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秋娘在外面輕輕敲門,李曄應聲后,她提了桶熱水進來,眼睛不敢四處看,放下東西就想退出去。李曄將帕子給她:“明日給母親交差吧。你知道該怎么說。” 秋娘瞪大眼睛,嚇得跪在地上:“老身,老身不敢!” “我命你這么做,你照做便是。”李曄淡淡地說道。 秋娘一直在驪山做事,這次郎君搬回家,不喜歡新人,便還是要他們這些老人伺候。但這么多年,她還是沒摸清郎君的性情,猶猶豫豫地將帕子收下了。 李曄幫嘉柔擦干凈身體,又幫她把小衣和綢褲穿上。她往他的懷里蹭了蹭,似乎很依賴他。他低頭親著她的長發,將她圈抱在懷中。今夜他的確十分愉悅,她一反常態的主動雖是出自藥力,但在開始時她說的話,應該是源于本心。 她也是想跟他圓房的。 如果說,當初他是為了少年時的情分和那紙婚約決意娶她為妻,將她視作以后要相護的人。今夜之后,那種感情也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他發現自己竟然沉迷于她的身體,以及于她交歡所帶來的那種滿足。這么多年下來,他的意志其實已經很難被什么東西左右,可例外偏偏就發生了。這其實很危險。 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心志不堅,有可能是萬劫不復的開始。他仰躺在枕上,嘆了口氣。手里還抱著她,但那被摧毀的意志,已經慢慢地拼湊回來。 這一夜,嘉柔睡得很沉。她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這一夜卻夢見了兒時的很多片段。無憂無慮的少小時光,是個香甜的美夢。等她從夢中醒來時,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像被車裂了一般。昨夜可是她這一世的初次,因為回春丹的藥力,她竟然跟李曄做了三次,而且每次她都到達了極致。 她抬手按住額頭,掙扎著要坐起來,腰卻像斷了一樣,雙腿綿軟無力。 “玉壺,進來幫我!”她叫了一聲。 玉壺連忙走到床前,撩開床帳:“郡主,您睡了好久,這都快要晌午了。郎君出門前,特意交代我們別叫您,夫人那邊也幫您說過了。” “你扶我一下。”嘉柔有氣無力地說道。過了一夜,她已然是這樣了,那人居然沒事一樣早早地出門了?什么體弱多病,分明是力壯如牛! 玉壺連忙傾身將她扶起來,看到她露在衣襟外面的脖子上有個很明顯的吻痕,輕聲說道:“郡主昨夜想必很辛苦吧?婢子聽秋娘說,郎君折騰您到三更呢。不過圓房了就好,夫人那邊也可以交代了。” 嘉柔低咳一聲。與其說是李曄折騰她,倒不如說是她纏著李曄,欲求不滿。那回春丹不過半顆就有那么強的藥性,如果一整顆吞下去,她今日說不定就要廢掉了。 “郎君可有說去做什么?”嘉柔趕緊岔開話題。 “這個倒沒有說,不過聽到云松說廣陵王府,應該是去見廣陵王吧?” 嘉柔想起,昨日他說要請廣陵王暗中幫阿耶,今日想必就是為了此事去的。也不知王府那邊怎么樣了。 * 皇宮中的延英殿,一鼎半人高的銅錯金龍首博山爐放置在鋪著方毯的地面上。金吾衛大將軍和曾應賢都垂首站在香爐旁,而貞元帝坐在寶座上,口氣不悅:“昨日云南王府發生的事,你們給朕一個解釋。” 雖說木誠節的作用早已不比當年,但畢竟有王爵在身,天子不可能不問。 金吾衛大將軍回稟道:“昨日末將手底下的中候正在巡街,聽到王府內有打斗聲,便沖進去查看。見一群黑衣人圍攻云南王,將他們拿下。可那些黑衣人在進了大牢之后,沒多久就全服毒自盡。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印記,能夠證明他們的身份。” “好一個死無對證。天子腳下,云南王府之中,竟然有如此暴徒要刺殺朝廷親封的藩王,你這個京兆尹是怎么當的!改日,朕的寢宮之中,是不是也會出現這么一批來歷不明的暴徒?”貞元帝呵斥道。 曾應賢立刻行禮:“陛下此言嚴重了。南詔內亂剛平,想必那些黑衣人不過是云南王的政敵派來的。臣為京兆尹,掌管長安城內大小事務,難免有疏漏之處。還請陛下責罰。” “哦?只是疏漏?”貞元帝冷冷道,“我怎么聽說此事與你有關?” 曾應賢心中一沉:“陛下此言從何說起?臣冤枉啊!” “云南王府有個叫木紹的人,你可認識?昨日之亂,乃是他跟木氏族領之子合謀,欲謀奪世子之位。木紹自言你介紹了楚湘館的一個花娘給他,而后那花娘被武寧候府的表公子糾纏,木紹將其打成重傷后逃脫。可有此事?” 曾應賢不知是誰將這些事都告訴了天子,跪在地上:“陛下明察,臣根本不認識什么叫木紹的人。” 貞元帝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否認,示意身邊的宦官,那宦官叫押了一個人進殿。曾應賢看清那人,大吃一驚,正是楚湘館失蹤的秀娘!他這幾日遍尋不到她,還以為她逃回故鄉去了,正命人出京抓捕。她怎么會在宮里! 貞元帝說道:“秀娘,你把所知道的,都說出來。朕會為你做主。” 秀娘趴在地上行了個禮,才說道:“奴本是青州的良家子,那年家中鬧災慌,奴來都城尋親。京兆尹看奴有幾分姿色,便將奴強搶回家,膩煩之后,賣入楚湘館,替他做事。他早就認識木紹,兩個人經常往來。就奴所知,楚湘館似乎也是他名下的產業,他每年孝敬各路官員的錢,有一半出自此。” “你,你休得胡言!”曾應賢叫到。 “奴沒有胡說。圣人可以去查楚湘館的往來賬簿,或者搜查京兆尹的家中,必定會有線索。奴奉他之命,纏住了木紹,他卻想要殺我們滅口。奴實在逼不得已,不得不吐露真相,還請圣人明察!”秀娘說完,整個人都趴在地上。 曾應賢只覺得渾身冰涼,一直以為秀娘是自己的人,可是眼下看來,她好像另有其主,邏輯清晰,有理有據,就是為了在此刻反咬他一口。如果圣人真的查他家中,那些他來不及藏起來的證據就會暴露!他又怎會料到,不過一樁小小的案子,竟然牽連出自己的私產來?是他疏忽了! 貞元帝看向曾應賢:“你還有何話說?”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曾應賢額頭上的汗水密布,他叩首道:“陛下!千萬不可聽信此女的片面之詞!臣不知是何人誣告于臣,若是云南王,臣請求對質!” “對質?朕昨日派人去詢問,云南王只說是他們的家事,連提都沒提你的名字。你要跟他對質什么?朕也覺得奇怪。從何時開始,先祖親封的一品云南王竟然要怕一個京兆尹了?是怕你,還是怕你背后的什么人?”貞元帝冷笑,手緊緊抓著龍椅上的龍首。他已經是個垂暮老人,胡子灰白,眼神不如年輕時那般充滿斗志,但還不到頭昏眼花的地步。 京兆尹十年九易,是很難當的官,曾應賢卻穩穩地坐在這個位置上數年。不管他走的是正道還是邪門歪道,能坐穩便是他的本事。以前沒鬧得過分,貞元帝也不問。今次在云南王府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一夜之間,整個長安城都知道了,連宮中都在議論。那些鎮守邊陲的節度使和藩王必然都會看他這個天子如何處置。 曾應賢聞言又是一驚,汗落得更多了。 “陛下此言又是從何說起?臣沐浴天恩,朝乾夕惕,克盡厥職。若單憑一個花娘的說辭,便將臣治罪,臣不服!” 貞元帝說:“嗯,你說得也有道理。朝恩,你命神策軍把楚湘館封了,再把里面的一干人等都抓起來,嚴刑拷問。朕和京兆尹一同在這里等著,有了結果,就來報朕。” 大宦官陳朝恩領命離去。他是神策軍的左軍大將,跟廣陵王各掌一半兵力,深得天子的寵幸。 曾應賢脊背發涼,今日自己恐怕真是要大禍臨頭了。 而此時,東宮之中,太子李誦正發雷霆之怒。廣陵王跪在地上,李誦手指著他:“好大的膽子!竟敢越過我去見圣人,你有幾條命敢動你皇叔的人?憑一個花娘,曾應賢就能倒了?” 廣陵王沉默不語。李誦坐下,手撐著桌案:“這些年你所為之事,我很少過問。我不問朝政是何原因,想必你心中也清楚。可是你太心急了!我身為太子,都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更何況是你這個小小的廣陵王!” “父親息怒,圣人已將曾應賢扣在延英殿,并且去查封了楚湘館。相信……” 李誦斥道:“你當宮中這么大的動靜,李謨會不知道?他只要銷毀證據,并且封住那些些人的嘴巴,你能奈他們何?我一直叫你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如此行事,玉衡可知道?” 廣陵王誠實地搖了搖頭。他們都叫他要忍,可他忍不住。他費盡心思在新科進士中挑選了幾個寒門出身的有為青年,私下與他們結交,培植自己的力量。可沒過幾日,那幾個人不是退出了吏部的銓選,轉投節度使帳下,便是稱病不再見他。 想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他要做的事,就算千難萬難,也總要開個頭去做。不想眼下這么好的機會,白白地放過。這難道錯了嗎? 李誦知道他年輕氣盛,太想建功立業,無奈道:“罷了。你母親聽說你進宮了,大概想你一面,你去看看她吧。”說完,揮手讓他退出去。 廣陵王悻悻地起身,行禮之后告退,前往翡翠殿拜見徐氏。 徐氏的出身并不高,原本是太子之母昭德皇后身邊的一名女官。那年李誦在宮中大宴時喝醉,昭德皇后命徐氏扶李誦去偏殿休息,她意外承恩,懷了廣陵王。 徐氏因生育長子之功,被封為太子良媛。太子妃蕭氏去后,一直是她在掌管東宮的內務。聽說廣陵王進宮,徐氏一早就準備了很多他愛吃的糕點,在翡翠殿翹首以待。 廣陵王在父親那邊受了氣,見到母親也是悶悶不樂。 “大郎,你這是怎么了?”徐氏屏退左右,關心地問道。 “無事,近來我諸事纏身,很少進宮看您。您身子可還好?” 徐氏笑道:“我身子骨一向硬朗,你不用掛心。可是殿下又斥責你了?” 廣陵王悶聲不答,徐氏語重心長地說道:“大郎,母親知道你一直因為自己非嫡出的身份而耿耿于懷,想要在殿下那里得到認可。殿下他訓斥你,并非因為不喜歡你,他也是有苦衷的。伴君如伴虎,他為了守住這東宮之位,不敢行差踏錯。你要多體諒他。” “這些我都知道。”廣陵王答道,“但有時,兒子覺得父親太過保守,只會一味忍讓。再忍讓下去,東宮怎能有出頭之日?今日我不過設法敲打了一下曾應賢,又引得父親發怒。母親,我也不知該怎么做了。” 徐氏輕撫著他的肩膀,柔聲說道:“所以我總說你要多跟那位玉衡先生磨磨性子。若不是他在你身邊,我跟殿下怎能放心你單獨行事?舒王權傾朝野,依附他的人眾多。就算拔掉了曾應賢,還有李應賢,王應賢頂上來。要想掌權,自己先要有實力。我問你,朝中如今有幾個大臣支持你?若是京兆尹的位置空缺,你可以向圣人推薦何人?你有把握他一定會用?” 廣陵王一時語塞。除了他廣陵王府養的謀士還有他掌的一半神策軍,放眼朝堂,竟真是無一人可為他所用。宰相各有立場,六部尚書多是明哲保身,做實事的侍郎十有八.九都被舒王捏在手心里。這種局勢之下,他拔掉了曾應賢,或者裴延齡,又能如何? 他現在才明白,李曄之前跟他說的要忍是什么意思。他的實力遠不如舒王,若過早露出鋒芒,只會被他剔除。只有慢慢地生長,將根脈扎穩,等自己也枝繁葉茂的時候,才能與那棵大樹抗衡。 “兒子愚鈍,多謝母親開導。” 此時,宮人在外面稟報,廣陵王府派人來請他回府,說李府的四郎君已經等他多時了。廣陵王立刻起身,又怕自己的神色顯得過于著急,因為玉衡的身份特殊,他連東宮這邊都瞞著。 “阿蕓身子不舒服,我讓李曄來看她。母親,我先回去了。” 徐氏笑著點點頭,讓宮人把糕點都裝在食籃里,交給他:“這些你帶回去吃吧,也請李家的四郎君嘗一嘗。” 她特意提李曄,廣陵王卻沒起疑心,接過糕點離去。 * 李曄一早到達廣陵王府,聽說廣陵王進宮了,已經猜到是為了昨日云南王府的事。他讓鳳簫派人去楚湘館,果然不久之后,陳朝恩便帶著神策軍將那里查封,還將老鴇和花娘等十幾人都押走,陣仗很大。 李曄嘆氣,坐在堂屋里等李淳回來。前些日子,廣陵王招攬新科進士不成,便有點沉不住氣。 他坐了會兒,閉目養神。昨夜龍精虎猛,連戰三回,當時還不覺得什么。等早上起來時,便有些體力難支。他暗下決心,今后不能再如此縱欲過度,影響正事。 李淳從宮中匆匆趕回,見李曄氣色不好,以為是自己私自行動的事惹惱了他,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我早上進宮,沒有事先跟你商量,是我的不是。” “您雖然沒有跟我商量,但這件事卻沒有做錯。”李曄慢慢地說道。 李淳吃驚地看著他:“你不怪我?” 李曄臉上露出笑意,繼續說道:“您是主公,我是謀士,豈有謀士怪罪主公的道理?而且您想建功立業,我跟太子殿下一直壓著您,不讓您出頭,想必您也覺得不甘心。曾應賢行事太過,圣人并非沒有察覺。借此機會對他小懲大誡,也好讓他有所顧忌,放云南王等人安全返回南詔。所以不算壞事。” 李淳松了口氣:“原來如此,你不怪我就好。可你又病了?臉色很不好。” “可能是昨夜沒有睡好。”李曄輕描淡寫地說道。 李淳狐疑地看著他,他眼底有兩道青影,玉面憔悴,怎么看都像是縱欲過度的模樣。照理說,這家伙一向是清心寡欲,成親之前恐怕還是童子之身。怎么也栽在女人手上了? “玉衡,你……” 李曄抬手制止他說下去:“我們還是想一想怎么拉攏武寧節度使吧。我收到消息,他去了淮西節見虞北玄。若是這兩人連成一線,將來只會比河朔三鎮更難對付。而且虞北玄是舒王的人,這點您知道吧?” 他成功地轉移了李淳的注意力,李淳說道:“徐進端雄霸一方,沒有什么弱點。但他的確對局勢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你有什么想法?” 李曄說道:“木嘉宜也許會發揮作用。我們只要暗中招撫徐進端,制造他跟虞北玄的矛盾即可。” “你說你的那個妻妹?她可是曾應賢安排在徐進端身邊的,怎么會幫我們做事?” 李曄靠到李淳耳邊,對他低聲說了幾句。 李淳點頭道:“好,我這就派人去辦。”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嘉柔派人去打聽王府的事情,自己坐在房中,下身刺疼,雙腿幾乎都合不攏。仔細想來,這回春丹的效力大概不僅僅在服用之人,似乎也會影響交歡的對象。否則像李曄這樣的人,怎么會在她初夜的時候,那么不知節制。 難怪是宮中的秘藥,外人輕易無法窺探其中的玄妙。可上輩子擁有這些藥的長平,依舊無法得到虞北玄的歡心。可見人跟人之間的感情,是無法通過藥物來維系的。 她坐在榻上,嘗試動了一下雙腿,嘶,真疼啊。李曄平日裝著體弱的樣子,怎么那方面一點都不弱?她腦海里,還殘留著昨夜他埋首于她胸前的模樣,雙目沾滿了情.欲,跟平日正經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過至少像她預計的那樣,兩個人都是快活的。她心里一直放著這件事,覺得不圓房對不起他。現在總算可以放下了。 “郡主。”秋娘走進來行禮。 嘉柔識得她,是李曄身邊的老人了。 “老夫人請您過去。”秋娘垂目說道。她今日奉四郎君之命前去交差,夫人看到那落紅的帕子,欣喜萬分。不過夫人又鄭重其事地讓她把郡主請過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嘉柔本想回絕的,她現在坐都坐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