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晏歸瀾慵懶地坐在書桌后:“想知道?”他見沈嘉魚奮力點頭,勾唇一笑:“過來,讓我抱抱。” 沈嘉魚點頭的動作飛快變成了搖頭,他失笑,又起身,自上而下地看著她:“不為什么,不過你記住,下回遇到麻煩事,第一個就要向我求助,不準看旁的人,更不準自己硬扛著,明白了嗎?” 沈嘉魚皺起眉頭,見他作勢要抱她,她這才點了頭。晏歸瀾這才慢慢開了口,略帶譏誚:“老四不過幾年就要出嫁,如今高堂俱在,只要她在外不出事,不敗壞家族名聲,旁的事我是不會插手的,老二待她也一樣,這便是世族之間的手足情分,你可明白?” 這關系太復雜她的腦回路真的理解不了啊…她不敢茍同地搖了搖頭:“搞不懂你們怎么想的,我和我堂姐沈秋容的關系也不好,但她在京里被一個知州的嫡女欺負了,還是我幫她找回的場子,到底是一個姓呢,哪怕關起門來打的天翻地覆,在外面可不能丟家里的人。”她倒不是同情晏瑤洲,只是搞不懂世家的處事。 他屈指在她額上彈了下:“你就是個小傻子。” 他順手摸了摸她的美人尖:“搞不懂無妨,以后你會慢慢懂得。”以后兩人便要睡在一張床上了,他會一點一點地教給她。 沈嘉魚沒體會他話中深意,猛地想起自己的來意,她握住他的胳膊,目光炯炯:“世子,我有話對你說!” 晏歸瀾被她看的心頭一漾,正要頷首,外間突然有人來通傳:“世子,沈娘子可是在這里?沈太仆和定安長公主稍后會到馬場,還請沈娘子前去一見。” 沈嘉魚注意力再次被轉開,晏歸瀾對什么長公主半點沒興趣,被她撩的起了火氣,他轉過沈嘉魚的臉,直看著她:“你想說什么?” 沈嘉魚‘哦’了聲,好不容易把念頭轉回來,一臉誠懇地握著他的手:“世子,我們…” 晏歸瀾的心慢慢提起來,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著她,就聽她赤誠無比地道。 “我們拜個把子吧!” 晏歸瀾:“…” 第27章 沈嘉魚自覺這個法子簡直是神來之筆,有了義兄妹的名分,她以后可以名正言順地報答晏歸瀾,她也不必擔心兩人之間再有什么曖昧,她可真是太聰明了啊哈哈哈! 她在心里暗喜了會兒,見晏歸瀾良久不語,她笑臉一下子變的訕訕,抬手摸了摸鼻子:“世子,你這樣不說話讓我很尷尬的嗎,難道你不想和我義結金蘭?” 晏歸瀾靜靜看了這小傻子半晌,許久才道:“可以。” 這下換沈嘉魚愣住了:“你同意和我拜把子了?”他答應的這么痛快,有點不符合他的為人啊… “民間有句俗話…”他慢慢托起她的下巴:“義兄義妹好作親。” 沈嘉魚:“…” 她現在覺察到這主意有多餿了,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下換她沉默半晌,然后才幽幽道:“我覺得拜把子這個主意…咱們還是再重新考慮一下吧。” 晏歸瀾挑了挑眉,輕哼一聲,這才松開她。沈嘉魚嘆著氣,一臉悻悻地要往回走,手臂忽的被他拉住,他垂下眼問道:“我昨日同你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沈嘉魚迷茫道:“你同我說什么了?”他伸手在她臉上刮了刮,幫她回憶:“就是我親了你之后。” 多虧他的‘好心’,她臉色又不自在起來,但也一下子想起來是什么事了:“世子說治病那事兒?我都說了不勞您費心了,大夫都治不好的病,世子難道是在世華佗不成?” 他瞧著她緊張警惕的神色,不禁莞爾:“我雖不是華佗在世,但卻是能治好你病的良方。”他彎下腰和她對視,星眸流光溢彩:“你無非就是不喜男人靠近,等你以后習慣了我碰你抱你,自然就會好了。” 他確實好看的難以比擬,沈嘉魚有片刻失神,很快就回過神來,半天才憋出一句成語罵道:“你…你這是趁火打劫!”多虧了晏歸瀾,她的詞匯量在這些日子里突飛猛進。 她往后退了幾步,身體已經抵在梁柱上了,她冷哼著直言拒了:“世子看病的診費太貴,我出不起。” 晏歸瀾:“不用你出。”等治好了,人自然是他的了,他微微笑道:“表妹,諱疾忌醫可不好。” 她被他困在方寸之地,后背只能牢牢抵著梁柱,不由微怒:“世子是萬金之軀,事物繁忙,我要是真想看病,隨便找旁人不就成了?何必麻煩世子呢!”一個硬要看病,一個非不給看,她都覺得這場景有些詭異… 敢去找旁的男人?晏歸瀾托著她的下巴,慢慢瞇起眼,她決心挑明了,噼里啪啦說了一串:“再說世子上回不是說過,不喜歡太過木訥的嗎?我生來就這般木訥,再改也改不了,你還是出去找靈動活潑的吧,世子這般戲弄我有意思?” 晏歸瀾蹙了蹙眉,這才想起上回惱怒之時說的氣話,沒想到這小紈绔還挺記仇。他正要開口,恰好此時外面有人通報:“世子,沈太仆和公主已經到了客院,兩人都請沈娘子過去呢,您看…” 沈嘉魚正被晏歸瀾看的心里發毛,聽見定安長公主的名號也無比激動,忙應和道:“這就過去!” 晏歸瀾輕哼了聲才放開她,略頓了下,自己也跟著過去了。 沈至修不是什么人物,定安長公主卻出身宗室,小鄭氏和晏府幾個晚輩都過來陪客了,他來相陪倒也不突兀,只是定安長公主瞧見他和沈嘉魚一前一后走來,目光略有訝異,很快眼帶欣賞地笑道:“難得晏大都督有空閑來陪客,華鎣前些日子還跟我念叨著,說好久沒見你了呢。”華鎣公主就是當初皇上想許嫁給晏歸瀾的那位。 晏歸瀾只做未覺,淺淺欠身:“殿下。” 定安雖然不似其他公主那般畜養男寵面首,但依然保留了公主的豪邁,見著晏歸瀾和晏星流這般俊逸人物,多欣賞了會兒,才把目光轉到沈嘉魚和沈燕樂身上,含笑握著姐弟倆的手:“我怎么瞧著你們竟瘦了,晏府雖好,但到底沒有家里住的自在,過幾日還是回去住吧。” 沈至修咳了聲,似乎想開口。小鄭氏給姐弟倆使了個眼色,自己撥了撥茶盞,笑笑:“勞公主掛念了,只是我這身子一直不爭氣,只有這兩個孩子在身邊陪著,心里才開懷些。” 她出聲是好意,定安長公主卻技高一籌,拿住了話柄,掩唇笑道:“夫人這話怎么說的?難道只有嘉魚和燕樂陪著你?晏國公子嗣繁盛,你膝下可有不少孩子呢。” 小鄭氏握著茶盞的手一頓,晏歸瀾在一旁慢慢開了口:“我們諸事繁雜,不能時時看顧夫人,多虧了表弟表妹在旁幫襯。” 定安長公主可沒想到他會開口,神色掠過一絲不自在,很快又笑道:“那便算了,對了,我還有一事。” 她交疊好雙手放在腿上,優雅一笑:“對了,再過幾日便是中和節,皇上要帶闔宮上下去郊外農種,屆時還會帶著人在皇莊的行宮處小住幾日,皇上已經下旨,讓咱們一家都去往行宮,你們好生準備著,可千萬不要忘了。” 出于姐弟之間的心電感應,沈嘉魚瞧了眼沈燕樂,發現他竟皺了皺眉,約莫是怕人察覺,又很快調整了神色。 以往中和節的時候,皇上就算帶人去行宮,也多是帶些宗親世家子弟,而往常沈至修是沒有這個資格跟去行宮的,今年卻得圣上下旨,他覺得臉上頗為有光,嚴厲囑咐道:“那日不論如何,你們二人必須得過去,且不得遲了,不得生事,否則家法伺候,聽到了沒有?!” 最后一句明擺著是對沈嘉魚說的,她撇了撇嘴,敷衍地嗯了聲。 沈至修見她這樣就來氣,正要說她,定安長公主已是她轉了話頭,指著內間攤開的鳳凰錦笑問道:“這不是隋海進貢的鳳凰錦嗎?聽說宮里才得了幾匹,華鎣討了好幾回皇后都沒舍得給,怎么嘉魚這里有一匹?” 沈嘉魚猶豫片刻,這東西太貴重,瞞是瞞不過去的,她看了眼晏歸瀾:“世子賞下來的。” 定安長公主微微一愕,晏歸瀾散漫敷衍:“鳳凰錦很貴重?圣人賞了我好幾匹女子用的衣料,正好表妹幫了我個小忙,我就命人拿給她了。” 晏星流本來坐在旁邊一聲不吭,聞言掃了一眼過來。 他的語氣神色都太過正常,定安長公主未曾多想,甚至沈嘉魚都覺著他是不是嫌占地方才給自己的,她干干一笑,接過擁雪遞來的茶盞,主動遞給他:“不管怎么說,還是多謝世子了。” 晏歸瀾:“表妹喜歡便是。” 沈嘉魚正琢磨著該說點什么,恰好來奉茶的擁雪走上來,伶俐圓場道:“鳳凰錦的顏色圖樣都極襯我們娘子,我們娘子直說喜歡得緊,一直想登門向您道謝呢。” 晏歸瀾淡笑了聲:“表妹最識時務,難怪□□出的下人也這般伶俐。” 沈嘉魚瞪大了眼睛,皺了皺鼻子,他哪里是在夸贊,分明是在損她,看來還記恨著他要‘治病’被她拒絕那事兒呢! 擁雪自然不知兩人的糾葛,被夸的偷偷瞄他一眼,很快紅著臉退了出去。 定安長公主說完了正事,又和小鄭氏略微寒暄了幾句,這才和沈至修起身笑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燕樂,嘉魚,不送送我們嗎?” 沈燕樂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些心不在焉,被沈嘉魚推了一把才回過神來,眾人起身將定安和沈至修出了府邸,回來之后沈燕樂越發心不在焉,走到垂花門的時候還重重絆了下,整個人磕在沈嘉魚背上。 沈嘉魚被撞的往前一倒,眼看著要摔個狗啃泥,晏歸瀾反應極快地伸出手扶住她,面上還是不咸不淡的,他輕聲道:“表妹既不想請托我治療心結,若要再輕薄我,仔細我喊人了。” 沈嘉魚:“…” 方才兩人相撞的時候,他袖口點綴的流云紋銀扣跟她的衣裳纏在了一起,晏歸瀾張了張嘴,見她黑著臉低頭走了,不禁勾唇一笑,也沒有出言提醒。 沈嘉魚氣的鼓著臉頰,用力拽著沈燕樂回了客院,把下人一口氣遣退,抱胸問道:“說吧,你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有什么事?”還害得她被晏歸瀾排遣了! 沈燕樂皺起眉:“正要跟你商量呢,這事兒有點棘手,三叔晌午才給我來了一封書信…”他壓低聲音:“三叔本想回京一趟,把事兒處理好,可是上面的調令遲遲不下,他只得偷偷趕回來,約咱們一月三十日在城郊見一面。” 沈嘉魚滿面訝然,沈燕樂輕輕捂住嘴:“我知道,正好是咱們進行宮的第三日,所以我聽了定安長公主說話才覺得犯難。” 沈嘉魚皺起眉:“這怎么辦?咱們要不稱病別去行宮了?” 沈燕樂輕輕搖頭:“圣上已經下了圣旨,再加上阿爺那樣子,咱們就算斷了腿也得參加這次中和節農祭。”他輕聲道:“行宮守衛自然不比宮里嚴密,咱們家的身份還不一定能住進行宮里,到時候…” 沈嘉魚很快接話:“到時候見機行事,然后瞞著阿爺喬裝出來。” 姐弟倆商議到晚上,這才各自準備歇下,沈嘉魚心里存著事兒,也就沒注意到衣服上掛了個銀扣,她換衣裳的時候銀扣便滾到了絨毯下。 擁雪灑掃的時候不識得是誰的,想了想,還是撿起來用帕子包好。 第28章 飲玉催著繡娘加緊趕工,終于在去行宮之前把那套鳳凰錦的裙子給趕制出來,沈嘉魚頗是費解:“你們搞這么麻煩干啥?我還打算穿男裝去呢。” 兩個玉齊刷刷瞪過來,沈嘉魚給嚇得一個激靈,飲玉硬是把她按坐在椅子上:“這三四個月來您都沒心思打扮,穿的戴的都是尋常舊衣,多少人笑話您是打秋風的窮親戚,如今要去行宮過中和節,咱們自然得好生裝扮一番,才不能讓人瞧輕了去,這衣裳顏色樣式又不違孝期。” 沈嘉魚看著斗志高昂的兩個人,頗是無語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她全身上下搗鼓了一個多時辰,折騰完之后,兩人瞧著都有些走神,鳳凰錦雖自帶了微微寶光,卻沒有分毫奪走主人的風采,反而更映的她唇若花萼,眉如彎月,肌膚盈盈如新雪,而剪裁合度的裙子,套在身上便顯出了玲瓏豐盈的身段。 鄭氏也是絕色天成的美好女子,可惜身形偏于消瘦單薄,沈嘉魚卻有著沈家女特有的白皙肌膚和窈窕身段,年幼時還沒有這般貌美,如今當真稱得上得天獨厚了。 沈嘉魚也往銅鏡里瞄了眼自己的臉,忽的嘆了聲:“更像阿娘了。”她原來也愛把自己收拾的妥妥當當,現在一瞧自己的臉就想起鄭氏臨死前枯瘦伶仃的模樣,漸漸地也不愛打扮了。 琢玉和飲玉見她神色郁郁,忙岔開話題:“娘子,咱們該出發了。” 以晏府之煊赫,自然是要入行宮伴駕的,姐弟倆都懶得見親爹和長公主,干脆跟著晏府一道出發,等到入了行宮再找沈至修。 沈嘉魚好久沒穿坦領的衣服,走到垂花門就覺得肩膀涼颼颼的,只得讓兩個玉回去取件披帛。春天柳絮飄舞,她在風口處站了會兒就打了個好幾個噴嚏,嗆得眼淚婆娑。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用絹子擦眼睛的時候,右耳的綠瑪瑙墜子居然掉了,她只得苦兮兮地睜著兩只淚眼低頭找耳墜,剛伸手要撿起來,冷不丁摸到另一只修長手掌,她嚇得忙縮回手,耳邊已經有聲音傳來:“你要找的可是這個?” 沈嘉魚聽見是晏星流的聲音,費力地擦了擦眼睛:“多謝二郎君,這就是我的。” 她因為半蹲在地上,纖腰便彎出一個美好的弧度,前襟雪團鼓鼓囊囊,晏星流低頭瞧了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看她眼睛都紅腫起來,淡淡道:“我幫你戴上。” 沈嘉魚耳垂最為敏感,很不喜別人來碰,正要拒絕,可惜晏星流速度更快,他巧妙繞過她的手,將她的身子板正,輕輕把耳墜穿了過去。 沈嘉魚皺了皺眉,晏星流有些別扭地錯開視線,用一貫的刻板聲音:“別多想,只是瞧你現下不方便。” 她正要說話,又一陣柳絮風吹過,她捂著面頰咳嗽了幾聲,晏星流取出懷里的方巾幫她遮著口鼻:“春日里長安柳絮漫天,下回出來還是戴著帷帽。” 他這樣的人,會主動幫人實在難得,沈嘉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婉拒了他的方巾。他狹長的眸子一瞇,低頭瞧著她身上的錦裙:“長兄的鳳凰錦?” 沈嘉魚點頭:“是世子所贈。”他唔了聲,慢慢傾下身,聲音就縈繞在她耳邊:“表妹,晏歸瀾那樣的人,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這提點來的突兀,沈嘉魚心里卻莫名有些虛,她皺眉道:“我不知道二郎君是何意。”她撂下這句就覺得心煩意亂,干脆直接出了垂花門。 晏星流竟也沒有攔著,只是沉默地目送她走遠,沒過多久,影壁后繞出一道聲音:“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無聊之人。” 晏星流看著走出來的晏歸瀾:“你身邊追求的佳人才女無數,你因何就這般中意她了?還不是因為…” 晏歸瀾漠然打斷他:“看來你是忘了我同你說什么。” “你這般上心?旁人竟連一句都說不得嗎?”晏星流挪開視線,轉了話頭:“她若是知道祖父出事跟晏府有關,你該如何解釋?” 晏歸瀾業已轉身出了垂花門,聲音卻從容依舊:“這不是你該cao心的事。” “你還是這般自負。”晏星流在他身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慢慢出聲:“那我就祝長兄心想事成了。” …… 沈嘉魚在馬車邊等了沒多久,就見晏歸瀾也從府門處出來了,他瞧她把鳳凰錦穿在身上,第一眼竟不是覺著好看,而是注意到她脖頸上被風吹起的寒栗。 他擰了擰眉,取下披風給她裹嚴實:“還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