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想到他年少時第一次見她的場景,當時他忍不住把小姑娘摟在懷里逗弄嬉鬧,嚇得她哇哇大哭,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哄她才好。雖然已隔了多年,但他上次在驚馬上見她,仍是毫不費力地就想起來了。 裴驚蟄瞧著她走了會兒神,然后才慢悠悠地道:“流風是我母親的婢女,兩年才指給我的,不過她為人還算本分得用,我這就留下了。”其實秦王妃有意讓他收用,不過他實在沒興致,就只給她派了些灑掃的活計。 沈嘉魚慢慢蹙起眉:“這幾年來,她從不曾出過王府?” 裴驚蟄不知道她怎么對流風感興趣起來,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這時間和她阿娘死去的時間對不上啊…沈嘉魚左右想了想,還是有些不甘心,沉吟道:“既然不是貼身伺候的,世子能否把流風的賣身契給我?”她忙補了句:“我愿意用重金跟世子換流風。” 裴驚蟄看出她對流風的上心,直起身子饒有興致:“哦?” 沈嘉魚肯定地點了點頭:“價錢隨世子開?!?/br> 裴驚蟄嗤了聲:“我不缺錢?!彼怛_她,慢騰騰說了句:“流風走了,我身邊伺候床榻的侍女就少了一個,你來替她,如何?” 沈嘉魚先是怔了下,繼而直接呸了聲,直截了當?shù)剞D(zhuǎn)身走了。 沈嘉魚被氣得夠嗆,直到上馬車都沒再搭理裴驚蟄,幸好流風跟她坐在一個車上,她有心要繼續(xù)套話,忽然拉車的馬長嘶一聲人立起來,猛地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拉載著她瘋狂向著反方向跑去。 第52章 52 馬兒本來不急不慢地走著,這般突然掉頭又猛地狂奔,差點把沈嘉魚從車上甩下去,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扣住車板,勉強穩(wěn)住身形,斷斷續(xù)續(xù)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沈燕樂生怕她掉下去,忙伸手扯住她,皺眉搖頭:“怕是有人故意劫人?!?/br> 裴驚蟄就騎馬走在沈嘉魚的馬車前,他甫一瞧見沈嘉魚的馬車出事,立刻就撥馬返身回來準備護著兩人,沒想到他才縱馬行了幾步,立即就有人從周遭的草堆里竄出來,將裴驚蟄的人馬團團圍住,將他和沈家姐弟倆從中截開,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拉車的馬兒已經(jīng)帶著車里的沈嘉魚和沈燕樂跑遠了。 裴驚蟄大怒,偏偏被這伙人纏的脫不開身,抽出腰間佩劍刺過去,目光森然問道:“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為何要帶走沈嘉魚?”沈燕樂直接被他忽略了,他一毛頭小兒,想也知道沒人會為他費這般周折。 為首那人受了一劍卻并不答話,只冷笑一聲,迎著裴驚蟄沖了上來。 裴驚蟄一邊招架一邊心念急轉(zhuǎn),他強帶沈嘉魚出來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愿意搞出這般大陣勢帶回她的,也只有晏家那兄弟倆了,不過晏星流做事謹慎,且上頭有親爹壓著,未必會直接劫人,剩下的只有遠在兗州的晏歸瀾… 他略一思量就猜出是誰,這時候把裴驚蟄團團圍住的人見沈嘉魚的馬車已經(jīng)跑遠,也不愿再戀戰(zhàn),抽回武器順著沈嘉魚離去的方向奔過去,裴驚蟄卻不打算就這么放他們走,厲聲吩咐:“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追上那輛馬車!” 兩匹瘋馬跑的實在太快,沈家姐弟倆連跳車的機會都沒有,勉強撐著車板不讓自己摔倒罷了,這輛馬車不知狂奔了多久,連車夫都不知什么時候被甩了下去,而裴驚蟄等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沈嘉魚勉強張嘴:“咱們…這樣…不成,馬車…已經(jīng)快散架了。” 沈燕樂也點了點頭,牢牢握住她的手,正準備拉著她跳車,馬車忽然重重震了下,路上隨便買的馬車果然吃不住這樣大的力道,‘轟’地一聲巨響,先從車輪處開始分裂開來,正坐在馬車里的姐弟倆和流風等人也一下子被摔了出去。 沈嘉魚摔的眼前一黑,幸好沈燕樂及時墊在她身下給她做了個人rou墊子,流風和另一個侍女就沒這般幸運了,腦袋磕在石塊上,已經(jīng)被磕昏了過去。 姐弟倆互相攙扶著站起來,身上自然免不了摔得青青紫紫,她邊揉腰邊站起來,入目是一片山林淺溪,也不見裴驚蟄和他護衛(wèi)的人影,沈燕樂皺眉道:“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沈嘉魚皺眉不答,沈燕樂忽的道:“裴世子是打定主意要帶我們?nèi)ノ鞅?,已?jīng)隱隱有軟禁的架勢,阿姐你不是想回京城嗎?眼下正好擺脫了他,我正好陪你回去?!?/br> 沈嘉魚怔道:“你不是一直想回西北嗎?” 沈燕樂搖頭苦笑,他本來是想跟著裴驚蟄一起回西北的,但這幾日他卻看到裴驚蟄看向他姐的眼神極具侵略性,誰知道再跟他一起走會發(fā)生什么?再者,他阿姐… 他嘆了聲才道:“阿姐,我覺著方才來拖住裴世子的人,可能是晏大都督派來的。”他抬眼直直瞧著沈嘉魚:“你執(zhí)意想回京城,不也是為了他嗎?” 沈嘉魚沒想到她和晏歸瀾的事居然被親弟看了出來,臉上不由燒紅了一片,半晌才訥訥道:“你…” 沈燕樂怕她尷尬,繼續(xù)道:“再者一直躲在西北也不是辦法,咱們早晚得回來面對阿爺和定安長公主的,再說母親的死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彼f著看了眼昏在地上的流風,躊躇道:“你上回也瞧見她身上的‘秀’字了,咱們要不要把她也一并帶走?” 沈嘉魚想了想,搖頭道:“她到底是裴驚蟄的人,你能保證她在這一路上不生事,不通風報信?還不如回京之后去信給三叔,請他想法討人。”兩人都沒注意到,流風的手指居然動了動,頭也極輕地側(cè)了下,似乎聽到了兩人談話。 沈燕樂點了點頭,皺眉瞧了一圈四分五裂的馬車:“咱們的路引和通關(guān)文牒都在馬車上,我先把這兩樣找來,不然咱們下一座城都進不去。” 馬車摔到了一處小山坡下,他還得跳下山坡去找,沈嘉魚其實心里還存了疑,半蹲下來瞧著流風,想要看出點端倪來,沒想到這時候流風居然睜開眼,單手為掌,十分凌厲地向她劈過來。 沈嘉魚沒想到她還是個練家子,忙側(cè)身避開,伸手拿捏住她的手腕:“流風?!?/br> 流風見一擊不成,忙掩飾般的低下頭,神情溫軟依舊,仿佛方才狠辣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四下一望,低聲問道:“沈娘子,這里是哪里?” 沈嘉魚暗暗戒備,嘴上隨口答道:“剛才遇到了山匪,我們和裴世子被迫分開了。”她有意試探,便說道:“我和沈燕樂打算回京城去,你…” 流風沒等她說完,急忙道:“這怎么行?世子對沈娘子你何等上心,甚至不顧一切要帶你回西北,你若是現(xiàn)在回了京城,他定會責罰我的?!?/br> 沈嘉魚心下對她狐疑更甚:“你就說你昏過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br> 流風不動聲色地靠近她,苦笑道:“世子聰慧絕倫,豈能被我輕易騙過?我…” 她話說到一半,已經(jīng)離沈嘉魚很近了,猛地暴起,五指緊攥成拳,向著沈嘉魚的眉心砸了過來。 幸虧沈嘉魚早有防備,忙偏頭躲開,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流風嫵媚一笑,神情與方才大相徑庭,出手招招狠辣凌厲,回答的也滴水不漏:“婢真的只是□□的下人,只是西北民風剽悍,所以就連婢女也要習武防身。世子對沈娘子這般在意,那婢自然得為世子分憂解難,將沈娘子生擒回去?!?/br> 她雖說著生擒,但出手卻異常狠毒,每一招都向著沈嘉魚的要害招呼,擺明了是要她命的架勢,沈嘉魚本來只是因為那個‘秀’字對她心存疑問,現(xiàn)在是真的開始懷疑她和母親之死有關(guān)系了。 流風又是一個踢腿掃向她的腰眼,沈嘉魚當初為了防身習過武,可惜實戰(zhàn)經(jīng)驗太少,沒多久就落了下風。 流風正要下狠手,幸好沈燕樂此時找到路引爬了上來,雖然沒鬧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還是當即沖上來幫忙,姐弟倆合力動手,終于把流風一腳踹翻在地,她目光閃爍,似乎想要狡辯,挨了沈燕樂一下狠的就昏了過去。 沈燕樂微微喘氣:“阿姐,怎么回事?” 沈嘉魚知道流風心存歹意,但不知道她為什么挑此時出手,聞言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動起手來?不過此人沒準真和阿娘的死有關(guān)?!?/br> 兩人現(xiàn)在總不能把流風殺了,不然以后找誰查明實情?如今知道她心存歹意,更不能把她帶在身邊,兩人合計一時,還是決定按照方才的計劃,先把她留在此處等裴驚蟄來找,回京之后再請三叔幫忙要人,反正沈燕樂下手狠,估計等裴驚蟄過來她還沒醒呢,再者她自己的身份都有問題,兩人更不怕她在裴驚蟄面前搬弄什么。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躲開裴驚蟄回到京城,姐弟倆合計完,又確定了一下方向,開始朝著京城的方向疾步走去,準備等走到下一個城鎮(zhèn)再坐馬車。 可惜裴驚蟄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趕走晏歸瀾的人手才發(fā)現(xiàn)姐弟倆不見了,他立時知道姐弟倆背著他跑了,他森然一笑,很快判斷出兩人逃跑的位置,帶著人手追了過去,才到晚上就追上了她。 他來的時候,沈嘉魚和沈燕樂相互攙扶著往前走,姐弟倆都是衣衫襤褸步伐蹣跚,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肚子還時不時響一下,便是對著山上有毒的野果也要吞口口水,看來是真餓的狠了。 沈嘉魚五感敏銳,一轉(zhuǎn)頭就瞧見了他,嚇得輕叫了聲:“裴驚蟄!” 裴驚蟄沖她咧嘴笑了下,直接走到她面前,彎腰看著她:“沈三娘子好能耐?!?/br> 沈燕樂心底也有些慌亂,但仍能鎮(zhèn)定下來,解釋道:“裴世子,我們…” 裴驚蟄根本沒理沈燕樂,直接用馬鞭卷上沈嘉魚的腰,在她的尖叫聲中把她放在自己馬上… …… “世子,屬下有罪,沒能救出沈娘子?!毖栽ス蛟诘厣?,臉色有幾分惶然。 晏歸瀾幾天前已經(jīng)趕到京城,這時候已離裴驚蟄所在的地方不遠了,他面色冷厲:“誰準你擅自動手的?”周遭人被他的怒氣影響,呼吸都屏住了。 言豫早在前幾天就查到裴驚蟄將沈嘉魚帶到了哪里,但他贖罪心切,立即布置了人手想把沈嘉魚救走,所以先引走了沈嘉魚的馬車,然后再想法拖住裴驚蟄,偏偏裴驚蟄也不是好纏的,半分沒給他機會,他帶的人不光受了傷,還打草驚蛇。 言豫垂下頭,一句也不敢為自己辯解:“卑職甘愿受罰?!?/br> 他聲音漸低,卻不敢不說:“沈娘子…似乎又被裴驚蟄帶了回去?!?/br> 晏歸瀾把手里捏成兩截的筆桿仍在他面前,漠然道:“退下,自去受罰?!?/br> 他翻身上馬,嘴角笑意冰冷:“我親自去會一會那位秦王世子。” …… 沈嘉魚又被裴驚蟄帶了回來,如果說此次之前裴驚蟄對她還算半軟禁,只是找人看著她,現(xiàn)在則不客氣的多,直接把她給關(guān)了起來。 沈嘉魚的心情簡直難以言表,在京里差點被晏星流得逞,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居然是裴驚蟄這種人!什么叫才出虎xue,又入狼窩!她可不是個會安心被關(guān)的人,安靜了會兒就上前拍門鬧騰:“開門,我要凈手!” 這回開門的卻是裴驚蟄,他臉色比昨天好了些,不過還是難看得很,嗤了聲:“屋里就有恭桶,怎么?還要我?guī)湍忝撗澴樱俊?/br> 沈嘉魚縮了下,又挺起胸問道:“我弟呢?” 裴驚蟄反手鎖上門,抱胸晲著她:“放心,他好著呢?!?/br> 沈嘉魚見他面色不善,極其機敏地轉(zhuǎn)移話題,擺出一臉義憤填膺樣:“昨天是誰行刺的你我?昨日我和我弟同你分散之后,本想掉頭來找你的,沒想到不留神走反了路,都怪那些行刺的歹人,等我抓著他們,必要給他們好看!” 裴驚蟄靜靜看她表演,嗤笑:“歹人順道把你的腦子敲壞了?連正反方向都不認得?” 他見沈嘉魚住了嘴,這才帶了繼續(xù)開口,聲音里甚至帶了幾分冷意:“那些人是晏歸瀾派來的,可惜都被我擊敗退走了?!?/br> 沈嘉魚的眼睛先是微微一亮,就像里面揉滿了星光,唇角也不自覺地上揚起來,等聽到他下半句,面上如同被寒風刮過一般,眼底的光彩也黯了。 裴驚蟄臉色更難看了:“晏歸瀾有什么好?你們二人的出身相隔天淵,你以為他真的會娶你?結(jié)婚無非是利益相連,娶你只會給他帶來麻煩,他憑什么娶你這個麻煩精過門?” 裴驚蟄直白的近乎殘忍,沈嘉魚幾乎瞬間就想到晏星流對她說過的話,心里被重重敲了下,白著臉說不出話來。 他不喜歡她這幅表情,想到她前一刻還滿臉笑意的模樣,湊近了捏起她的下巴:“你方才的表情,再給我做一遍。” 沈嘉魚黑下一張臉,果斷躲開:“我臉疼,做不出來!”她皺眉道:“世子,還是那句話,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回西北,你何必又是抓又是關(guān)的呢?這樣我就是去了西北,也照樣得想法回來?!?/br> “你再敢亂跑,我就十二個時辰都瞧著你,包括你更衣睡覺,吃飯凈手的時候?!迸狍@蟄微微抬了抬下巴:“去了西北,你就是我的人了?!?/br> 她愣了下,被這流氓樣堵的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對于裴驚蟄不能對著干,便和緩了口氣,再次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昨天見到流風了嗎?她前幾日伺候我伺候的很好,我還想讓她繼續(xù)照料我?!?/br> 裴驚蟄漠然看了她一眼:“你就這么想要流風?因為你阿娘的事?”沈燕樂雖然謹慎,但城府比他差了太多,三言兩語就給他套出來了,流風也被他給捆上了。 沈嘉魚凝滯了下,但他既然直接說了,再否認就沒意思了,于是僵著臉點了點頭:“世子既然知道她對我的重要性,還請把她交給我,不論什么條件我都會盡力辦到?!?/br> 裴驚蟄唇角一挑,重復(fù)這幾個字:“不論什么條件?” 沈嘉魚重重點頭,他微抬了下巴:“你這輩子都留在西北,不得回京?!?/br> 沈嘉魚心說我想回去你能攔得住我?不過得先把人穩(wěn)住再說,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點頭道:“好,我愿意留在西北,不回京城。” 裴驚蟄慢慢俯下身,露出個有些古怪的笑,一字一字地道:“還有…永世不見晏歸瀾。” 沈嘉魚張嘴想罵,但又硬是忍下了,反正是哄人,沒什么不能說的。她臉色難看:“好,我不見他?!?/br> 裴驚蟄明知道她說的沒幾分誠意,但還是頗為滿足:“你臉色這么難看又是何必?” 他繼續(xù)傾下身,在她耳邊輕笑了聲:“做秦王府的世子妃,并不比晏府的夫人差。” 沈嘉魚驚愕抬頭,沒想到他話音剛落,客棧的木門就被一腳踹開,晏歸瀾面上還有風塵未掃,但風致仍舊熠熠出彩,他冷冷道:“她會做誰的夫人,與你無關(guān)。” 第53章 沈嘉魚打從他進來就怔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徹底忘了身邊裴驚蟄的存在,然后鼻子就是一酸,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齊齊涌了出來,抿著唇委屈地看著他,眼底似有千言萬語。 晏歸瀾雖然心里知道裴驚蟄不會傷及她,但真正瞧見她無恙心里才松了口氣,他向她伸出手:“嘉魚,過來。” 沈嘉魚還沒動彈,裴驚蟄已經(jīng)側(cè)身攔在兩人之間,挑眉沖晏歸瀾冷笑道:“你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把她弄出京城嗎?你憑什么讓她過去?” 其實在這之前,晏歸瀾和裴驚蟄還算有幾分交情,彼此也頗熟悉,畢竟一個是世家家主,一個是有封地的藩王世子,兩人都被皇上深深忌憚著,兩人曾經(jīng)還聯(lián)手過幾次,可惜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任他再深的交情,也要被拋到腦后了。 晏歸瀾冷淡看他:“她不想離京去西北,你就算費再大的周章帶她出來,她也不會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