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他的處境變得有些棘手起來。 千晴疾步向前行走,幾十步后,一種難以形容的酸澀感襲入腦海,仿佛有人用手指重重戳他的額心。 千晴不得不停下,彎腰用手撐住額頭。待酸脹感消退,他又向前跑了不短的距離。 千晴的一系列古怪動作,已經讓肩頭的蜘蛛察覺到危險,它在千晴身上來回爬動,焦急難安,但也無能為力。 第三次痛感襲來,仿若有針刺破皮膚,扎入腦海,千晴已經控制不住想要嘶吼呼痛的欲望,他停下腳步,躲在陰影處,不可遏制地渾身顫抖。 ——不能再向回走。 眼看這兩次間隙只走了那么一點路,千晴不由皺眉。如果他忍不了疼痛,發(fā)出聲音,被人發(fā)現,下場一定不妙,說不定還會給柳管家添麻煩。千晴迫切希望找個人煙稀少的,平時無人靠近的地方,暫且躲一躲。 他壓低聲音,嘆息般對肩頭的蜘蛛說道: “阿毛,我現在看不太清楚,你與我一同去個僻靜的地方躲躲,小心……找個難被人發(fā)現的。” 這種事阿毛最為擅長,它對聲音極為靈敏,一聽千晴這樣說,它立刻落地,引千晴前行。 “嗯……” 第四次的劇痛刺入腦髓,千晴咬緊牙關,連舌頭都咬破,唇邊沁出刺目的鮮血,他用一種絕強的意志力,忍耐劇痛。由于擔心被人發(fā)現,他連呼吸聲都壓得極低。 不幸中的萬幸是,阿毛很快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千晴都沒看到那建筑的外面,就由阿毛引著,推開樓臺的窗子,從側面翻身落入屋內。 一進屋,便感受到一種夏日難有的冰凍之感,便是秋日霜降,怕也沒有這樣的溫度。 千晴在這種氣溫下,竟感覺有種難言的舒爽,他艱難地再向前走了幾步,便踉蹌著倒在地上,難以忍耐地用手抱頭,急促的呼吸,低低發(fā)出痛吟。 劇痛中,千晴想,自己可能真的沒有幾天好活了。 以往這怪病來的突然,但近些時候規(guī)律了些,約莫五日痛上一次。 可千晴清晰地記得,今晚距離自己上一次頭痛,不足兩日。 這般密集的疼痛,又意味著什么? 臨子初少年成名,如今不過十幾歲。卻沒有他這個年齡的少年的桀驁不馴、無法無天。見過他的人,無不稱贊臨子初的莊重老成,高雅沉穩(wěn)。 而私下里,奴仆皆想,這位少莊主是最不易近人的。 旁的不說,就是臨子初的寢宮外,以園林為界,不許任何奴仆侍衛(wèi)接近。用膳沐浴時,臨子初會從寢宮出來,仍不允旁人入內,就是日常清掃,也沒有例外。 他人都說,臨子初喜愛清凈,下人奴仆笨手笨腳,總有人會發(fā)出點聲音,若是沖撞了少莊主,那就不好了,因此臨子初寢宮附近,是臨家莊最僻靜的地方。 臨家莊各個奴仆視臨子初宛若天人,對他的命令莫有不從。尋常時候就是要路過臨子初的園林,也寧愿繞些遠路,不擾主人清凈。 這日臨子初與父親用過晚膳后,到后院泉池凈身。十余奴仆守在泉池門口,不讓其余雜人靠近。 待臨子初凈身后,穿一身寬松白袍,腰間系細帶,掛剛卯,朝寢宮走去。 臨家莊,東界,委陵閣。 臨子初負手行于自己寢宮的園林前,只見園子由一雄偉高門格擋,臨子初直步向前走,并不推門。可那門便似被一股無名的力量牽引一般,以一種與少年步伐相當的速度緩緩打開,正如恭迎主人歸來一般。 臨子初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察覺到了不同,他腳步一停,頓了頓,轉過身來看向門外。 跟著臨子初的幾位奴仆恭恭敬敬地守在門外,垂首不敢抬眼,沒有一個離開。 臨子初見他們神情激動、順從,卻無一絲異樣,不由奇了。 他剛剛分明聽見屋內有一人壓低的呼吸聲,盡管很快就隱藏下來,但臨子初剛剛進門時,還是聽了個清楚。 氣息綿重,興許是男子。 呼吸短促,似乎受了傷。 呼吸聲能被臨子初聽見,此人不是修士。 臨子初看身后奴仆各個溫順得如同鵪鶉,毫無警覺之意,就知他們中沒人知曉寢宮內有人闖入。 既然如此,臨子初不欲聲張,他輕斂圓目,朝寢宮走去,想一探究竟。 剛邁入閣中,臨子初就察覺到那位不速之客藏在自己身后上方房梁處。 那人氣息收斂,就一個凡人來說,已然相當不錯。 臨子初后背險要處盡覽無余,那人也沒上前,似乎是要等臨子初關門時再做搏斗。 要知臨子初在萬水城地位高貴,就算到了其他地方,也是被當做貴賓禮待,因此至今無人敢站在他頭上。 臨子初心中沒有因為對方的無禮而憤怒,反而好奇。他略頓身,轉身關上房門。 那一瞬間,便聽得有極為隱蔽的風聲自上而下,有人猛虎般撲了下來,用手狠狠扼住臨子初的喉嚨,靠近他耳側,壓低聲音,厲聲問: “說!你是誰,外面來的都是什么人?” 臨子初沉默不語。 千晴左手捏著他兩腕,右手更用力地箍住對方喉嚨要害,如鐵鉗般難以撼動。 “說話!” 然而尚未等臨子初回答,千晴就覺頭部一陣難以言語的劇痛,他右手不免一松,喉中擠出微弱的呻吟,晃了晃,忽然倒在地上。 臨子初抬手,看看自己被松開的兩腕,又自上而下看著千晴,自始至終,神情漠然。 第4章 喉嚨是臨子初的脈點。 他之所以沒有在千晴撲上來時動手,一是見他一介凡人,諒他沒什么能力傷到自己。二是千晴身上沒有一絲殺意。 否則臨子初定然讓他飛身出閣,后悔闖入此處。 后見千晴動作干練利落,不似尋常奴仆,更不知此處是委陵閣,不知自己便是臨子初。 他再一細想,就想到千晴的身份了。 卻說千晴尚未逼問出進入閣內的人究竟是誰,便無法再忍耐額頭劇痛,不禁跌在地上。 這時后悔從房梁上下來也沒有用了,因為就算此時千晴尚躲在隱蔽處,也無法遏制自己呼痛的聲音。 千晴仰躺在地上,只覺得背心處寒可刺骨,竭力忍耐著呻吟,但呼吸還是更加粗重了。 千晴勉強睜開眼睛,見進閣里的那個白衣少年冷冷地站在那邊,一動不動。 原本聽千晴囑咐藏在暗處的阿毛,此時不顧一切,沖了上來,那只黑毛的大蜘蛛趴在千晴胸前,急得身子都在顫抖。 臨子初見到阿毛,心中咦的一聲,他俯身蹲在千晴身側,右手向前探去,竟是不顧千晴死活,而是用手去抓阿毛。 阿毛正憂心主人,忽然被人抓住,兇狠之性暴起,悍然回頭,朝臨子初虎口處咬去。 千晴雖然頭痛欲裂,可此時視線還算清晰,他抱著頭,急道:“阿毛。” 那蛛便止住攻勢,扭動身軀掙扎。 臨子初見它能聽懂人言,更為好奇,他將那蛛平舉起來,仔細打量,果真在蜘蛛口器部位見到靈力流動的痕跡。 只是靈氣微弱,如針孔大小,輕易難以辨認。 臨子初看了一會兒,將黑蛛放回千晴胸口處。 恰好這時千晴顱內劇痛稍一停歇,他睜開眼睛,發(fā)現那白衣人年歲不大,與自己差不多個頭,心中擔憂落下一半。千晴剛剛痛得脖頸青筋暴起,此時深深吸氣,側耳傾聽,問道:“外面的人會進來嗎?” 臨子初發(fā)現他是在對自己說話,頓了頓,擺手示意不會。 “你怕我嗎?” 臨子初又一擺手。 “那好。”千晴迅速拆開自己的腰帶,道:“你來綁我的手腳。” “……”臨子初沉默不語。 五吸后,痛感如潮水般襲來,千晴呻吟著催促:“快點,我忍不住了。” 說完,率先解開綁發(fā)用的長繩,勒住自己的口。 臨子初見他痛得臉色慘白,沒再猶豫,果真用那腰帶緊緊裹住千晴的四肢。 偌大的房間里,很快傳來千晴盡量壓低的呼痛聲。他緊咬牙關,痛時連舌頭都咬破,口中白色束發(fā)長繩浸染鮮血。盡管如此,仍有聲音從喉嚨里擠出。 臨子初蹲在一旁頗為冷漠地看著面前的一幕,他見千晴面色鐵青,顯然痛到難以忍耐的地步。臨子初猶豫了一下,張開口,咳聲不斷: “你……咳咳,可是三陰經脈咳……受損?” 千晴痛欲發(fā)狂,困住四肢勉強壓制住自殘自盡的想法,哪里能聽得到臨子初在說些什么? 臨子初也沒想等千晴回答,他抬起左手,捏千晴后頸,將他從地上抬坐起身。 右手從胸走手,從足走腹,摸千晴xue位。 這一來回,卻沒摸出個究竟,臨子初‘咦’的一聲,正要再摸一次,但很快就放棄了。皆因他摸著千晴后頸的左手,逐漸感到灼熱,手心處竟然有了一絲汗意。 這熱度讓臨子初震驚。要知,少有人知曉,臨子初令人震驚的天賦,乃是因為他的體質,是萬中難出其一的寒龍臥雪體。 正梧洲崇尚神獸‘龍’,以龍為字命名的體質,便是不明其來歷,也可知其不同尋常。 寒龍臥雪體與其他傳奇體質相同,均是極為罕見,擁有者天資卓越,更勝尋常開脈為上等的修士。 而擁有傳奇體質的修士不僅資質上乘,更可以修煉與體質相同屬性的功法,往往進展事半功倍,令人艷羨。 臨子初的寒龍臥雪體乃是極寒之體,尚未開脈時,就算是盛夏也不會感到炎熱。開脈后修行至今,更是早已忘記溫暖到底是什么樣的感受。 怎么此時碰到千晴的后頸,會熱得如此厲害? 被喚作阿毛的蜘蛛在一旁蹦蹦跳跳,忽見臨子初起身將千晴提起,走向屋內。阿毛護主心切,猛然躍到千晴身上,跟了過去。 委陵閣內又是一番別樣的風景。 屋內空間甚大,可除了石床、木桌、書柜外,幾無其他雜物。 臨子初疾步走向石床,掀開床單,眼前閃起幽幽的藍光。 原來是那石床上覆蓋著一層藍色的硬冰,掀開床單便能見到硬冰的熒光。冰塊絲絲冒著寒氣,卻不因夏日而融化。冰塊中央有一塊鏤空的空間,里面竟然燃燒著一枚跳躍的綠色火焰。 正是冰屬仙材,鏤火冰心。 臨子初將千晴放到床上,解開他口中的束繩,邊咳邊問:“你哪里痛?” 千晴只覺后背一涼,身上頓時舒爽很多,即使頭痛欲裂,也能保持清醒,他見臨子初沒有歹意,考慮了一下,說:“我頭痛,額頭中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