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恨相逢,太匆匆,不似從前傾心
卻說劉太守如今抓到了陳府的把柄,陳老爺對他只能唯命是從,半個不字也不敢說。昨日在陳府帶走繡娘后陳老爺一路尾隨劉太守到了衙門,一路上說了不少好話,但那劉太守對竹枝恨得牙癢癢,哪里肯給陳老爺留一點面子。等到了衙門,見了知縣大人,劉太守將犯人交予衙役,轉臉喜笑顏開地在知縣大人耳邊悄聲叨咕了幾句,并借機獻出一個禮盒。陳老爺侯在房門外又聽不到他們說的話,見知縣大人對劉太守甚是滿意,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等劉太守離了知縣大人,陳老爺趕忙笑臉迎上去,拱手說道:“不知那知縣大人打算如何判案呢?這事您是清楚的,跟我們陳府一點關系都沒有啊!”劉太守一眼不瞧地略過陳老爺,一副無奈的神情,慢悠悠地說道:“這知縣大人自有明見,只怕你家竹枝和那犯人脫不了干系!”陳老爺一聽便慌了神,無論如何不能讓竹枝牽涉其中,趕緊從袖中拿出幾張紙,正是陳府全部的地契,笑著彎腰遞給劉太守,說道:“您幫幫忙,在知縣大人那里美言幾句,這幾份地契就當我孝敬您的。”劉太守一面義正言辭地拒絕,一面又將地契折好了放入自己袖中,說道:“念在你我相識一場,我盡量幫竹枝開脫開脫,不過這知縣大人的脾性也不好說,只能看你女兒的造化了。” 及至陳老爺忙完已是深夜,竹枝一直等在廳,見父親風塵仆仆地歸來自是心疼不已,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否則定能替陳老爺分擔一二。待陳老爺坐定,純兒端上一碗熱湯,說道:“老爺趁熱喝下吧,這可是小姐特意吩咐廚房備下的。”陳老爺望了眼對面侍立的竹枝,欣慰地笑了,端碗喝起來。父親額前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該是在外奔波所累,一時竹枝心里一陣酸楚,想到若是母親還在世定不會這番情景。 “枝兒,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梳洗了就寢,去吧!”陳老爺一面接過純兒遞過的手巾擦嘴,一面細聲說道,然言語中有掩飾不住的疲乏。 “是……父親,不知劉太守……”竹枝支吾著問道,畢竟父親向來不許自己cao心家事,因而也不知從何問起。 “沒事了,還不相信父親?快睡去吧!”陳老爺仍是報以微笑,擺了擺手,像是說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一般輕松。說罷,竹枝才退下,司雅隨其后,二人回至房中。雖心有余悸,但白日實在勞累,因而不多時竹枝便在擔憂中睡去。 翌日寅時,天色尚未大亮,府上忽然鬧哄哄的,一片吵嚷聲,竹枝模模糊糊地似醒非醒,司雅早已守在竹枝窗前,生怕有人來襲擊竹枝。繼而,純兒邊跑邊叫地沖進竹枝的房間,大聲喊道:“快收拾行李從后門逃走,快,快啊……”竹枝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一股強烈的不詳預感籠罩心頭,抓住純兒的手問道:“我父親呢?他在哪?”純兒甩來竹枝,拉過司雅一起收拾包袱。竹枝再次走向純兒,將系好的行禮重又抖落出來,尖聲吼道:“父親去哪里了?” 純兒終是再忍不住地流下淚來,啜泣道:“一刻鐘前劉太守帶著大批官兵硬闖進府,說是搜查繡娘留下的贓物,不想真讓他在涼亭旁的玉蘭樹下挖出來了,明眼人都知是他栽贓陷害的把戲卻又拿他無法。”說著純兒用手帕擦了擦淚,“現下老爺正和劉太守周旋,小姐趕緊趁這個空當逃了吧,否則等老爺被捕入獄就來不及了啊!” 聽至此,竹枝氣得渾身顫抖,滿腔怒火,卻滴淚不流,更深的恨意讓她此刻出奇地冷靜。司雅將地上的行禮重新打包,拉了拉竹枝的手,說道:“小姐,跟我走,我會保護你的!”竹枝接過司雅肩上的包袱,又把枕下的雪生石放進包袱中,接著徑自走了出去。純兒和司雅皆以為竹枝已想通,不料在下樓后竹枝已離弦之箭的速度逃離了她們的視線,跑向了前廳。 門外的官兵見有人沖進來,立馬將竹枝押進大廳。劉太守正襟危坐于正對門的轎椅上,大廳內左右兩側也一字排開近二十個官兵,而陳老爺被兩個粗魯的官兵反手扣押著,大口地喘著粗氣,披頭散發的,顯然方才遭了一頓毒打,他的跟前還散落了一大包金銀首飾。押著竹枝的官兵高聲報道:“啟稟太守,抓到陳竹枝!”官兵的這一聲報告嚇得陳老爺心一驚,猛地回過頭來,果真是竹枝,眼神中多是疼惜,又含著責備,嘆了口氣道:“如今翅膀硬了,連父母之命也可以不聽從了……”竹枝一把跪在陳老爺身前,低下頭斬釘截鐵地說道:“讓枝兒撇下父親一個人逃跑是絕不可能的!” 一時聽到有人拍手的聲音,原來是那劉太守從位上站了起來,邊拍著手邊走到竹枝父女身邊,假惺惺地說道:“真真是一幕感人至深的好戲啊,只不過接下來你們就得去大牢里演了。”說著又彎下腰面向竹枝,眼神咄咄逼人,射出一道寒光,恨不得將竹枝撕碎,嘴上卻和氣地說“都怪世伯無能,保不了你們陳家,哎!”說完便一聲令下將他二人押回大牢。 卻說竹枝父女二人被收監后陳府上下也都做了鳥獸之散,純兒將陳老爺先前備下的工錢如數分發給了下人。一旁幫忙的司雅不解地問道:“為何老爺還會預留下這筆工錢呢?”純兒一邊挨個清點已發放過工錢的人數,一邊答道:“其實昨兒晚上老爺回來后就做了這個打算,說什么也不能虧待了家里的下人,另外還特意囑咐我若是此后有任何變故都要第一時間保住小姐的安危,但我辜負了老爺對我的信任。”說著又禁不住用手帕拭淚,司雅聽后不免一陣感動。 兩人發完工錢便商量著去范府找范世成求救。不多時便走到了范府大門口,正要往里走,正巧碰到范世成和蘭兒從府里出來。發現了門外的純兒,范世成趕緊奔向她,趕緊詢問了一番竹枝父女的情況。跟在范世成身后的蘭兒也快步趕了出來,正要自己問問清楚,不想范世成突然低吼了一句“你別插嘴,耽誤了我營救表妹!”還一把將蘭兒推到身后,又立馬回過頭來向純兒問明情況。恰巧蘭兒窘迫的一幕被素來討厭她的司雅看了個正著,而司雅正巧眼神瞟過她,似有譏諷之意,使得蘭兒憤恨難當。 待范世成了解完情況后便做出決策,一面吩咐阿進備馬,一面叮囑蘭兒好生照顧純兒和司雅,不等蘭兒開口問他作何打算便已揚鞭而去,地面噠噠的馬蹄也是那樣亟不可待。 及至黃昏,范世成才托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府里,蘭兒早已在門前等候多時,連忙上前為范世成擦汗,低聲問道:“你出去多時是做什么去了?累壞了吧?快進屋歇歇,給你換身衣裳。”范世成瞧也不瞧蘭兒,直奔向書房,急匆匆地對身后的阿進說道:“快,找個最快的信差去!”回至書房便埋頭三兩下揮筆寫就一封書信,蘭兒一路尾隨,這才發現是寫給劉明一的信,想必方才去牢房探視定是不成功,只能轉而找劉明一幫忙說情。 末了,范世成拿著信要出去找阿進,蘭兒上前攔住,笑道:“你也跑累了,就讓我把信拿給阿進,也算替義姐和義父盡盡心。”說著抽出范世成手里的信,轉身走開了。范世成想想無妨,自己實在太累,便先回房歇息了。 兩日過去了,劉明一那里一點動靜都沒有,范世成派人去劉府打聽,劉府的人只說劉明一去離都做一筆大買賣去了,歸期未定。這邊,純兒和司雅早已按耐不住,寄人籬下卻也不好催促范世成。是日,大家都在商議該如何去大牢探視一次,蘭兒開了口,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有錢能使鬼推磨,純兒你把義父留下的錢打點一下,加上我的一些首飾和世成的積蓄,就不信進不了大牢的門!”范世成和純兒聽完,眼前一亮,都覺得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只有司雅隱隱不安,總覺得蘭兒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按照蘭兒的計劃,范世成帶著一千兩銀子托人找到了牢頭,幾番推脫后成功賄賂了牢頭。那牢頭便答應他們次日疏散牢中的守衛,到是讓他們伺機而進。事成之后,范世成和純兒大肆稱贊了蘭兒一番,說她如何冰雪聰明,蘭兒一一笑納。唯有司雅不然,先前不是沒想過賄賂的伎倆,怎么蘭兒一出馬便敲定了?但一想到能見到竹枝,便卸下戒備,仍是殷殷期待的。 只是不知這一見,對于竹枝而言,是福是禍,怕是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