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夫人哼了一聲：“我倒是想開恩，你怎么和老二家的交代？”

    崔氏回頭看了溫氏一眼。

    溫氏和蘇明岳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崔氏和溫氏平日妯娌甚是相得，如今這樣，崔氏羞得臉皮都紅了，哀聲懇請(qǐng)：“弟妹，您大人有大量，饒了你侄女兒這一回吧，我叫她叩頭給你賠不是。”

    溫氏氣極：“阿嫻怎么能這樣啊，她是不是傻，都是蘇家的女孩兒，壞了卿卿的名聲對(duì)她有什么好處？自家骨rou血親，如此落井下石，豈不令人寒心。”

    “老二家的說的對(duì)，就是這個(gè)理。”蘇老夫人沉聲道，“不是我偏疼哪個(gè)孫女兒，我們蘇氏世代以禮儀傳家，門風(fēng)清正，才能立得百年，若子孫不賢不悌，不要等外人來推，我們自己先倒了。”

    她冷笑道，“若阿嫻是個(gè)聰明的，這事情辦得利落，讓人抓不住把柄，我也服氣她，偏生這么蠢，做得明目張膽的，等著人來辦她，你們說說，不罰她，以后一個(gè)個(gè)都向她學(xué)了，我們蘇家還像什么話！”

    她轉(zhuǎn)向大兒子：“老大，你的女兒，我老婆子也不好做主，你說如何？”

    蘇明山被母親說得臊得不行，他看了看蘇明岳，咬了咬牙：“二弟放心，我會(huì)給你一個(gè)交代。”

    他沉聲喝道，“來人，給我請(qǐng)家法出來！”

    “不要！”蘇意嫻尖叫起來，撲過去抱著崔氏，“娘救我！”

    蘇家的家法可不是鬧著玩的，向來只有兒男在極頑劣的時(shí)候挨過，何曾打過姑娘，若真動(dòng)手了，蘇意嫻不要說疼，就是臊也臊死了。

    崔氏轉(zhuǎn)過去抓住蘇明山的衣襟，苦苦哀求：“老爺，你給女兒留點(diǎn)顏面吧，你這樣，叫她以后怎么抬得起頭啊？”

    “你還有臉說？”蘇明山怒道，“不是你把她寵壞了，才讓她這樣不知輕重，她就沒想過，她那樣做，卿卿以后怎么抬得起頭？”

    蘇明山作出一副震怒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拿眼睛覷自家二弟，看蘇明岳板著臉無動(dòng)于衷的樣子，心里暗暗叫苦。

    少頃，下人把家法請(qǐng)了出來。

    蘇意嫻放聲痛哭。

    崔氏跪行了幾步，撲倒溫氏腳下：“弟妹，我平日待你如何，你當(dāng)知曉，算嫂子求你了，饒了阿嫻這一回吧。”

    溫氏趕緊彎下腰去拉崔氏：“大嫂子，你快起來，這如何使得，折煞我了。”

    崔氏哭道：“你若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了。”

    正亂哄哄的鬧成一團(tuán)，忽然有管家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道：“大老爺、大老爺，宮里、宮里來了旨意，快來接旨。”

    作者有話要說：　　謝楚河：是，卿卿你說得都對(duì)，你最美

    第11章

    眾人一下都靜了下來，連蘇意嫻都止住了哭聲。

    事出突然，一家子來不及多想，匆匆換了正服，迎了出去。

    大廳處，一個(gè)內(nèi)監(jiān)模樣的人正等著，見蘇明山出來，他捧著一卷明黃的卷軸，笑容滿面地道：“蘇大人，恭喜了，你家姑娘有福了，請(qǐng)跪下接旨吧。”

    原來，那夜元宵賞燈，圣人和皇后在宮城樓上看著，太子卻帶著侍衛(wèi)和內(nèi)監(jiān)，白龍魚服混在人群中看人猜燈謎。

    當(dāng)晚文人才子不知凡幾，但蘇意嫻一個(gè)年輕貌美的姑娘在那里妙語如珠、應(yīng)答如流，又嬌又俏，還真是惹眼。

    或許是那一夜的花燈太亮，晃花了眼睛，總之，太子殿下瞧上了蘇意嫻。

    他讓內(nèi)監(jiān)打聽了那姑娘的出身家世，當(dāng)下就到宮中求了皇后。

    太子快三十的人了，連兒女都已經(jīng)生了四個(gè)，他所求不過是一個(gè)太子良娣的份位，皇后自然無可無不可。雖然前面她有意將蘇意嫻許給韓王，但蕭賢妃死咬著不放，如今自己兒子過來要人，她樂得順?biāo)浦郏R上就向圣人討了這道旨意。

    內(nèi)監(jiān)宣讀完圣旨，蘇明山強(qiáng)行按捺著心中的狂喜之情，從地上起來，畢恭畢敬地道：“小女蒲柳之姿，不意竟得太子垂青，臣感念皇恩，千言萬語不足表其萬一。”

    在蘇明山看來，太子良娣的位置可比韓王正妃貴重多了，畢竟，將來太子若了繼承了大統(tǒng)，那蘇意嫻就是宮中的貴妃了，韓王算什么呢，此時(shí)都不值一提了，他萬萬想不到女兒竟然有如此造化，喜不自勝。

    蘇意嫻想著太子年歲即長，哪里比得上韓王年少倜儻，心中難受，但太子身份崇高，若是將來能為他生下子嗣，或許，也有一步登天的可能，一念至此，她的心中又一片火熱。

    只有崔氏，真心愛惜女兒，如今掌上明珠卻要給人去做側(cè)室，她心中悲切，卻低頭不敢言語。

    內(nèi)監(jiān)看著眾人表情不一，他也不說破，接過了蘇明山塞過來的銀子，笑瞇瞇地道：“那咱家就回去復(fù)旨了，蘇大人，好好準(zhǔn)備一下，七天以后，宮里會(huì)過來接人。”

    內(nèi)監(jiān)走后，蘇家眾人沉默了片刻，這一日內(nèi)大起大落，發(fā)生了這么許多事情，饒是蘇老夫人這樣積年的老人家，也有點(diǎn)吃不消。

    蘇意嫻站在母親身后，一掃之前的萎縮之色，滿面紅光。

    蘇明山終是不好意思，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弟弟，訕訕地道：“如今……這怎么說呢？”

    太子良娣，也算是天家的人了，這會(huì)兒，誰又敢打蘇意嫻呢，若讓人知道了，免不得落個(gè)蔑視太子的嫌疑。

    蘇明岳嘆了一口氣：“好了，大哥，阿嫻是個(gè)有福氣的孩子，我這做二叔的也替她高興。前面的事情就此揭過不提了，只希望她將來凡事多思量，別再這般冒失了。”

    蘇意嫻明白這是逃過一劫了，她低了頭，聲若蚊蟻：“是，侄女多謝二叔教誨，侄女再也不敢了。”

    蘇老夫人搖了搖頭，蘇意嫻這爭強(qiáng)好勝的性子，進(jìn)了東宮，對(duì)蘇家來說，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她疲倦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管不了，你們自己商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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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意卿得知是五jiejie向秦夫人去報(bào)訊，驚得小嘴都張圓了，再聽到五jiejie成了太子良娣，她的小嘴又合上了。

    她向來嬌氣愛哭，眼淚說來就來：“五jiejie如今是貴人了，大家眼中只有她，卿卿是沒人疼的小可憐，只能由著人家欺負(fù)。”

    蘇老夫人在蘇意卿房中，正和蘇明岳夫婦一道在安撫蘇意卿，見狀心疼得不行，摟過蘇意卿：“卿卿乖，這回是委屈你了，你大伯母給你送了一套碧璽鏨金花鳥的頭面，這可是她壓箱底的東西，本來是給阿嫻做嫁妝的，如今送你給陪個(gè)不是。你還要什么，但凡祖母這邊有的，回頭都給你送過來。”

    “我什么也不要。”蘇意卿拉著蘇老夫人的手，兩眼淚汪汪，“我就是心里委屈，我不能樣樣都由著人家欺負(fù)，五jiejie是自家人，我不說她，秦家那樣對(duì)我、對(duì)我娘，我忍不下這個(gè)氣，我不嫁了，我要退親，退親！”

    溫氏在旁邊啐道：“這孩子，可是瘋魔了，總逮著這個(gè)不放。”她看了看蘇意卿哭唧唧的模樣，又心軟，“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著，也要等秦家老爺和九郎回京再商議。”

    不，蘇意卿在心里大叫，若秦子瞻回來了，這門親事哪里退得成呢。

    她跪在蘇老夫人的膝下，抱著祖母的腿：“祖母為我做主，我是決計(jì)不嫁給秦子瞻了，若不然，我便絞了頭發(fā)去廟里面做姑子，也勝過受氣受辱。”

    蘇老夫人拍她：“小孩子家家的，說什么胡話呢，地下怪冷的，快起來，別耍脾氣。”

    蘇意卿只是哭，她哭起來的時(shí)候聲音又輕又軟：“祖母，你就當(dāng)作憐惜我，依了我吧。”

    蘇老夫人看她哭成那樣，心里疼愛得不行：“這事情祖母知道了，我等下跟你父親商議一下，你先起來，再鬧，祖母就不疼你了。”

    白茶和芍藥過來扶著蘇意卿起來，她跪著哭了一下，頭都有點(diǎn)暈乎了，軟綿綿的身子還搖晃了一下。

    溫氏紅了眼眶：“你個(gè)傻妮子，真是氣死娘了。”

    侍女們過來給蘇意卿重新擦臉，哄著她躺下休息，那邊回春堂的大夫也在外頭候著了，趕緊叫進(jìn)來給蘇意卿把脈察看。

    溫氏陪著蘇意卿，蘇老夫人這頭叫了蘇明岳一起出去。

    到了外邊，蘇老夫人滿面凝重：“老二，這事情怎么說？卿卿和秦九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死活要退親。”

    “兒子也不知曉。”蘇明岳頭大，小女兒的心思他哪里能知道，“去歲兩個(gè)人還好好的，過了個(gè)年，不知怎么的，卿卿就很不待見子瞻，退親的事情前頭也提過兩回了，被她娘勸下了。”

    蘇老夫人沉吟了良久：“既如此，那便依了卿卿吧。這孩子雖然在詩書上腦袋不靈光，但我看她是個(gè)心思通透的好孩子，她既如此堅(jiān)決，應(yīng)該有她的道理。兒女姻緣，本來是結(jié)個(gè)親家，她不愿，勉強(qiáng)嫁過去，也是結(jié)仇家，還苦了她自己。”

    “是。”蘇明岳頷首道，“兒子原也是這么想，卿卿打小就乖巧，從來沒做過出格的事情，如今她遭了這么大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心疼她，就縱容她一次又如何。秦子瞻固然是個(gè)難得的好兒郎，秦家的夫人卻很不妥，嫁過門去，哪里就能躲著婆母一輩子呢。”

    蘇老夫人立即和蘇意卿想到一處去了，當(dāng)機(jī)立斷：“這樣，你和你媳婦明天就去秦府，把兩家的庚帖給退了，秦家老爺和九郎都不在，秦夫人肯定求之不得。”

    “是，兒子知道了。”

    蘇老夫人的臉上露出別有深意的神色：“這種情形，即便是秦家老爺和九郎回來了，也不能說我們家的不是，不會(huì)太傷和氣。”她咳了一下，慢吞吞地道，“倘若呢，九郎真的有心，能勸得卿卿回心轉(zhuǎn)意，將來也未可知，橫豎卿卿年歲也還小，且再看看吧，卿卿這孩子，我覺得才是個(gè)有福氣的，將來肯定要比阿嫻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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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shí)，五jiejie是神助攻。

    第12章

    次日，有人把海棠送了回來。

    海棠被丟棄在荒山，幾乎被野狗叼了去，幸好謝楚河的部下能干，沿著山路左右篩了好幾遍，才終于把她找了回來，饒是如此，因她的兩只手被綁著，又在野外凍了一夜，幾乎廢掉了。

    蘇意卿這下是真心實(shí)意地哭了，她覺得自己不好，總帶累身邊的人受苦，心里極是難受。反過來還要白茶和海棠哄了她半天。

    就是蘇意卿的那張琴，慌亂中不知道被遺失到哪里去了，再也尋不回來。

    故而，隔了一天，不知道是誰，給蘇意卿送了一樣?xùn)|西過來，用綢緞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蘇意卿把侍女和嬤嬤都趕了出去，自己一個(gè)人偷偷地躲在房中，把那綢緞一層一層地打開，果不其然，里面是一張琴。

    那琴造型古樸，琴身玄黑若墨玉，隱隱泛著幽綠，叩之有金石之聲，背面龍池上以小篆刻“九霄環(huán)佩”四字，蘇意卿撥了一下琴弦，弦聲秀美且醇厚，余音繞梁不絕。

    蘇意卿是琴藝高手，自然看得出這張琴的貴重之處，她摸了又摸，簡直愛不釋手。

    她帶著近乎虔誠的心情凈了手，焚起了一爐沉水木香，那香氣若山間松柏，行到水云處，裊裊杳杳。她端坐下來，挑動(dòng)琴弦，奏了一曲“璇璣引”。

    琴聲清越高遠(yuǎn)，伴著香氣繚繞，譬如流水蔓延，于無聲處沉浸。

    芍藥在外間聽著，輕聲對(duì)白茶道：“我看姑娘這琴藝又精進(jìn)了。”

    白茶唯恐驚動(dòng)了那琴聲，只敢小聲笑：“你哪里懂什么琴呢？”

    芍藥認(rèn)真地道：“我固然不懂，但聽著姑娘的琴聲，我覺得心里說不出的舒暢，今天早上我妹子打翻了我的粉盒，這會(huì)兒我都不覺得生氣了。”

    白茶抿著嘴笑，倚在欄桿上，聽那琴音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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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的時(shí)候，朱太傅的夫人生辰，本來她生性簡樸，每年生辰都未曾張揚(yáng)，今年卻下了一些帖子給京都中的宗室并高官夫人，邀她們前來赴宴。

    朱太傅如今雖已不在內(nèi)閣掌實(shí)權(quán)，但他在官場上數(shù)十年，名聲極盛，門生故交更是不知凡幾，故而，便是沒收到帖子的人家也想法設(shè)法都要上門拜賀。

    蘇老夫人并溫氏、崔氏也收到了帖子。

    過來送帖子的是個(gè)體面的老嬤嬤，她笑著對(duì)蘇老夫人說：“我家老太太年紀(jì)大了，特別喜歡那些個(gè)年輕鮮嫩的小姑娘家，府上的姑娘要是得空，不妨一起過去玩耍。”

    蘇家就三個(gè)姑娘，三姑娘已經(jīng)外嫁到錫寧，五姑娘上月剛剛?cè)肓藮|宮，如今家里只留了六姑娘蘇意卿。

    蘇老夫人心領(lǐng)神會(huì)：“既如此，我家的孫女兒就一起過去給朱夫人拜壽了。”

    老嬤嬤笑著走了。

    蘇老夫人卻皺眉，叫了溫氏過來說起這個(gè)，道：“那天晚上卿卿的事情，我們已經(jīng)專程過去拜謝過朱家了，但我總覺得她們還有別的意思在里面，這事情你怎么看？”

    溫氏想了一想，臉上就有點(diǎn)兒變色：“聽說朱家早年和謝夫人很有些交情，故而那次才幫了卿卿，我想著不妙，難不成……那個(gè)謝楚河對(duì)我們家卿卿有意思？”

    她越說越覺得心驚，忍不住拍腿，“那可糟糕，難怪他會(huì)趕去救卿卿，莫非真是卿卿說的那樣，見卿卿生得美貌，對(duì)她一見生情了？不成，絕對(duì)不成！”

    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溫氏只告訴了蘇明岳和蘇老夫人，這兩人都是真心疼愛的蘇意卿的，只有更加憐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