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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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待薩拉烏蘇河徹底封凍,鐵勒與匈奴兩族便能渡河,護(hù)送你們直到敕勒川。”項述朝阿克勒王說,“地址已經(jīng)為你們選好了,依舊是往年的營地。” 阿克勒王又謝了一番,陳星忽道:“你們對山鬼,還知道些什么嗎?” 也許純粹是出自直覺,陳星忍不住多提了一句,總覺得也許有一些事,是阿克勒王與王妃都有所忌憚的。 王妃搖了搖頭,那表情有點木然。 阿克勒王岔開話題,朝項述說了句什么,項述也注意到了,但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 當(dāng)夜,全族開始收拾行李,預(yù)備等待明日渡河。陳星回到帳中,天實在太冷了,這還只是冬天的開始,若沒有陰山擋住風(fēng),這群人只怕?lián)尾贿^兩個月后薩拉烏蘇河畔的酷寒。 陳星凍得有點哆嗦,項述便道:“你這體質(zhì),還上北邊去,北方更冷。” 陳星說:“這幾天太虛了,等恢復(fù)少許就好了。” 項述把被窩稍稍讓開些許,說:“過這兒來睡。” 陳星求之不得,哆嗦著過去,把被子疊在項述被上,鉆進(jìn)他的被窩里,心想車羅風(fēng)鉆你被窩都被你踹出來,居然對我這么好? “王妃是不是隱瞞了什么?我怎么覺得阿克勒王似乎也知道這條路。” “別人不想說的事,就不要胡亂打聽。” 陳星答道:“你最近心平氣和了挺多,也不兇我了。” 項述:“我又沒有病,你好好說話我為什么要兇你?” 剛睡到一起,陳星便暖和了不少,整個人又活過來了。兩人蓋著同一張被子,空間卻顯得很小,臉快要貼在一起,陳星臉倒是先紅了,不待他背過去,項述卻已轉(zhuǎn)身平躺著,這樣不至于靠得太近,末了又在被中曲起一膝,稍稍頂著毯子。 陳星的心臟忽然通通地跳了起來,一時心中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想起那天在樹下,自己朝拓跋焱所言……我該不會是有點喜歡項述了吧。不不……陳星用力地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 也許是對護(hù)法的依賴感使然?從陳星知道自己將找到一個護(hù)法那天起,他就對這個當(dāng)時尚不知名字、也未明來歷的人充滿了莫名的期待,每次與他靠近一點,這期待仿佛就落在了實處一分。 陳星輾轉(zhuǎn)反側(cè),只睡不安穩(wěn),心里七上八下的,眼角余光突然發(fā)現(xiàn)項述似乎在看他,便側(cè)過身,想說點什么。 第33章 襲營┃還說什么讓我躲著,躲著你能殺敵嗎? “王妃年紀(jì)已經(jīng)這么大了, ”陳星說, “能順產(chǎn)真是老天眷顧。” 項述隨口道:“阿克勒王原本有個大兒子, 后來在與柔然的爭斗之中死了。所以我想,這回一定得過來看看,畢竟與車羅風(fēng)脫不開干系。” 陳星:“……” 難怪提到阿克勒人, 車羅風(fēng)的表情便如此怪異。 “塞外像這樣的情況很多么?”陳星稍稍側(cè)頭,朝項述問道。 “多,”項述漫不經(jīng)心道, “比南方的胡漢相爭, 甚至來得更猛烈。塞外諸胡之間,向來相爭不止。往上數(shù)十來二十年, 不是我殺了你,就是你殺了我。敕勒古盟中, 看似一時相安無事,實則部與部之間, 都有著血海深仇。” 陳星想了想,說:“所以無論何處,無論哪一族, 都需要教化, 需要法紀(jì)。” “談何容易?”項述出神地說,“當(dāng)初調(diào)停柔然與阿克勒的宿仇,就已很是費(fèi)了一番力氣。車羅風(fēng)吶……”說著,項述又嘆了口氣。 靜了一會兒后,陳星又忍不住問:“車羅風(fēng)不會來找阿克勒人的麻煩吧?” “看他自己了。”項述眉頭深鎖, “三年前,死在阿克勒人手下的柔然第一武士名叫周甄,是車羅風(fēng)的……” “好兄弟。”陳星想起在敕勒川中無意間聽到的關(guān)于柔然的一點過往,接口道。 “不止,”項述答道,“周甄是車羅風(fēng)的情人,他倆是一對。” 陳星驚訝道:“女孩?姓周?還是個漢人?” “男的,”項述說,“漢人與柔然的混血,周甄兄大了我二人兩歲有余,柔然王在位時,他倆便終日形影不離……” 陳星說:“只是護(hù)衛(wèi)而已吧。” 陳星側(cè)躺著,朝向項述,項述轉(zhuǎn)過身,改為側(cè)躺,耳朵貼著木枕,與陳星對視。 “他倆看對方的眼神,騙不了人。”項述隨口道,“不想再提。” 陳星忽有種莫名滋味,又有點同情起車羅風(fēng)來,三年前的一場爭端,阿克勒族死了大王子,而車羅風(fēng)則失去了自己的愛人。只不知在周甄死去三年后,車羅風(fēng)是否把那份感情,移到了項述這安答的身上。 這么看來,項述也一早就知道車羅風(fēng)喜好男性,只是平時不說破而已。 “我覺得車羅風(fēng)……” 項述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起來:“我說了,不想再提。” “你待他真好。”陳星有點酸溜溜地說。 “是不是又想挨揍?”項述在黑暗里說。 陳星只得不吭聲了。 “能不能別這么兇?”陳星鼓起勇氣,說道,“項述,我知道你的本性不是這樣的。” 項述:“……” 最初從朱序口中知道項述的事跡之時,陳星便下意識地將他當(dāng)作一名兇悍嗜殺的胡人,然而隨著對他的認(rèn)識越來越深入,卻漸漸發(fā)現(xiàn),項述并不是一個好戰(zhàn)的人。 他會在午夜長安城大街上,遇襲之時帶著自己抽身而退,只為避免巡城士兵撞上強(qiáng)大的敵人,枉送性命。與任何人交手,幾乎全是自恃強(qiáng)悍武力,點xue將人放倒。迫不得已要教訓(xùn)人,亦點到為止,唯一一次看見他殺人,卻是清河公主。后來陳星反復(fù)考慮過當(dāng)時局勢,確實情況所迫,不得不動真格。 項述的表情忽然變得奇怪起來。 回到敕勒川后,項述更認(rèn)真地維護(hù)古盟,讓各族和平相處。對他來說,這個責(zé)任非常重要,哪怕阿克勒族與柔然人素有爭端,項述亦不偏袒任何一方,對阿克勒人施以援手。 正因如此…… “我總覺得你的兇是裝出來的,”陳星一語道破了天機(jī),“因為你需要樹立大單于的威信,讓古盟各族敬畏你,所以才習(xí)慣了一副隨時用武力壓制他們的模樣,我說得對不?” 項述驀然坐了起來,陳星馬上一避,生怕項述又動手揍他。 項述卻披上袍子,一語不發(fā),系著腰帶,出了帳外。 “項述!”陳星坐起來,郁悶道,“咱們就不能好好聊聊嗎?” 他明白到,自己一定說對了,項述其實是個內(nèi)心溫柔的人,他不像一個胡人。 “快出來!”項述揭開帳篷門簾,皺眉道,“穿衣服!” 陳星:“???” 深夜,遠(yuǎn)方大地傳來微弱的震蕩,整個阿克勒族營地尚在沉睡,項述是最先察覺異狀的。他當(dāng)即背起劍,快步?jīng)_進(jìn)阿克勒王的王帳,喝了句匈奴語,不到片刻,營地幾乎所有人都醒了。 狂風(fēng)卷著暴雪,五更時分,陳星茫然跑出,項述已帶領(lǐng)阿克勒族武士涉雪而出,守在營地外圍。 “什么都沒有啊!”陳星說。 “到后面去!和王妃一起!”項述彎弓搭箭,所有人異常緊張,仿佛都感覺到了,風(fēng)里一股奇異的氣味傳來,冷風(fēng)刺鼻,陳星卻隱隱約約聞到了。 那是……尸臭味! 阿克勒人用匈奴語大聲叫喊,項述憤怒地朝阿克勒王說了句什么,阿克勒王頓時十分慌張。眾人徒步出雪地,拉開陣勢,緊接著,項述側(cè)過頭,拉開長弓,朝著暴風(fēng)雪中射出了第一箭! 一聲哀嚎發(fā)出,隨即一名阿克勒武士發(fā)出慘叫,被從黑暗中沖出的活尸撲倒在地! “怎么這里也有?!”陳星大喊道。 項述喝道:“往河邊撤!陳星你先走!” 陳星:“我不!憑什么!” 短暫間隙中,項述掃視周遭,冷冷道:“阿克勒人早就知道北方有魃。” “什么?”陳星茫然望去,發(fā)現(xiàn)確實有點不對勁。阿克勒人見到魃,非但沒有半點驚慌,反而一邊射箭一邊撤退,似乎曾經(jīng)與魃交戰(zhàn)過。 火把在暴風(fēng)雪中不容易點起,四周一片昏暗,營地淪陷了,背后響起尖叫與痛喊聲,周圍不知有多少活尸潛伏在暗夜里,陳星馬上祭起心燈,瞬間照亮了面前一小塊區(qū)域。 足有上千活尸!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正在踏過雪地而來。 幸而項述貼著木枕,感覺到了地面的震動,否則只要晚出來一步,阿克勒營地就無法逃脫被活尸攻陷的命運(yùn)了。 營地內(nèi)開始吹號,匈奴人紛紛逃離,阿克勒王一把火燒了帳篷,火焰沖天而起,阻住了活尸的去路。陳星兩手拉開,霎時光芒大亮,周遭圍攻的活尸先是退后,再發(fā)出狂叫,開始追殺四散的阿克勒人! 項述接連架箭上弦,陳星施法,緊接著發(fā)光箭矢朝著活尸群內(nèi)猶如暴雨般灑去,清空了兩人面前的活尸,箭囊空,項述又摘下背后大劍掃開,陳星抓住一匹馬的韁繩,喊道:“上馬!” 項述翻身上馬,陳星道:“還說什么讓我躲著,躲著你能殺敵嗎?” “少廢話!”項述喝道,“去救人!快!” 陳星控馬,暴風(fēng)雪中可視范圍狹小,匈奴馬性又烈,受驚后四處沖撞。陳星道:“這馬不聽使喚啊!” 項述左手環(huán)過陳星的腰,抓住韁繩,沖進(jìn)了活尸群中,活尸又追著撤退的阿克勒人銜尾而去,眼看已快追上徒步奔跑的婦孺老少,項述驀然道:“光!” 陳星一手按在項述握劍的右手上,傾盡全力注入心燈之光,重劍爆出強(qiáng)光,照亮了暗夜! 這道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來得更耀眼,隨著項述揮劍,爆出一道沖擊波,頓時將身前的活尸群掀翻! 項述猛地勒馬,在河岸處下馬,阿克勒人已倉促逃到薩拉烏蘇河畔,項述一把抓起阿克勒王衣領(lǐng),憤怒逼問,阿克勒王則面有懼色。 陳星:“怎么了?快放開他!魃群又來了!” 項述只得推開阿克勒王,摘下他身上的繩索,自己挎上,一指背后,示意快點渡河,陳星站在項述身旁,雙手一環(huán),開始施法釋放心燈,忽然間薩拉烏蘇河南岸傳來鐵勒語呼喊。 “援軍來了!”陳星道,“還打嗎?” 項述道:“撤!”旋即以繩索捆在自己腰上,另一頭扔給陳星。 “你報仇的時候到了!”項述道,“想整我就放手!” 陳星拿著那截繩子,滿臉莫名其妙。 阿克勒人紛紛撤過封凍的河面,活尸則在冰面上打滑,追了上來。陳星退到南岸,只見項述幾步飛奔,一腳踏上岸邊巖石,抖開重劍,翻身,反撲,掄起那重劍,使盡全身力氣,朝著冰面重重一砸! 巨響聲震得陳星耳膜隱隱作痛,霎時冰面如蛛網(wǎng)般裂開,爆碎,射出水箭,河水噴涌而出,阻住了活尸的去路。 陳星馬上抓住繩子,使力狂拉,把掉進(jìn)冰水中的項述拖了上來,喊道:“你瘋了!” 項述嘩啦一下出水,露出野蠻的笑容,兩人轉(zhuǎn)頭望去,只見沒停住的活尸紛紛落水,北岸畔不知還有多少,一只身高將近九尺的高大活尸身披匈奴皮甲,手持彎刀,立于河岸,猶如一眾活尸的領(lǐng)袖。 陳星:“……” 鐵勒與匈奴人前來接應(yīng)的馬車隊已到,帶上阿克勒族,全族南撤。暴風(fēng)雪頃刻掩來,擋住了視線。 為什么連這里也有魃?陳星驟然看見魃時,心跳仿佛停了。 項述落水后只是短短片刻,頭發(fā)眉毛已結(jié)滿碎冰,陳星顧不得再問阿克勒人,火速將項述放到隊尾的馬車上,說:“快走!回敕勒川!” 項述深呼吸,卻止不住冷顫,陳星趕緊給他脫去浸濕的獸裘,扒開衣服,將身上先擦干,再脫了自己的外袍,轉(zhuǎn)念一想,連里衣也一并脫了,只穿襯褲,掀起毛毯,鉆進(jìn)項述懷中,以毛毯將二人一裹。 項述馬上抱住了陳星,把頭埋在他的肩上,陳星哀嚎道:“媽呀!好冰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