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情不盡,恨相隨,都是多情人無奈
探視的日子終是挨到了,范世成帶著蘭兒、純兒和司雅,一行四人乘坐馬車于這日夜深人靜之時,從后門悄悄溜了進去。 竹枝和陳老爺被關(guān)押在北牢的首尾兩間牢房內(nèi),好在北牢只收押了他們父女二人,像是特意為他們預(yù)留的一樣。在牢頭簡短的交代后,范世成接過兩把鑰匙,小心翼翼地引著另三人進去了北牢。輕手輕腳地推開北牢大門,第一間牢房內(nèi)便是陳老爺。 因為牢房建在地下,陰冷潮濕地很,釘子墻上的燭臺亦是暗淡的,燈油已所剩不多,微弱的燭光閃爍著,似有熄滅之意,牢內(nèi)的情形全然看不清。范世成伸出手摸索欲去找尋最后一件牢房,迫不及待地想見到竹枝。 這時,蘭兒拉住范世成的衣袖,輕咳了一聲,說道:“世成,義父的牢房在這兒呢,你還不趕緊進去瞧瞧你姑父,也好盡盡孝道。” 被蘭兒這么一說,范世成只能打消先去看竹枝的念頭,仍是摸索著找到第一間牢門的鎖,鑰匙孔對了半天才對上。純兒在身后急得直瞪眼,恨不得自己去開鎖,暗想:這范世成真是個草包!等進了牢房,光線更暗了,哪里看得見陳老爺。范世成便低聲喊了幾聲“姑父”,無人回應(yīng),繼而慢步往前移步。 “呀!什么東西?”范世成忽然失聲叫了出來,蘭兒立馬捂住他的嘴,純兒和司雅更是被嚇得一驚。蘭兒俯下身摸了摸,竟是個人!忙讓純兒來確認(rèn)是否是陳老爺。純兒蹲下身,伸出手摸到了躺著的人的衣服,確是陳老爺穿的衣服,心一陣緊縮,又連忙摸了摸陳老爺?shù)念~頭,guntangguntang的。待司雅將地上極少的干草鋪好,范世成便將陳老爺抱到上面躺下,蘭兒拿出裝有食物和水的錦盒,純兒勉強喂了陳老爺幾口水。 在范世成、純兒和司雅忙著照看陳老爺時,蘭兒趁機偷取下范世成腰間的另一把鑰匙,獨自去向了竹枝的牢房。最后一間牢房與第一間隔了十間,蘭兒好容易才順著牢門摸索了過去。 蜷縮在墻角的竹枝聽到門外的細(xì)碎聲響,不像是送飯的官兵,警惕地問道:“誰?” 蘭兒聽到竹枝的聲音后,有一種隱隱的緩慢的,她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有條不紊地開了鎖,信步而入,慢慢走近竹枝,及至離竹枝半步之遠方聽步。竹枝只覺一股脅迫感逼近,看來對方是來者不善,雙手扶著墻,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義姐,是我啊!怎么你連我也認(rèn)不出了,太傷meimei我的心了!”蘭兒向竹枝請了個安,屈膝時嘴角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竟是蘭兒,竹枝激動地上前抱住了她,不住地說道:“可算來了,你可算來了!看到我父親沒有?他怎么樣?”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掛在蘭兒身上。 “哎,義父,義父……他似乎有些撐不住了,義姐你可要撐住啊!若是你再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了世成的命!從你家出事那日,他便日日奔波,處處替托人說情,人都消瘦了。可氣的是,如今世態(tài)炎涼,哪有人愿意趟你家這灘渾水,就連那從前對你有情有意的劉明一都避而遠之呢!”說著,蘭兒裝出哭腔,硬生生的,絲帕往眼角送,卻又流不出淚來。 一席話聽得竹枝毛骨悚然,句句像利刀一般刺進竹枝的心。竹枝漸漸放開蘭兒,眼前還殘留著方才蘭兒說話時的溫?zé)岬目諝猓丝虆s像千里之外的冰霜。昏暗的光線也阻擋不了竹枝眼中此時對蘭兒的恨意,自然,蘭兒眼神中除了得意,妒意亦在熊熊燃燒著。擁抱的余溫已凍結(jié)。 正此時,范世成忽然從外面進來了,低聲喊了聲“表妹?”蘭兒立刻收回扭曲的面孔,帶上一副賢淑的面具,轉(zhuǎn)身走向范世成,柔聲說道:“世成,你怎么過來了?我已經(jīng)和義姐聊了近況,她沒什么大礙,只是跟我說多了大概累了,你先出去讓義姐好好休息休息!”然竹枝現(xiàn)下卻是累了,刺進她心窩的蘭兒的所言,尚未理清,因而并不搭理范世成。見竹枝不語,范世成便對蘭兒的話信以為真,只囑咐竹枝好生歇著,并承諾定會救她出去,說完才戀戀不舍地出去了。“我也會跟隨世成,再來看你的。”像是最后通牒,亦或是充滿禪意的雙關(guān)語,蘭兒輕笑了一聲也出去了。 待純兒和司雅將陳老爺那邊安頓好,司雅便催促著往竹枝這邊來,范世成也附和著再去看看竹枝。不想,蘭兒卻勸說太多人去只怕打擾了竹枝,牢房本就位置太小,因而只讓司雅只身過去。純兒放心不下陳老爺,贊同了蘭兒的提議,司雅朝著蘭兒說話的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提上錦盒獨自去到竹枝那邊。 卻說竹枝早已癱軟在地,連掙扎的氣力也沒有,腦海中不斷地回放著蘭兒方才說的話,“父親恐怕?lián)尾蛔 薄ⅰ皠⒚饕槐芏h之”她黯然失色的眼神讓牢房昏暗的光線也比不得,是漆黑中被人遺忘的角落。 司雅略施法術(shù),不費力地找到了竹枝,一見她癡呆地癱坐于地,放下錦盒將她扶起,卻像死尸一樣沉沉地往下沉,怎么也扶不起來。司雅輕聲問道:“小姐,你這是怎么了?地上潮濕地很,這樣坐著不是折磨自己嗎?” 竹枝紋絲不動,句話不說,好像自己和充溢著霉味的空氣融合了,思緒輕飄飄的,唯有一副皮囊腌不已。司雅隱約猜測到此事定與蘭兒脫不了干系,唯有將竹枝喚醒才能理清來龍去脈,于是用力地?fù)u晃竹枝的肩,仍無濟于事,最后無法,只能一壺茶灌頂。茶水從頭頂分流而下,流過臉龐與淚痕相匯,再分不清淚與水。竹枝“哇”地一聲吐了一口血,隨即嚶嚶地埋頭哭了起來。 如此可憐兮兮的模樣卻讓司雅看得火冒三丈,因自己平時最討厭軟弱無力的人,顧不上慕容子旭的叮囑,一把將竹枝推到在地,斥責(zé)道:“走投無路了?毫無希望了?也值得你這樣,你父親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你也在這里裝死,真是活該你們陳家遭此劫,活該……”如當(dāng)頭棒喝,竹枝漸漸收起哭聲,強迫自己恢復(fù)正常,顫巍巍地問了句,“父親,怎么樣了?” 至此,司雅亦有些不忍,將墻角的干草收拾了一番,扶了竹枝坐過去,嘆了口氣,說道:“純兒在那邊照應(yīng),老爺發(fā)著燒,情況不容樂觀,牢里的環(huán)境實在太差,急需出去醫(yī)治。”司雅邊說邊將錦盒里的糕點端出來,遞了一塊給竹枝,頓了頓,望了眼竹枝,猶豫著繼續(xù)說道“其實,小姐,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通知哥哥和竹桃,以他們的修行不難讓你和老爺從這里逃出去……” 不等司雅說完,竹枝硬撐著直起身子,淡淡地說道:“從前或許我還會傻傻地相信慕容子旭會無時無刻不保護著我,這是他曾親口許下的諾言。”說著忽而笑了起來,眼淚隨之而下,那笑也是苦的,“可如今,我再不會相信,更不會去求他,世界之大,我能依靠的除了我的父親也只有自己了。” 見竹枝如此排斥慕容子旭,但自己又沒有別的法子,司雅幾度欲言又止。竹枝自然讀得懂司雅的心思,索性將話說得明白,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司雅,你若是有慕容子旭通風(fēng)報信的想法也趁早打消,即便他來救我我不會出去的,除非他帶走的是我的尸首。我不能讓父親和我平白無故地遭受冤屈,所以我不會領(lǐng)慕容子旭的情,更不會讓劉太守的jian計得逞。” 聽罷,司雅開始懂得竹枝,雖為她目前的處境擔(dān)驚受怕,但被她凜然之氣折服,心甘情愿地為她保守秘密。看著竹枝大口大口地吞咽食物,全然不是從前嬌慣的陳家大小姐,轉(zhuǎn)眼已是一個迥然不同的面貌。司雅將茶壺遞給竹枝,怕她吃太快會嗆著,關(guān)切地說道:“小姐你慢點,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聽從你的安排,你只管吩咐我,到底該做些什么才能讓你和老爺沉冤得雪。” 沉思半響后,竹枝抬起頭,在司雅耳邊竊竊私語了一陣,司雅不時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竹枝的指使。一刻鐘后,兩人結(jié)束了談話,司雅將空盤和空茶壺裝進食盒,又側(cè)身解下自己腰間的荷包,放于竹枝手中,一笑,說道:“還記得這個荷包嗎?小姐先前可是喜歡地偷去瞧了瞧的!荷包里有個夾層,夾層里有三顆細(xì)砂大的珠子,若是你在牢中遇到任何應(yīng)付不來的情況就取出一顆,含在嘴中,自有妙處。”交代完后,司雅方離去。 竹枝手里緊握這荷包,在司雅的背影消失前,感激地說道:“謝謝你,麻煩你們盡力照顧好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