,如果不是大哥跟著,我今兒只怕還回不來了。我就不明白了,這女人嫁了男人,怎么就跟賣了他們似的?!” 她這話,說的一屋子男人都不住的低聲咳嗽。 秦春嬌皺了眉,她倒是沒有料到董香兒這門親事如此棘手。原本只當李家多拿些銀子,這門親事就能退掉,誰知道這家如今就跟烏龜似的,咬住了死不撒口。 董大成在旁說道:“更可氣的是,這家人竟然還滿嘴瞎說,污蔑三妹在下河村跟人有了jian情,還說jian夫上門跟他們打過架,哪有這檔子事!” 董香兒聽見這話,不由瞥了她哥一眼,低低斥責了一聲:“哥,別說了。” 原來,李家人說的,便是易峋。他們一口咬死,董香兒若不是在下河村和男人勾搭上了,怎么會鬧著要離。而且,他們打聽了,那鋪子就是易家開的,董香兒要不是讓這家的男人占了啥便宜,人家憑啥給她這么高的分紅。 李根生更是破口大罵,董香兒放/蕩無恥,下賤蕩婦,還唆使了jian夫上門斗毆。若不是念著往昔的情分,他早把他們告進官府。 董香兒被他罵毛了,一氣之下和李根生撕扯起來,把他的臉抓花了幾道。老李兩口子一看兒子吃虧,頓時也火了,吵嚷起來。兩家子,勸和的,嚷叫的,亂成一鍋粥。 董大成護著自己妹子,還吃了些虧,幸而董香兒在那村子里住的倆月,人緣還算不錯,隔壁鄰居聽見動靜,過來拉架,這兄妹兩個就趁亂走掉了。 董香兒倒不想提這事兒,唯恐秦春嬌多心,然而董大成還是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