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彩箋書,紅粉淚,兩心知。
竹枝歸家已四五日,劉明一仍日復一日地按了時刻吹奏《憶帝京》,連蘭兒也忍不住為他向竹枝說情道:“小姐好歹請了劉公子進府一坐,這世道哪里去找如此癡情的男子?就連范少爺恐怕不及他五分呢?!敝裰壬聿卦诖芭_右面,避過劉明一的視線,偷窺了他幾眼,他正是沉醉其間呢! 近日竹枝仍不解竹桃和慕容子旭的計謀,不如依他們所愿,自己同劉明一先拉近關系。竹枝于是讓蘭兒去請了劉明一在紅樓小院一聚,蘭兒興致勃勃地領命而去。畢竟相見,自己對劉明一雖無好感,但也該以禮相待,因而略施脂粉,換了件合歡青紗曳地裙。 蘭兒將劉明一引進小院,劉明一一路請禮,得見竹枝紅樓難免興奮。竹枝早在小院的石桌上設了一席,見劉明一到此,請了坐,蘭兒斟滿茶盞方退下。劉明一四下望了望,飽覽小院景致:中央一棵三人合抱的合歡花樹、樹下一架秋千、南角翠竹隱映……更覺竹枝不比其他世俗女子,果然清雅。 竹枝先端杯敬酒,說道:“多謝劉公子錯愛,我先干為敬。”劉明一錯愕不已,忙干了自己的桃花酒,說道:“哪里哪里,在下是真心仰慕竹枝小姐的才情。能在此同小姐對飲,如夢如幻,失敬了。”竹枝笑吟吟地問道:“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劉公子何必為我虛擲光陰?”劉明一不覺站起身來,斂容正色道:“竹枝小姐何以屢次懷疑在下的情意?這世間女子與我皆塵土,獨你,讓我輾轉反側。原本早先便有追求之意,奈何來向你提親的王公貴族絡繹不絕,我雖自視甚高,但難免卑微。自從聽聞你得了怪癥,門庭冷落了許多,這才鼓足勇氣?!敝裰Σ⒎怯幸獾箅y,見他過于較真,又說了這些心里話,賠了禮,為劉明一斟滿酒盞,說道:“既如此,竹枝承蒙錯愛了。” 兩人正閑聊,蘭兒不知從何處找來一把古琴,卻與當日被陳老爺踩碎的那把極其相似,說是陳老爺特意備下,好讓竹枝和劉明一兩人琴瑟和鳴。劉明一甚是歡喜,謝過后拿了琴自撫起來,奕奕神采,樂曲流水般從他指尖流淌而過,竹枝一時看得入了神,恍惚間誤以為是慕容子旭在撫琴。 蘭兒將玉簫遞了過來,竹枝方回過神,接過自與劉明一相和。怎奈何劉明一在眼前,慕容子旭卻浮現心間,竹枝接連附和錯了好幾處。劉明一停了下來,依舊滿面春風地說道:“想必竹枝小姐今日倦了,在下也不便多擾。”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與竹枝,說道:“萬語千言皆在此中,請竹枝小姐務必親啟?!迸R走躬身行禮,款款而去。 劉明一走后,竹枝忽覺心中空落落的,不知為何。用過晚膳,蘭兒便嚷著要拆了,竹枝拗她不過,只得拆開來。一紙紅箋夾著風干的素色櫻花,蘭兒不禁嘖嘖稱贊道:“果然費了些心思,大概事先便打聽到小姐素愛紅箋紙,又有象征純潔無暇的白櫻花,小姐你自個兒慢慢看信吧,我先去備下洗澡水?!碧m兒笑呵呵地走開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竹枝亦有些心動,打開紅箋時多了絲慌張。 “致竹枝,淑安!紅箋小字,說不盡平生意,若此生能與竹枝你共話巴山夜雨,足矣!我向來笨嘴拙舌,說不出蜜語甜言,只靠所作所為以表情意。這白櫻花是三年前初見你時,在你家小巷櫻花樹下所得,積淀許多情思,今日將它送與你,望你喜歡?!?/br> 讀罷,竹枝難不動容,心下想起劉明一的許多好處,除卻不俗的談吐,更難得對自己一往情深,又落下幾行淚。多掌了一盞燈,研磨提筆回信,道:“彩箋書,紅粉淚,兩心知!竹枝何德何能得你這般關愛,不過是個心之將死的人,若非先你之前遇見他,不至于如此愁腸千結。古來女子以忠貞為德,今日仍不敢忘。望見諒!”寫完封信,自去沐浴。 慘漏滴盡,竹枝仍輾轉反側難成眠,昏沉沉地全想著劉明一白日撫琴、吹奏竹葉的翩翩風度,漸漸升騰股難自禁的意念——幻想與劉明一人約黃昏后。蘭兒夜半醒來出恭,聽聞竹枝不斷念著劉明一的名字,不禁替他高興,后又模糊有個‘子旭’的名字,不多說,自睡去。次日,蘭兒歡天喜地地說與竹枝她夜里喊了劉公子千萬遍,卻只字不提子旭這名。竹枝愣愣地不知如何作答,想來自己昨夜臆想的都是真了,為何自己忽然對劉明一這樣多情,那慕容子旭該怎么說?蘭兒只當竹枝羞于說出口,更一個勁兒地夸贊劉明一,竹枝問道:“可是劉明一給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這樣為他說話。”蘭兒努嘴道:“小姐不去問問,府里上下誰不夸贊劉公子,都說小姐若嫁與他鐵定不錯的?!敝裰Σ辉俣嗾f,打發了蘭兒將昨夜回復的信送與劉明一,蘭兒樂呵呵地快步跑開。 辰時,那劉明一已侯在梧桐下,望了望竹枝的窗便開始吹奏,今日竟換了曲目,乃是李易安的《減字木蘭花》。竹枝立在窗前,脈脈不得語,然聽得樂音,不禁笑靨生花,心境豁然開朗,不勝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