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怎么就不會管呢!”合懿心頭猛地震了下,忽然有些不好的念頭像藤蔓一般寸寸纏繞上來,一分一毫地收緊,勒得她要喘不過氣似得。 片刻,果然聽見兮柔絕望的聲音顫抖著飄進她的耳朵里,“他恨不得我早點死了才好,又怎么會管我爹的死活!” 兮柔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臉,纖細的手指卻捂不住底下痛苦地抽泣聲,父親蒙冤入獄與夫妻嫌隙這兩座大山齊齊施壓,仿佛瞬間便將她所有的華貴壓成了齏粉,再也不復存在。 合懿怔怔地站在她面前,半晌說不出話來,猶豫再三,小心地伸出手搭在兮柔的肩膀上,腦海中字字斟酌良久,正欲張口勸慰,卻聽屏風拐角處有人叫了她一聲,轉過頭去見著來人,猶是枯木逢春,頓時如臨大赦。 封鞅自知兮柔前來所為何事,也不與她拐彎抹角,“令尊先遭齊公子指認,后又由大理寺在貴府搜出若干與文宣伯爵府有關贓物,與齊公子所言一一吻合,如今可謂人證物證俱全,但好在皇上念及令尊多年兢兢業業為國效力,仍下令由御史臺兼刑部監察大理寺三司重新審理以求公正廉明,望王妃稍安。” 兮柔聽后果然大感欣慰,又問:“那三司中主審之人又是誰還請太傅告知。” 得知主審之人又如何呢,她一個婦道人家不論是明察還是暗訪都對尚書大人的脫罪有害無益罷了。封鞅并未立刻告訴她,只說:“我勸王妃不要輕舉妄動,令尊之罪名在于收受賄賂貪贓枉法,王妃身為其女,擔憂是人之常情,但在此時與主審官員交從過密并非上策。” 兮柔一滯,朝他看了看忽地站起來盈盈拜下去,“那我眼下應當如何行事求太傅指條明路,家父若能脫罪,我闔家皆感激不盡!” 堂堂端王妃如何行得這般大禮,封鞅面上不動聲色只朝合懿遞了個眼神教她將兮柔止住,他往榻上落座,只說:“不瞞王妃,此案如今已然牽連甚廣,當初督辦科舉之人眼下皆是戴罪之身,連我也不例外,既然身在其中想要獨善其身是不能夠了,案情背后是否有人裝神弄鬼我自會查明……” 他說著微瞇了下眼在合懿身上一掃,仍舊堪堪落到兮柔身上,帶點探究的打量,“況且,王妃一介弱質女流本不適合拋頭露面,此事生死攸關為何不及早稟告端王爺,朝中半數官員與他皆有私交,由他出面或能成事許多。” 哪半數?自然是舊臣那半數,尚書大人此回遇上這個坎兒,少不得有人想趁機添把柴火,如今只等著看端王那頭對自己岳丈是如何態度,他哪怕只是表個態止住部分扇風的人,案情也能明朗不少。 所以他這話問出來便其實也就是婉言回絕的意思,尚書大人的案子他自會并在一起查,但絕不會是因端王妃此行的情面。且不說端王眼下尚且壁上觀火,他又師出何名?單只是因此事萌發的新舊兩派之爭也容不得他對尚書大人再有過多明面上的庇護。 入府之時聽說端王妃已至他就擔心合懿一時心軟答應下來,所幸如今看來還沒有。 兮柔面上頓時難堪,她可以當著合懿的面崩潰痛哭,但不能對著封鞅失儀,但總歸已從他這里得了一句會查明,別的便不敢再奢求,咬著牙應了聲,再無顏面久留。 合懿這頭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對兮柔的愧疚讓她在面對兮柔的眼淚時簡直無地自容,她很多時候甚至自私的想如果兮柔對她惡言相向,她良心上或許還能過得去一些。 可是兮柔從來沒有,她理智的讓人心疼,也讓合懿越發恨自己是那個橫在她和琰錚之間的阻礙。 她送兮柔出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路沉默直到大門口,兮柔忽然一改平日的稱呼,換回從前未出閣時那樣叫她“靈犀”,語音平靜地問:“你知道為什么當初你與太傅鬧和離之時他竟毫無作為么?” 兮柔并未等她回答,兀自揚手放在衣領上輕輕一拉,露出肩頸交接處一道刺目的傷痕,約莫小孩手掌長短,不算深卻剛剛好是一把金釵簪頭的寬度。 她嘲諷似得笑自己,“因我那時像個瘋子一樣拿命去威脅他……他后來一定很后悔當時為什么沒讓我就那么死了。” 第44章 無妄行 人有貪嗔癡怨憎會, 超脫不了, 便只能受其奴役, 多少人困頓其中點燈熬油似得把自己一輩子熬到頭, 堪稱一場不得出路的苦修。 “主子, 咱們回去吧!主子爺還等您一道用晚膳呢。” 松青至今不知自己缺席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聽端王妃的話只覺得莫名其妙。 可不是百思不得其解么,她主子和太傅大人鬧和離會有端王爺什么事, 做侄子的管天管地還能管到小姨閨中事去?更不能明白端王爺原本是打算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竟值得端王妃以命相挾,這兩口子, 著實比話本子里寫得還烈性。 她說著話,上前去伸手扶在合懿的胳膊上,誰知剛觸上去掌下卻止不住傳來微弱顫動, 她心下一驚,“這這......您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魘住了,主子,您沒事吧,您快跟我說句話!” 合懿聞聲兒這才惶惶然轉過臉來, 嘴唇開闔了下卻只沖她搖頭說沒事。 轉身往大門里走,一步接一步都虛浮得踩進了云霧里似得, 眼前像豎了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墻, 兮柔在那頭傷得千瘡百孔,她在這頭對著墻壁卻撞不破翻不過,無能為力的感覺真是能把人生生逼出毛病。 從前她以為只要不見琰錚,日子久了總能斷了他的妄念, 眼下的事實卻很清楚地告訴她并不能,那些有意的避諱,到頭來其實只有她眼不見,他卻沒能心為凈。 既然逃避下去不是良策,那總要另尋別的法子解決問題。 再回昭和殿里,封鞅已換下了朝服,穿一件天青色的長衫坐在桌子旁邊含笑朝她招手,眉眼溫柔得似盛了浸人的蜜糖,隨時要教她溺在里頭似得。 她卻不知怎的,鼻子里卻忽然莫名一陣酸楚鋪天蓋地涌上來,嗆得眼前頓時一片模糊,連忙側過臉去抹了兩把。 封鞅瞧見了,起身過來拉她,“好好的怎么眼睛紅了?方才端王妃都給你說什么了?” 端王對合懿的心思封鞅親眼目睹過還親自登門拜訪警示過,今日甫一見端王妃身處困局中卻竟然未曾向端王求助,他哪里還能看不明白,只是眼下瞧合懿這般模樣,自然以為她是在端王妃那受了委屈。 合懿自顧搖了搖頭,那道傷痕恐怕是兮柔此生最難以啟齒的痛苦,她沒辦法就這么輕飄飄地扭頭就告訴封鞅,原本已經止住了那股子酸楚,卻熬不住他走近,轟得一下又沖上了腦門兒,垂著頭一股腦扎進他懷里,哇地一下子哭出了聲音。 被寵愛的人才有失態撒嬌的資格,而這樣的資格兮柔從來不曾有,合懿只要一想到他們夫妻二人中隔著的是自己就越發覺得難過,似乎兮柔脖頸上的傷痕有她一半的責任一般。 不成聲的話音斷斷續續從封鞅胸前的衣料中傳出來,他要仔細分辨才能聽清,“世卿……有你喜歡我就夠了,我從來不想被其他人喜歡,一點兒也不想的......” 這話說得太孩子氣,封鞅聽著忽的莞爾,一邊拍她的背一邊說安撫說“我知道”,他從始至終都知道,他的靈犀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個人,端王爺的心思她左右不了,卻處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心太細的人總是活得比旁人累。 但他也沒法勸她,話說出口難道要她對端王妃袖手旁觀么,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心安理得,一個人的本性如此,強行去矯正往往適得其反。 “人各有命,好些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問題已經存在了就想法子去解決,哭可不是個好法子,嗯?” 是啊,哭不能解決問題,逃避也不能,合懿的眼淚約莫是有定數的,這次哭完了便沒有了,消停下來,她抬頭看封鞅,微微蹙著眉,淚眼婆娑,“世卿,我想給琰錚寫封信讓他回來一趟,一來是想由他出面為尚書大人做主,二來……除了親自和琰錚當面決斷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不想再看到兮柔傷心,至少不是因為我而傷心,否則我這輩子都會于心有愧。” 封鞅霎時猶豫了,他其實很擔心她和端王見面后滿月宴那晚的事再發生一回,雖然當時及時止住了,但教他現在只想起來都覺得像根軟刺扎在心上。 男人最懂男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貴,越是壓抑的越是洶涌,心里的苦悶若是壓不住了直沖上腦子,理智什么的轉眼就能拋到九霄云外去,他能放心讓合懿一個人去見端王才是怪了! 他左思右想也不好回絕她,輕嘆一口氣,勉為其難的大度,“寫吧!到時候咱們在府中設宴,請端王夫婦前來,一桌四個人把話攤開了說。” 他這話不得不說實在太過想當然了,合懿覺得這不算個好主意,當著他的面且不說兮柔的顏面往哪擱,琰錚更恐怕連來都不會來,那么個眼里半點沙子都容不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來赴宴給自己找不痛快,就算來了,席間若再鬧出點意料之外,對兮柔還是二次傷害。 “你不是吃醋了吧?”她望著封鞅忽然破涕為笑,伸手在他前襟上理了理,“我自己去處置這件事就好,你朝中還一堆糟心事且得忙呢,別為我擔心,我不想給你拖后腿,琰錚是糊涂過一時,但他骨子里是個忠孝大過天的人,只要提起父皇母后,他絕不會再逾矩,你放心!” 封鞅細細品了品她這話,心里更不得勁兒了,端王雖然輩分小,但其實還要比合懿和皇帝大一歲,三個人自小長在一起,讓外人瞧著也和青梅竹馬沒什么差別……他這么想著,總感覺自己像是占了他們倆輩分阻礙這一層的光,越發膈應起來。 他也知道自己一點小心眼兒根本是莫須有,可就是忍不住,就是聽不得合懿夸端王,但又不好意思說,萬一教她知道了想必要笑他氣量小的。 封鞅沒再說什么,合懿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彎彎繞繞,想起他方才當著兮柔的面說自己是戴罪之身,這會兒回過神來,難免憂心要問一句其中原由。 他從牛角尖里退出來,目光一垂正好落到她額角兩邊凌亂的碎發上,是方才在他身上蹭亂的,伸手去給她理了理,并不著急的語氣,“皇上只不過是給三司表個態罷了,真有罪證的現下都已經在大理寺的牢里了,這么個說法也是給余下的眾人一個警醒,以免有人干涉三司審案。” 封鞅說著問她,“所以現在知道為什么我沒有直接答應端王妃的請求了么?你可不能又誤解我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不是他不愿意幫,而是皇上也不想旁人插手這案子。 合懿忙說沒有誤解,她并不是毫無原則盲目行善的人,自然能理解他的難處。 封鞅身為太傅位高權重是真,高處不勝寒更是真。何況大贏朝從父皇到阿玦皆是勵精圖治的英明帝王,不可能出現臣子一家獨大的局面,他想要一路走得穩妥無虞,總不會真的靠駙馬和帝師的身份,更多的還是為君分憂的政績和謹言慎行的行事。 “阿玦這樣決定也好!”合懿輕嘆一聲,“總之清者自清,現在千萬保證別有人趁亂落井下石就行,等琰錚回來,以他的身份去給尚書大人求情更合適。” 端王的身份,往大了說他是太后嫡系,身上戰功赫赫,舊臣一派要么是看著他成長的老臣,要么是與他同輩卻只能仰望他的后生,話語權不可小覷。往小了說他作為女婿去給老丈人求情無可厚非,這么一來才能把這事撇開政治因素,避免過多紛爭。 封鞅舒了口氣,心中莫名覺得欣慰,原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還知道體諒他。 合懿當晚便寫好了書信吩咐人快馬加鞭急送往滄州去,大致估摸下時間,若一路不耽擱,約莫七八日光景也就該到了。 第二日一早送封鞅上朝后,合懿沒再回去睡回籠覺,教人備好馬車便往端王府去探望兮柔,不出所料的憔悴,人在困境中也沒法子再維持從前的妍麗,那雙彎月似得笑眼一夜之間失了光華,眼下沉沉一片青黑的痕跡。 合懿瞧著心里不是滋味兒,卻除了于事無補的安慰什么都說不出,她也沒直接告訴兮柔給琰錚寫信的事,只盼著屆時琰錚的歸來能給兮柔帶來一點額外的慰藉。 晌午時,她本想陪兮柔一道用膳,卻不料尚書府那邊前來通傳說是尚書夫人方才暈倒了,真是個雪上加霜的壞消息! 兮柔忙火急火燎地要趕去探看,府里的主人不在,合懿也沒有留下的緣由,兩個人分別的時候,兮柔忽然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繼而鄭重的放開,抬起頭再望向她的眼神平靜地如同一汪毫無波瀾的湖水,她說:“靈犀......我不會有事的,不要再來了,也不用心懷愧疚。” 她說完便轉身登上馬車揚長而去,合懿心里咯噔一下,喉嚨里堵住了一根尖刺,眼睜睜看那兩駕車轍印在地上,行過的一寸寸距離都變成了她與兮柔之間漸行漸遠的鐵證。 半晌靜默無語,目送兮柔的車駕徹底消失在街口繁忙的人潮中,她連轉身都忘了,腳在地心生了根,心在煌煌金芒中燒成了灰。 第45章 折花枝 回府的一路上, 合懿靠著車壁恍了神兒, 細細想來, 她與兮柔相識已近十年了。 聽起來很長, 其實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長短, 要不然她怎么到現在還能記起當初第一次和兮柔見面的場景呢。 常年困于深宮的長公主到八歲的時候才有了同齡的姑娘做玩伴,既然是要挑進宮來的,出身品貌都需得上乘, 太后的詔令一出,滿朝官員家適齡姑娘的畫像立時雪花似得飄入了內侍省。 合懿不懂事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吃香呢, 后來才明白過來,官員們送自家姑娘進宮,伴公主是次要的一回事, 最主要的是那時候的端王和太子都與她在一處讀書習字。 多數人沖得,是那句“近水樓臺先得月”,心里的算盤撥得噼啪響,人人都有自己的算計。 內侍省的人約莫也都心中有譜,一忙活開的時候, 那架勢看著委實和太子選妃沒什么兩樣,把人從里到外從上到下全都細細挑揀一番, 重重篩選下來, 入選的只有四位官員千金。 合懿是個活在霧里的人,小小年齡的姑娘哪里能想得到那么多,仍舊興沖沖地向嬤嬤打聽了個遍,但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地答復, 知書達理嫻靜端莊。 合懿對這八個字不太信得實,因她聽說外頭也是這么形容她的......故而更期待那幾位素未謀面的玩伴了。 四位千金真正入宮伴讀時距離大選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那日子正是深秋,樞星宮里的銀杏黃燦燦落了一地金,天上有南飛的鴻雁翩然而過,瞧著是個好兆頭。 午間小歇過后,便有嬤嬤笑吟吟領著身后四位齊頭整臉的千金小姐踏進了書香縈繞的大殿里,都是八九歲的光景,白凈細膩的面皮,頭上梳燕雙髻,差不多的身高和裝扮,差不多的斂眉低首,小小的身體里住得都是循規蹈矩的靈魂,一眼望過去沒有特別讓人記憶猶新的。 嬤嬤讓她們上前行禮,面前太子、端王和公主坐了一排,四位小姐中卻只有一位小姐一開口是先緊著合懿的,于是合懿就記住了她,禮部侍郎家的幺女,閨名喚兮柔。 嬤嬤玩笑著說她不懂規矩,禮數應當先拜太子才對,她微蹙著眉仰起臉,鄭重道:“我進宮是做公主殿下的伴讀,日后朝夕相處的也是公主殿下,自然事事要以公主殿下為先。” 她不是不懂規矩,相反她是個頂規矩的人。 與合懿伴讀之時,女紅茶道做得,陪合懿偷摸爬樹翻墻也做得,當真事事以合懿為先。而后嫁與琰錚,又事事以夫家為先,成婚第二日便改口恭敬稱合懿為小姨,半點別扭都沒有。 如今她心死了念斷了,從重新喚合懿名字、放開握住合懿的手那一刻起,無論是與琰錚還是與合懿,她將兩條路都走到頭了。 也因是太了解的人,合懿看著她放手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臨近交夏,晌午的光景已經不那么美好了,合懿坐在馬車里,人卻像在驕陽下被炙烤著,好容易煎熬回昭和殿,呆坐在圈椅里許久,才發現竟然連哭都哭不出來。 哭不出來就要找事情做,她去花房看了看當日與封夫人打賭種的花兒,竟然也蔫兒得半死不活了。 這廂打賭輸了,她陡然恨那花兒不爭氣,恨著恨著把自己兩眼恨得通紅,兩步過去一把扯著花枝連根拽出來重重摔到地上,一轉身躲進了花架后頭,突然間大水沖了龍王廟。 人的心里不能憋著事兒,憋久了容易生出毛病的,大大地發泄一通,再想起兮柔的話便沒那么堵得慌了,她從沉悶中自己尋到一絲好的期盼,或許等琰錚回來把話說清楚,尚書大人出獄后,她和兮柔之間的隔閡也就能自然而然消失了呢? 但等待的日子真是極其難捱的,說一句度日如年也不為過,合懿天天從早盼到晚,恍惚覺得都度過了大半輩子,滄州那邊終于有了回應,不過只等回來另一封信。 送信回來的還是合懿派出去的那個侍衛,侍衛頂著烈日炎炎馬不停蹄跑了一趟,回來后冒著滿頭的熱汗跪在合懿面前,雙手高舉過頭頂將一封端王的親筆信箋承給她。 信上的字跡蒼勁有力,連折角的鋒利都是合懿熟悉的痕跡,所以是琰錚親手寫的無疑,原來他真的知曉了兮柔的困境也沒有回來,只在信里說會保尚書大人性命,交代了前線戰事吃緊走不開,其他的便是一筆帶過。 合懿手里拿著信,一張臉須臾之間青白交替了好幾個來回,猶是不可置信地又問了那侍衛一句,“這......王爺是真的沒有回來?” 侍衛答是,窗戶外一刻不停的蟬鳴倏忽變得聒噪不已,吵得合懿心煩意亂。 封鞅到傍晚暮色四合時才回來,踏進昭和殿之前就已經聽松青說了滄州回信的事,他頓了下,在隔間換了衣裳便往寢殿去,遠遠地就透過帳幔看見合懿躺在床榻上,小巧單薄的背影就差寫上“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了。 他先叫了聲靈犀,床上的人一動不動,也沒回應,他一哂,這是把自己給氣到面壁了? “轉過來我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又在下雨?”他走到床邊坐下,見她執意不理人,遂掰著肩膀讓她把臉露出來,一看還好,今兒只打雷了沒下雨。 他問:“端王爺的信上說什么了就把你氣成這樣,你專門是個受氣包么,嗯?” 合懿手里還攥著那封信,轉過來見著他就一把塞過來,氣哼哼的,“你看看吧,這都是些什么話,我是真的想不通,爹娘兩個人恩愛了一輩子在前頭做表率,從來沒教過我們負心薄幸,但他們倆怎么一個個盡是這樣,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既然娶了人家又不把人家當回事,那為什么不干脆從一開始就不娶,平白傷了人家的心耽誤了人家一輩子他們就好受了?” 他們兩個自然是指皇帝和端王兩個,放眼世上怕也只有她才能說出這話了,但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才是常態,太上皇和太后或者他們夫妻倆這樣的,當真是鳳毛麟角。