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且不提正房和東間里各自的小話,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著窗戶紙透進來的月光,心里琢磨著事。 明天開始就抽空開始抄書吧,不,開始默書。他記性好,卻不是過目不忘,默書可以加深記憶,是一舉兩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時,就把默寫出的書拿去縣城的四寶店,看看能賣多少錢一本,若是價錢太低,他就費些功夫直接把書賣給需要書的學童或書生,總歸要有錢賺。 黎池琢磨著、琢磨著,就睡過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頭是:終于可以拓展閱讀面了,不然寫的報告全是東拼西湊出來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沒一點文采內涵,那書記的職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記性好,能夠在腦海中構建有利于聯想回憶的記憶宮殿,也能夠對記憶宮殿進行整理和打掃。這件事在他這世一出生后就開始做了,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完成。 兩年多時間,只是梳理強化記憶的話,是用不了這么久的。他還掃除了某些記憶,遺忘那些人、事和對應的情緒。 重生十年,在意識朦朧的時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奮斗目標——下次考核的時候書記就要退下來了,他一定要抓住機會坐上去。 這個目標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誘因,若不是為爭取表現而太過努力工作,事事親力親為,他也不會累到猝死在辦公桌上。 …… 黎水村里住戶并不分散,當然不像城里那樣一家挨著一家,彼此間卻也雞犬相聞,誰家若是有點事,過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鏢他們家對造紙這事,并沒想過要把它做得隱秘些,也沒避諱過人,那些路過他們家或專門到訪的人,一眼就能看見晾曬在院中的紙張。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鏢家在造紙的事兒了。 等黎江領頭造出快一令紙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長黎欽登門了。 黎欽走進院子,環視地上斜支著的紙模具,上面正晾曬著紙張,臉上浮現出驚訝和贊嘆。“真是沒想到,小池子竟根據《齊民要術》上記載的造紙工序,就能造出這等的紙來!” 黎鏢知道族長今天下午要來后,就沒下地去,而是專門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腦子靈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腦子靈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齊民要術》這書村里就我家有,書我也是翻看過的,就沒能造出紙來,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腦子,比我們這些人的要靈活很多啊!三哥你有這么一個孫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欽這個童生老爺族長,是黎鏢的遠房堂弟,論年齡排輩要叫黎鏢一聲‘三哥’,可今兒這聲‘三哥’黎鏢聽著最舒服,“哈哈,還要多謝欽弟你的借書之恩哪,我們小池子雖然聰明些,若沒你的書,他可不能憑空造出紙來的。” “三哥,我們之間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欽看到院子一角有兩堵砌到半截的墻,一旁還堆著些黃泥和幾塊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墻嗎,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兩堵墻也隔得太近了。” 黎鏢趕緊為黎欽解惑,“小池子他們正在鼓搗個活動簾床用來抄紙,這樣就不用把紙模具支得滿院子都是了,而這兩堵墻就是配著那活動簾床,用來晾紙的。 等這兩堵墻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細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兩堵墻間的夾道里燒火,再把抄出來的濕紙貼在墻上就能把紙烘干了。” 黎欽聽了感嘆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當年去府城參加府試時,聽過一耳朵四寶店的造紙作坊的事,好似就是這樣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這樣的晾紙法子,可謂心思靈巧啊。” “心思靈巧些好啊,我以前還擔心他讀書久了,會讀成個不知變通書呆子,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鏢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想著:只看小池子從小到大的機靈樣兒,他才沒有過這樣的擔心呢。 黎欽覷了黎鏢一眼,能理解他那隱秘的得意。“我今兒來,是聽說你們家造出紙來了,所以就來看看,現在一看果然沒有假。” 黎欽停頓幾息后,又說道:“其實也還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鏢當然知道族長不會是真閑的沒事了,就來他家閑逛逛、串串門,“欽弟你盡管說,若三哥能幫上忙,那是絕不會推脫半句的。” “既然三哥這么說,那我也就厚著臉皮說了。是這樣的,我看你們家這紙比四寶店里的也不差,族學里的學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著是不是能從你們這買紙。當然我不是來白占你們便宜的,你們賣我一個實惠價,我就去給先生說說,讓你們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學上學,不收束脩,就像小池子一樣。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刀紙=25/75/100張,這里是100張 相應地,一令紙=10刀紙=1000張 第11章 將紙以實惠價賣給族學,換得黎河和黎湖兩兄弟上族學且免束脩,值不值得? 黎水村只有一個學堂即黎家族學,附近村子也只二十里外的春鴉村有一個老童生開的私塾,再就是五十多里外的浯陽縣縣城里一家書院和幾家私塾,黎河兩兄弟能求學的地方就只有這些。 縣城里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離太遠,若去求學就要在縣城租房住下,花費太多。春鴉村的那個私塾還可以考慮,二十多里遠,早去晚歸地求學也行,只是一路上荒無人煙,兩個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獸就太危險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學顯然是最優選擇。 那么,值不值得就要看這個實惠價究竟是多實惠。若真的只是給些優惠的實惠價,那就值得。若實惠太過、實惠的銀錢比去縣城讀書花費的還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欽考得上童生,又安穩地做了十多年族長,自然不會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鏢聽了他的提議后就沉默不語,也就明白他的顧慮。 而且,黎欽還有他自己的考慮。聽黎槿先生經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話,若無意外他以后的科舉成就必定會比自己高,或許還可能是另一個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體上本就還算和睦,眼看著再過幾年小池子就要下場科舉的情況下,他只有給黎鏢家賣好的份,哪會短視地盯著他們造紙的這點便宜。 “三哥啊,我算過了,族學里一個學童三個月發給一刀紙,三十來個學童一年就需約一百二十刀紙,即十二令紙。以前紙張都在縣城四寶店里采買的,一刀紙20文,一令紙就是200文,族學一年光紙張一項就要花上2400文,合約二兩半銀。雖族里學田不用交賦稅,卻要分四成收成給幫忙耕種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個100兩銀不到。” 黎鏢只認真地聽著黎欽給他算賬,沒貿然挑起話頭,權看黎欽想如何個‘實惠價’。“我們都是莊稼人,哪能不知道學田能有這樣的收益,還是欽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當了這個族長,總是要為族人做點事的。三哥啊,這看著100兩銀很多,能抵得上你們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進賬了,可實際用起來就顯得捉襟見肘了。光紙張一年就要花二兩半,還有筆墨硯臺、書籍耗費都是要花錢的,還有每年付給先生的四十兩束脩,以及若有學子趕考下場也還要資助些許,一二兩或四五兩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個錢掰成兩半兒花呀。” 黎鏢知道學田收入的銀錢的確不豐裕,節省些能維持,大手大腳地花用是絕不能的,于是也就只聽著黎欽叫窮,沒有沖動地承諾什么‘實惠價’。“欽弟辛苦了,你的cao勞付出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 黎欽原本就沒惦記著要占黎鏢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著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應謀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內之事罷了。我沒少從黎槿先生那兒聽說你們家三個孩子讀書好,可惜了還有兩個卻讀不上書,我心里難受啊,可我也不能壞了族學的規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兩個,對族里其他人家來說就不公平了。” “唉,理應如此,族里規矩不能壞,怪只怪我和他們的親爹沒本事。”黎鏢知道黎欽說的在理,只能無奈地嘆息自家沒能耐供子孫讀書。 黎欽拍拍黎鏢的肩膀,拿過一旁的板凳坐下,黎鏢也跟著找了個木墩子坐下。“三哥不要這么說,你們這就叫沒有本事的話,那村里那些守著一樣多的田地卻過得上頓不接下頓的族人,怕是要羞紅臉了。我看著你家另兩個讀書苗子心疼啊,以前無法,現在你們能造紙了,我就想到機會來了!” 黎鏢只感激地笑著,知道族長前面鋪墊了那許多話后,終于要說出他今兒過來的最重要目的了。 “三哥你看,四寶店里一刀紙賣20文,我算著給你10文一刀紙,也就是一令紙100文,然后你們家黎河和黎湖兩兄弟免束脩去族學讀書,不過他們的筆墨紙硯和趕考資助卻是沒有的。你看如何?” 黎鏢心里計算著,按一年賣給族學十二令紙算,他們會少賺1200文即一兩二錢銀,相當于每個孫子只付六錢銀子的束脩,與縣里面的二兩束脩相比要便宜太多了。至于不貼補他們筆墨紙硯和趕考費用,縣里學堂也是沒有的。 而且,根據小池子說的,他們沒有足夠的紙原料來造紙,每年造出的紙張數量不會很多,想賺大錢是不太可能的。粗略一估算,說不得抄造的紙張供應夠族學后、就只夠孫子們自用和抄書用了。而且直接供給族學,也省了他們去五十多里外的縣城找買家的麻煩,畢竟四寶店有自己的造紙作坊,是不會按一刀紙20文的價格收他們的紙的。 如此,黎鏢也是真的確定族長是為他們著想了的,族學收下兩個學子也就是多兩張書案的事,他們家卻的確是賺到了。“哈哈,那當然是答應了!這樣的好事不趕緊答應,恐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黎欽也哈哈笑著:“那好,我回去就給先生說好,你看大河和大湖兩兄弟什么時候去族學?” “讀書的事哪能拖拉,他們兩明天就去!” 正事說完,黎欽又稍坐片刻、嘮嗑了一些閑話,這才離去。 黎欽走后不久,去前山擔黃泥砌墻的江、河、湖三兄弟就回來了,黎鏢給他們說了這事后,黎江非常為兩個弟弟高興,黎河和黎湖兩更是高興得走路都蹦蹦噠噠的! 真是沒想到,讀書的事竟然這么快就妥當了。 黎池散學回來,聽說了這事也很高興,心里的石頭是完全擱踏實了。又給明天就要正式上學的兩個堂哥說了些上學的注意事項,比如上課時的坐姿和紀律、先生的脾氣性格等。 晚上一家人都回來齊候,都好生高興了一番。袁氏甚至親自下廚給老伴兒和六個孫子每人煮了一個荷包蛋吃,以慶祝家中近來的好事連連。 待到中旬休沐時,黎池帶上默寫好的一本《論語》,和黎江、黎河和黎湖一起一行四兄弟,卯時初(早上五點),外面天還麻亮的時候就出發往縣城去了。 縣城距黎水村有五十多里遠,沿途路況說不上坎坷崎嶇,除去開始的兩三里路有些起伏外、后面都平坦無比。可是路卻是小路或說是林中小徑,路兩旁荒草萋萋、灌木藤蔓茂盛,時常有野畜出沒、甚至還有人見到過老虎。 前兩天黎池說了要去縣城的事后,家里就一致決定讓江、河、湖三個陪著他一起去。黎江順便去了解下縣城的紙張生意是怎么做的,黎河和黎湖都已經正式讀書了,跟著去見見世面也好。 比黎池大不了幾個月的黎海,平日就喜歡東竄西跳到處跑著玩,而兄弟們都已經有自己的事做了,就他還沒個定性只知道瘋玩,聽說哥哥們和小池子要去縣城,就撒潑打滾吵著也要一起去,最后被趙氏一頓大罵后抽了他一頓柴火條子,終于給制住了。 最小的黎溏倒是沒鬧著要跟去,只是在黎池出發去縣城的前一晚,把過年收到的一文錢壓歲錢交給了哥哥,“哥哥,你給我買麥芽糖回來,嗯,我、我可以給你分一小塊。” 黎池揣著一本《論語》和一文錢,在幾乎被荒草淹沒的小路上前行,想著臨走時揉著沒睡醒的眼睛來送他、順便叮囑不要忘記給他買麥芽糖的弟弟,嘴角不自覺地就牽出一個微笑來。 一行兄弟四人,除黎江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去縣城,一路上都懷揣著期盼和興奮,五十多里長的路只歇了四次腳,用了兩個半時辰(五個小時)、在距正午還有半個多時辰的時候,到達了縣城。 黎池這世還沒一次走過這么長的路,后來小腿肚子都酸疼酸疼的了,想起下午回去的時候還有一遭,連腳踝都酸軟起來。 黎池看著眼前的浯陽縣縣城,心中不無感慨:除了外圍有一圈低矮黃泥城墻外,這縣城竟跟他前世家鄉未拆遷前的老縣城相差無幾。放眼看去一片低矮的黃泥蓬草房和木石磚瓦房,只在視線盡頭的城中部分、間或有一兩間稍高的二層木石磚瓦房,入城后,腳下踩的是夯實的泥土街道,能夠想象下雨后泥濘不堪的場景。 黎河環顧四周后,臉上的興奮就褪下許多,“這城里除了房屋挨得近、有些茶酒肆和雜貨鋪這類小鋪外,看著和我們村里也沒多大不同,而且,這味兒……” 浯陽縣只是一個小縣,它的縣城當然不會像京城或江南的大城一樣繁華,也不會專門鑿挖地下排水渠或修建專門儲蓄人畜糞便的池子,只在房前或屋后掏一條陽溝或陰溝用來排水,這些水有雨水也有生活污水、甚至是人畜糞水,這味兒……可以想象。 黎池放輕呼吸,盡量忽略縈繞在鼻間的味道,“浯陽縣只是一個小縣,看著樸素一些很正常,以后有機會去府城、省城、甚至京城,就能見到大城的繁華了。” 黎河和黎湖兄弟兩聞言,雙眼立即亮起來。科舉考試,縣試在縣城、府試和院試在府城、鄉試在行省治所即省城、會試和殿試在京城舉行,若他們的科舉之途順暢,可不就能見識到府城、省城甚至京城的繁華了嗎。 他們若是科舉不順暢,這一生都沒多大可能走出浯陽縣,更別說去府城、省城和京城看看,那些大城不僅僅是繁華的風景,還是他們的前程。 回去的路程耗時不短,走夜路不安全,他們要留足在返程上的時間,這樣算下來下午未時末就要返程,他們在縣城只能逛上兩個時辰。 不過看這縣城里也沒什么好逛的,尤其鼻間還縈繞著一股味兒的時候。 兄弟四人兵分兩路,黎河和黎湖去找幾個雜貨鋪,購買奶奶袁氏、伯母和嬸嬸要求買的鹽和針線。黎江和黎湖則直奔四寶店,黎江想問問紙張的生意,雖沒多余紙張和四寶店做生意、了解一下心里也有個數,黎池則是去賣他默出的《論語》這本書的,再談談以后這類生意要怎么做。 約定若黎河與黎湖買好東西后時間還早,就去四寶店尋人,若不然就在城門口集合。 第12章 黎池在族學讀書不但免束脩,還有一份定量筆墨紙硯的資助,因此他雖已經上了四年學,倒也沒有因這事而額外花費銀錢。 也是因此,黎江雖和他爹來過幾次縣城,家里也有正經讀書的堂弟,卻沒往家里買過紙張,自然也就沒去過四寶店、不知道它在哪。 兵分兩路后,黎池和黎江是邊走邊問,才找到四寶店去的。 四寶店是縣城里為數不多的幾棟二層高樓之一,青磚黛瓦的木石建筑,有著歲月沉淀下來的韻致和書香氣。 走進四寶店,打眼看過去,半遮半掩的竹簾后面,靠墻三排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堂中還擺著幾個書畫缸,缸中放著不多不少的卷軸,就如整個四寶店的布置一樣——不多不少,既不顯得擁擠也不感覺空曠,恰恰好的布置,剛剛好的雅致和書卷氣。 黎池正欣賞著店中布置的時候,一個掌柜模樣的人迎了上來。 “公子,可有需要解疑之處?”四寶店在浯陽縣店的掌柜姓徐,人稱‘徐掌柜’的就是他了。 作為一店掌柜,只要有客人進店掌柜就能有所察覺。徐掌柜也不例外,黎池兄弟兩一進店,他就察覺到了,而他之所以沒叫店中書童、而是親自去招呼,是因為好奇兩個客人中較小的那一位的一身氣度。 兩人看著應該是兄弟,年紀大的哥哥并無甚特別。倒是較小那一位,雖未著綢緞而是身穿麻衣,他的步伐行走間卻舒緩從容,整個人的形態間都透出淡然儒雅。這樣的氣度若出現在一個而立之年的讀書人身上,則無可探究,可卻出現在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身上。 少年的一張臉長得俊秀雅致,可卻無法忽略他rou呼呼的兩頰,看年齡和外貌都還是個小童,可卻有著一身讀書人的氣度。徐掌柜想著反正現下手中無事,于是就親自迎上前去招呼。 黎池聽見有人招呼,轉過頭就看見正走上前來的掌柜模樣的人,此人一身天青色長衫、臉盤微胖蓄著黑胡須,整個人既有商人的和氣生財、又有讀書人的溫和儒雅。 “勞煩掌柜了,煩請看看這書如何,可收不收?”黎池拿出書遞向徐掌柜。 徐掌柜接過書翻看起來,片刻后合上書,“字是好字,這一筆‘臺閣體’寫得非常好,我在浯陽縣還沒看到過寫得這樣好的。書也無字句錯漏,只是裝訂稍有瑕疵。《論語》我們店里賣500文一本,可收書的話是沒這個價的。” 黎池微微一笑,“掌柜過獎,我這字只勉強能看罷了,書也是在下自己嘗試著裝訂的,只起個防止散頁亂頁的作用。只不知收這書的話多少錢一本?” “250文一本。”掌柜回答。 價格怎么會這樣低?黎池一聽掌柜說的價格,心中驚詫不已。除去紙、筆和墨的耗費,才得210文,和他原先想的400文相差甚遠。 站在一旁的黎江聞言,驚訝地出口問道:“怎么收的價格這么低?”小池子有和他提過抄書掙錢的事,可現在他們出紙抄書和留押金拿紙回去抄書,價格竟然才相差60文。 徐掌柜對于黎江的詢問并無異色,笑著答:“我們四寶店在很多府縣都有,有著自己的造紙作坊和印刷作坊,店中售賣的如《論語》這樣的官定科舉用書都是統一印刷的,印刷的量大后成本均攤下來也會相應降低些,收書的價格自然也就跟著降了。一般在店中拿紙筆墨回去抄寫,一本《論語》是150文筆墨費,你這書因是自己出的紙筆墨,補上40文后,你的字寫得好、或許會有學童買回去做字帖臨摹用,就再多給20文,剛好湊個整數。” 聽完,黎池恍然大悟。他真是一葉障目,竟沒去考慮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成熟的印刷術。 四寶店既有自己的造紙作坊,又有印刷作坊,書籍的產銷都可以一條龍解決,節省的成本可不止一點點。甚至抄一本《論語》能給150文的報酬,都感覺是在接濟和交好讀書人,否則《論語》這樣銷量大的書可以成百上千本的印刷,印刷成本再怎么都不會有150文。他先前所想的一本《論語》賣400文,是不可能的。 黎池并沒有因為自己的異想天開而羞惱得轉身就走,而是心念一轉,繼續問道:“掌柜,那你們這兒可有售賣量不大、開版印刷不劃算的書,這些書需要抄寫嗎?” “這樣的書是有的,例如話本、詩詞、雜文等,鄙店幸得筆者們踴躍投文,店里每月總要出幾本這類的書。因無法預知書籍擺上架后的售賣情況,只能先手抄幾本擺出去試賣一段時間,若賣得好才會開版印刷。我們店里一直都有這樣的書需要手抄,每抄一本的筆墨費根據篇幅長短在200文到300文不等,公子可有興趣?” 黎池并不準備抄話本這類的書。他抄書的初衷是為了拓展閱讀面,或者鞏固所學知識,若僅僅是為了賺錢而去抄寫話本,那就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